洞庭港外住了一宿,直奔公安港,出了港口,孫堅帶著人馬在江陵城西十五裏裏紮營。總共三千多人馬,聲勢頗壯,紮了營寨,孫堅三部卻不造飯。劉賢領了別部司馬,在職務上相當於後世的獨立營,雖是不明所以,卻也不便多問什麽。


    到了正午,劉賢等人吃了飯食,聽得營外喧嘩異常,大驚失色,擔心是發生嘯營,急忙與邢道榮出帳查看。隻見孫堅三部人馬零零散散往江陵城西門而去,劉賢見不是嘯營,心中才定,又遣了軍士前去問營中何事。


    問事之人尚未迴轉,卻是有一中年將軍扮相的人騎馬找了過來,正是前幾日在孫堅帳中的孫靜。孫靜坐於馬上對劉賢道:“劉將軍,孫將軍有命,令劉賢部原地待命,看守軍中大寨,無故不可輕出。”


    劉賢就是再傻也明白出事兒了,而且不是小事,隻是軍令難違。劉賢上前接了軍令問孫靜道:“孫將軍,發生甚麽事了?”


    孫靜隻是端坐在馬上,與前兩日的客氣截然不同道:“劉將軍,靜隻知軍令,不知何事。”


    “那孫文台將軍呢,我欲尋孫將軍。”


    “孫將軍暫時忙於軍中事務,稍後我會匯報於孫將軍。”說罷便縱馬揚長而去。


    劉賢心中大駭,又不明所以,一時之間亂了方寸。下首楊存道:“賢公子,此中有變,我觀前兩日至武陵漢壽縣外,孫將軍的兵馬距離郡治甚遠。而今日我等卻紮寨於江陵城外不出二十裏,於禮不合。存料想此中,孫將軍所圖,必為江陵。”


    聽了楊存所說,劉賢的腦子更亂了,孫堅以前十八路諸侯討董的時候沒這茬啊,怎麽突然就衝擊州治了呢?


    楊存見劉賢不語,又道:“末將以往在父親軍中,聽聞王荊州和孫長沙常因戰功不合。王荊州出身世家,對孫將軍多有怠慢,不知可是此因。”


    劉賢這才迴想過來,這個孫堅是一路殺到洛陽的,隻是他以往一直把視角放在十八路諸侯討董這些事上,卻是遺忘了孫堅自長沙起兵,先是殺了王睿,後來又殺了南陽太守張諮。


    想到此處,劉賢大腦開始飛速運轉,孫堅是明顯信不過劉賢的,他單獨命令劉賢部不可輕出,為的就是讓他別影響自己的事兒。自己又該如何從中賺取好處呢,劉賢不可能為了王睿去對抗孫堅,那就必須在這事兒上撈到好處,有了方向,劉賢開始苦苦思考。


    過了一個時辰有餘,劉賢又聽到帳外喧嘩,知道孫堅部應該是迴營了,他立即領了邢道榮和楊存二人前往孫堅營中求見孫堅。


    入得帳中,孫堅的幾個軍司馬和孫靜都是已經在帳中了。孫堅給劉賢安排好了座位,見劉賢惴惴不安幾欲發問的樣子,倒是先開了口:“子義,我知汝所來何事,你且看此物。”


    說罷,已是有了將士為劉賢遞上一檄,劉賢不再開口,仔細查看檄文。卻是一篇討罪文,文中細數了王睿任州刺史以及南郡郡守兩人的一些罪狀,包括剿賊不力、收受賄賂以及輕慢士人等,責令州中諸郡討之,落款是案行使者光祿大夫溫毅。


    劉賢心想,南郡郡守他不熟悉,可是王睿此人,文治武功頗為出眾,前麵討長沙賊他是有出力的,何來剿賊不力之說。


    收受賄賂這個說法更是欲加之罪,這麽大一個長官,秩比六百石,不收點賄賂能成事兒麽,郡守都秩比兩千石了,不收賄賂,難不成讓王睿下班了去跑滴滴麽?


    最後這個輕慢士人,王睿本身自己就是士人,何來輕慢士人之說。


    再來看這個案行使者光祿大夫溫毅,案行使者是專程盯著某一項案子的,光祿大夫則是虛職,職務內容就是能和皇帝討論事物。眼下皇上才九歲,說句難聽的,自己都顧不上,還會遣人調查王睿,要殺了王睿?


