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沈無春幾人尋了個山洞,升起了火堆。啞姑抓了隻林子裏的野兔,剝皮抽筋,架在火上烤著吃。


    火光映照著幾個人的臉,南榮不住的看向傅鳩手上的鐐銬,想了想,還是問道:「你為何鎖著他?」


    沈無春看了眼南榮,他還記得南榮為傅鳩報仇時與自己不死不休的模樣。沈無春在心裏斟酌片刻,覺得南榮是可信之人。


    「傅鳩中了毒,心智大變,我要帶他迴浮玉山。」 沈無春簡單的與南榮說了兩句。


    「中了毒,就得想法子解毒啊。」 南榮道:「不若去藥王穀,那裏必定有解毒的法子。」


    沈無春微微皺眉,卻沒有多說,隻是搖了搖頭。


    「要解毒,需要一種奇特的藥,名叫絳珠。但唯一的一枚絳珠已經不可能找得迴來了。」 沈無春斂眉,火光映在他臉上,照出他的沉默。


    南榮心裏有些唏噓,但是出言安慰,「這世上但凡有的,都是成雙成對的,人畜草木湊要湊個對才能繁衍生息。好比你二人,世上有個舉世無雙的傅鳩,就要有個獨一無二的沈無春來配。想必那絳珠也一樣,說不準在什麽地方就能找到另一枚。」


    聞言,沈無春麵色和緩了一些,對著南榮微微笑了笑。


    傅鳩與啞姑坐在一處,他懷裏還有隻兔子,大約是火堆上那隻兔子的媳婦兒。他像是在與啞姑說話,眼睛卻始終盯著沈無春。


    「這個南榮是來找我報恩的,還是來撬我牆角的?」 傅鳩道:「他看著沈無春,眼都不眨的。」


    啞姑將傅鳩懷裏的兔子解救出來,道:『橫豎與你無關麽,你不是不喜歡無春了嗎?』


    「誰說我不喜歡他了?」 傅鳩聲音懶洋洋的。


    『你喜歡他,為什麽那樣欺負他?』


    「我沒有欺負他,」 傅鳩神態好坦然,「這算什麽欺負呢,我又沒有把他帶到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也沒有把他關起來。我可沒有欺負他。」


    啞姑皺起眉頭,『你不能那麽做。』


    「為什麽?」 傅鳩反問。


    啞姑看著傅鳩的眼睛,『因為傅鳩不捨得。』


    傅鳩眉心微動,聲音故作漫不經心,「我捨得啊。」


    啞姑抿了抿嘴,『等你好了,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 傅鳩收斂神色,眸中映著火光,「這些想法我很早之前就有,在你口中的正常的傅鳩心裏,始終埋著這麽多的不甘心和不滿足,我不過是不想再忍了。」


    啞姑看了傅鳩很久,道:『無春說的不錯,你真的沒有那麽愛他了。』


    「為什麽?」 傅鳩聲音依舊漫不經心,目光卻十分銳利的盯著啞姑。


    啞姑毫不退讓,『因為愛就是忍耐。從前的你不管心裏多恨多怨,都沒有說過一句叫沈無春難過的話。』


    她問傅鳩,『是你不知道沈無春的痛處在哪裏嗎?是你沒見過沈無春脆弱的樣子嗎?』啞姑看著傅鳩,『是因為不捨得。』


    傅鳩的臉隨著火焰明明滅滅,旁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啞姑的眼中顯出些難過,『傅鳩那樣珍視的沈無春,怎麽能叫人這麽欺負呢?就算那個人是他自己也不行。』


    傅鳩沒有說話,他看向沈無春,沈無春用一根樹枝挑著麵前的火堆,溫暖的光落在他臉上和身上,化去了他身上不少的清冷。他想起在月湖邊,沈無春一身白衣,月光灑在他身上,他看起來像要飛向月亮。


    那是他的月神,他在月湖邊攬月入懷,美好的像是一個夢。


    第二天夢醒,沈無春背著劍,對他說,我要走了。


    傅鳩的神色一瞬間變得猙獰,他腦袋裏像是有無數個鑼鼓在敲,一時間他耳朵裏聽不到任何聲音。疼痛幾乎使他昏過去,但他仍死死的盯著沈無春,「不,我再怎麽對他好,他還是會走。珍惜沒有用,隻有掠奪和傷害。」


    傅鳩頭疼欲裂,麵色痛苦,隻覺得天旋地轉。沈無春被這番變故驚住,忙上前接住傅鳩,看他這般痛苦,無奈之下,隻好先將他打暈過去。


    南榮見了,心裏有些發悶,不想從前傲骨嶙峋的傅鳩如今也滿身傷痛。他將消息送到就告辭了,臨走時說會幫沈無春找尋絳珠的下落。


    這一夜傅鳩過得很不安穩,他緊緊的抱著沈無春,在夢裏依然眉頭緊蹙,冷汗涔涔。沈無春近距離的看著傅鳩的臉,他生的好,眉骨立體,眼眸深邃,看起來就是個強勢的人。傅鳩痛苦的厲害,嘴裏咬著沈無春的手腕,卻又沒有真的咬下去,溫柔的像是親吻。


    他清醒的時候變著法得欺負沈無春,人事不知的時候卻還忍耐著不肯傷沈無春分毫。


    沈無春摸了摸傅鳩的臉,與他額頭對著額頭,像一窪淺水裏的兩隻魚兒。


    在得知飛花書院六先生追殺傅鳩的消息後,沈無春越發覺得要盡快趕迴浮玉山。他們避著人煙走,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望帝閣的眼線。


    楚地多湖泊,沈無春幾人在晌午過後來到了一個野渡口。四麵是大大小小的野池塘,蘆葦十分茂盛,大片大片的幾乎將池塘掩蓋住。風一吹,蘆葦成片成片的倒下,露出點點池水的影子。


    落日掛在天上,灑下最後一片光輝。


    傅鳩一身繡滿墨色牡丹的衣袍,在蒼蒼的蘆葦之間,頗有幾分濃墨重彩之意。他隨手揪了片樹葉,放在嘴邊吹著荒腔走板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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