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是你的手藝問題嗎?」


    「……」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些話,慢慢又恢復到之前那種自然的聊天狀態中。


    之前在倉庫裏就是這樣,雖然並不隻有他們,但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幾乎到了「旁若無人」的地步。


    一方麵是費佳有意無意的照顧,另一方麵……從某種角度來說,織田深雪其實有微妙的雛鳥情節。


    即使她的格鬥水平遠超同齡人,甚至可能比旁邊柔弱的小夥伴還能打一些。可實際上,作為一個從來沒有離開過家長、這些年也沒經歷過什麽風浪的小姑娘,織田深雪談不上有怎樣的心性或閱歷。


    她隻是本能的模仿自己的養父,勉強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就像小時候織田作之助照本宣科的念故事,然後把睡美人講成了小美人魚。


    但是……女孩看著麵前燃燒的火堆,突然感覺眼眶湧上一陣模糊的熱意。


    她抽了抽鼻子,把酸澀的感覺憋了迴去,用力咬掉了魚的尾巴。炸的焦黃的魚尾口感酥脆,雖然沒有放鹽,也比魚身上的肉好吃。


    兩人靜靜地吃完了這頓飯,然後費佳熄掉了火堆。織田深雪看著焦黑的木殼飄出煙氣,突然低聲問:


    「……那些人……還有活的嗎……」


    聲音輕的就像一陣煙,如果不是費佳一直關注著對方,估計會直接忽略掉。少年把最後一點帶著餘燼的木炭撥散,最後迴答說:


    「走私團裏的人不知道,不過我沒有找到吉田先生……的屍體,也許是離開了吧。」


    織田深雪抬起頭,眼睛裏似乎微弱的亮起一點東西。然後她又想到了什麽,重新垂下了腦袋。


    就算還有人活著,又有什麽區別嗎?她想。


    那個叫吉田的男人本就受了傷,能走多遠都不好說。就算他成功活了下來,也沒辦法否認——


    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因她而死。


    因為她失控了的……在今天之前,從未真正確認存在的個性。


    織田深雪不是沒有懷疑費佳的話,但首先沒那個必要,也沒有任何證據;除此之外,雖然後來她陷入了混亂的狀態,但那因為求生欲而產生的殺意,以及操縱他人命運的、居高臨下的戰慄感……


    她記得清清楚楚,再難遺忘,就像挖掘一株深入血脈的錯雜根係。


    「要過去看看嗎?」費佳突然問。


    織田深雪怔怔地抬頭看他,少年啃幹淨了自己的那條魚,把雪白的魚刺丟進灰裏。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果子,自己啃了一口,把另一個遞過來:


    「河邊樹上長的,已經洗過了。沒毒,不過也不怎麽甜。」


    織田深雪沒有去接,看著對方手上紅的很誘人的果子,突然像是決定了什麽:「去看看吧。」


    費佳:「嗯?」


    女孩閉了下眼睛,然後又睜開:「我去看一眼,然後我們就離開。」


    少年嚼著幹巴巴的果子,盯了她幾秒。


    然後他突然伸出手,用和自己纖細外表完全不符的速度,把果子塞進了織田深雪的嘴裏。


    「……唔唔唔,」女孩下意識咬了一口,還是沒忍住皺眉:「居然真的完全不甜。」


    「我說過了。為了接下來有力氣走路,還是吃完吧。」少年把自己的那個啃完,慢吞吞地說。


    「費佳你是不是有什麽被動技能,比如『雖然不會在野外餓死,但是遇到的東西全部很難吃……呀,幹嘛敲我頭?」


    「你覺得呢?」


    「……總之,謝謝你了。」


    很快,織田深雪跟在費佳的身後,走迴了之前對峙的地方。就像對方說的那樣,遍地折斷的枯木下麵,隻剩下一片狼藉的橫屍。


    女孩站在林子外的公路旁,朝那裏看了許久,又像是在放空。


    最終她什麽都沒說,也沒有繼續靠近。不知道是想要逃避什麽,或者真的決定要徹底放下。


    他們並沒有掩埋這些人,無論是無心或者無力。費佳站在路牌邊觀察了一會兒,低頭看向身邊的女孩:


    「我是去橫濱度假,然後被抓到了這邊。你的話,應該是橫濱的本地人吧?」


    「嗯。」


    少年點點頭,朝路邊走了兩步。卻沒聽到身後的人跟上來,於是轉頭看了過去。


    「……還不跟上我嗎?」


    女孩在原地看著他,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幾秒後她突然低頭,用一種近乎於衝刺的姿勢,啪啪啪沖了過來。


    然後伸出手,用力揪住了對方的衣擺。


    此後那段彼此同行的記憶,即使是多年後的織田深雪,也沒辦法完完整整的將它還原。


    在經歷了幾乎是顛覆人生的強烈刺激之後,外加一路上某人不動聲色的推波助瀾、煽風點火。由於行程間的匆忙,她不得不將無數龐大撕扯的情緒,強行堆積在最深的地方。


    隻有十歲的女孩本能的逃避、惶然與無措,前方遍布下陷的泥濘與羅網。在三觀尚未穩固、最容易被引導的年齡自我詰問,最終惡化成了……強烈的自罪感。


    就像一株被外力強行扭折之後,再試圖嫁接上其他苗木的樹。


    多年之後,長成少女的織田深雪對於這段記憶,隻剩下一個故事。從少年口中講出來的,名叫《天鵝湖》的童話。


    她幼年時曾經聽過的故事,這麽多年過去,早就隻剩下了記憶的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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