    哪怕真的皇上心思深重,布局整個漢朝,發現王睿和郡守兩人人確實不行,命令溫毅殺了王睿和郡守,也不是這麽殺的,應該是司徒匯報,皇上點頭,廷尉主抓,遣人帶王睿和郡守迴去會審之後再殺的。你一個光祿大夫,指使州中諸郡來殺刺史,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見劉賢不語,孫堅先開口道:“子義,前幾日我們至武陵郡中,曹武陵拿了檄文於我,隻是當日你迴營早。今日我帶了檄文來詰王賊,王賊與南郡郡守心中有愧,飲金自盡了。我沒有與你商量,卻是我的不是了。”


    劉賢聽得孫堅開口,心中已經基本了然了,定是曹武陵和王荊州有隙。曹武陵又捏準了孫堅不喜歡王睿,不知從哪裏搞來一個檄文,騙孫堅殺了王睿。其實都談不上騙,不過是孫堅早有殺心,曹寅正好搞了個台階而已。


    身上不禁冷汗直冒,這個孫文台真的心思深重又膽大妄為,作為一郡太守妄殺直係領導。劉度說他暴戾難揣,劉賢這幾日還並無察覺,今日才窺得管中之豹。


    假裝慌張的樣子,出列拱手道:“檄文所表,王睿此賊,罪大惡極,可恨此獠還欺騙我零陵上下。若非今日孫將軍為我除開此賊偽裝,怕是我等還被此賊蠱惑。”


    孫堅見劉賢算是識趣,又開口道:“素聞劉零陵與王賊相交,吾也是有此疑慮。故而今日沒有將你部人馬派上,加上營中也確實需要留有一部,子義你可不曾怪我吧。”


    劉賢又拜道:“孫將軍處事周密,侄兒實在佩服,但確實是有一些怪孫將軍的。孫將軍麾下三部乃是直屬,我這一部乃是別部,懇請孫將軍勿要將小侄視若外人,倘若不是敬仰孫將軍,我等也不可能來投。我部人馬,也願為孫將軍立功,不弱於任何一部。”


    孫堅笑道:“子義赤誠如此,顯得做叔叔的有些小氣了。勿要著急,我視之四部皆為吾之兒郎,今後但有軍功,定是忘不了你部人馬。”說罷,又遣人安排了酒水肉食,令人舞劍作樂。帳中作樂良久,有人先告辭迴營歇息,劉賢才別了孫堅,迴到自己帳中。


    喚了軍中書佐代筆,他想趕緊寫信告訴劉度和劉巴荊州之變,卻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落筆。在帳中不停踱步思考,書佐見劉賢久久不言,壯著膽子問道:“劉將軍何事躊躇?”劉賢也不瞞著書佐,將今日之事告知了書佐。


    書佐聽後大驚,沉默不語,又是良久,刷刷落筆,書成後交於劉賢。劉賢一看,到底術業有專攻,書佐所書,將今日劉賢所見之事詳細記錄,又將劉賢的猜測和一些佐證都表達清晰,提煉得體。


    收了此信,劉賢又令書佐在書一信,書佐蘸墨執筆,這邊劉賢又陷入了空洞,知道劉賢在思考,書佐也不多言。良久,書佐蘸了數次新墨,劉賢才道:“這封信你寫給劉巴,內容就寫,命令他可靜觀其變,若是孫長沙一行與董卓交兵,須務必勸我父親起兵取了武陵。至那時,可以以前一封信為憑,以楊懷領軍,聯係武陵諸部郡縣,奉平王荊州之罪,討曹寅之逆,揚言隻誅首惡。以此為之,楊懷部四千人就可取了武陵。”


    書佐又是一番落筆,成了書信,但沒有交給劉賢,隻是捧著書信兀自觀看。劉賢看書佐有異,也不打擾,隻是伏在案邊思考。


    “賢公子,琬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劉賢正在思考,見書佐有言,便示意他繼續說:“公子為王荊州平反討逆,是為大義還是為了武陵?若是兩者皆有,何者重之?”


    劉賢見書佐問的問題頗有見地,當下也嚴肅起來,端坐著迴答道:“先生問得好,我為王荊州平反,自然是為了大義。王荊州此人敬賢愛民,保的一州之地少有黃禍,縱然有罪,不至於此也。定是曹武陵假傳檄文,武陵郡當應有德者居之。”


    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說完,劉賢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如今帝星暗淡,漢室衰微,董賊盤踞洛陽為禍朝綱,地方豪強各攬其政不思報國。若是我等宗室還是坐以待斃,怕是大漢四百多年的基業毀於我等之手。可如今零陵疲敝,如果我父親能坐擁兩郡之地,進可攘賢除異,退則保境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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