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他叔父便帶領秀水河十三長老,秘密將她製伏,以婚約在身卻行有違婦道之事為名,將她關進赤金籠中,連夜投入東海。


    赤金兇器吸走了她幾乎全部的靈力,沉入海底的她,此刻已與凡人無異。


    唿吸漸漸困難,最後的一絲希望也變成奢望,她緩緩閉上眼,一滴淚湧出眼眶,她竟想起了那個少年,幹淨,美好,遺世獨立。


    這輩子,與他把酒話前塵的機會,怕是再也沒有了。


    此時,她忽然覺得籠身在劇烈顫動,睜開眼睛,久違的白袍少年近在眼前。


    他儼然已方寸大失,雙目泛紅,臉色竟有些慘白,隔著金籠,他聲嘶力竭地唿喊著她的名字,一拳又一拳地重擊金籠,殷紅的血已自他指尖堪堪滲出,染紅了漆黑的深海。


    水影間浮動著大量氣泡,她很想聽他在說些什麽,可窒息卻令她再也聽不到一絲聲音,眼前越來越黑。


    她已認命,苦澀一笑,手無力伸出籠子,撫過他失魂落魄的側臉:奇怪,好像我每次難過的時候,你都會出現在我身邊


    她甚至感覺得到他慌張之下,身子不受控製地顫抖。


    真好,你在我眼前。


    那是她印象中,最後一次見他。後來遊香消失去了哪裏,她也無從知曉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也許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他的存在,一切都隻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5.


    阿嵐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終於依稀感受到有光進入眼簾。


    洛書中的法子果然還是奏效的,阿嵐感覺自己的視野日漸清晰,待到水神大人凱旋,阿嵐的眼睛已徹底恢複。


    其實前幾日,有個自稱是真正北海水神的人來找過阿嵐,隻是當時她的眼睛尚未複明,便也就對來者的身份半信半疑如果那人所言屬實,那麽之前救下自己,並且會在今日凱旋的,定是個冒牌的水神!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麽大膽子,敢冒充她未來的夫君。


    阿嵐偷偷與素心混在迎接的人群中,巨浪自下遊翻滾而來,浪頭的少年青絲浮風,長袂飄然,純白的長衫鬆鬆垮垮搭在身上,誘人的鎖骨若隱若現。


    水神大人迴來了呢!素心歡唿道。


    阿嵐的臉上全然沒了興奮,心下暗自驚歎:居然是他


    如果說阿嵐之前還納悶,她被叔父迫害,臨死之際分明最後見到的人是遊香,一覺醒來北海水神卻成了她的救命恩人?現在她算是明白了原來遊香自始至終便從未離開過,還一直以北海水神的身份相伴在側。


    雖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拿到北海水神的令牌,這招鋌而走險唬住了眾人,想那長白翁陷害她時,怕是萬萬沒想到,他這個好叔父,竟將她未來夫君,送到她床上去了。


    遊香走來,發現她白綾已去,目光如炬,正想詢問她是何時複明,使了什麽法子?可阿嵐卻隻留給她一記冷眼,轉身離開。


    之後數日,阿嵐總刻意疏遠他,表麵上扮成一對恩愛眷侶,私下裏卻對他不理不睬,即便講話,也帶著冷嘲熱諷。


    轉眼初一,秀水河有史以來最大的婚宴如期而至,新郎喝了個爛醉,跌跌撞撞地進了洞房。


    床前新娘已自行揭了蓋頭,正頗有深意地望著他:酒量有長進。


    遊香低笑一聲:夫人自恢複視力,便整日陰陽怪氣,不嫌累嗎?


    阿嵐收起笑容,冷眼問他:為什麽冒充水神?你救了我,有什麽見不得人嗎?


    遊香突然沉默,許久才吭聲:我隻是想娶你。


    阿嵐並不領情:可你的一廂情願,隻會造成我的負擔。我與水神早有婚約,況且我也不喜歡你這種年輕衝動的少年郎。


    遊香如鯁在喉,眼神複雜:我以為隻要能成為你想要嫁與的那個人,你就會多喜歡我一點


    阿嵐僵住,所以,他冒充兩萬多歲的北海水神,還是為了投她所好?


    她早該猜出是他,事實上,憑借其聲音,她也曾隱約聽出端倪,可他們不過三麵之緣,他也甚少開口說話,隔了那麽久,她居然沒有馬上聽出是他。


    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麽還同意與我完婚?遊香問。


    阿嵐奪過他手裏的杯盞:現在是騎虎難下,如果我叔父知道真相,搞不好會再次發難,何況,你以為冒充水神是小事嗎?一旦東窗事發,我便是河伯,也保不了你。


    你擔心我?遊香戲謔一笑。


    阿嵐好似被踩了尾巴的貓,別過臉:我作為河伯,有義務保護好自己的淚魄。


    你都知道了?遊香忽然神色緊張,你知道多少?


    阿嵐轉身望著他,眼神凝重:每次在我傷心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你都會出現並且拚命保護我我讀過洛書,又豈會猜不出你的真身?隻是小香,如果讓我叔父知道真相,他一定不會放過你!所以你萬萬不可泄露了身份,知道嗎?


    嗯。遊香臉上難掩竊喜,你果真在擔心我。


    她自知無從辯解,滿臉惱羞,將他推出老遠。


    有嗎?她在擔心他?那個孩子?不過是她眼中的一滴淚啊


    遊香撫了撫食指上那枚淚魄石戒指,眼神滿是堅定。


    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6.


    這幾日風雨大作,阿嵐的眼皮終日跳個不停,總覺得壞事臨近。


    直到長白翁與十三長老魚貫而入,她與遊香的好日子,算是到了頭。


    彼時遊香正在喂夫人喝粥,阿嵐見叔父等人來勢洶洶,蹙眉,問了聲好。


    長白翁冷笑一聲:阿嵐,你可知你身邊這位小夫婿有天大的膽,竟敢冒充北海水神!


    遊香目光如炬,防範著起身,阿嵐已快步上前,將他穩穩擋在身後。


    真正的北海水神不會見他們這些外人,走漏消息的人必定就在她府裏,她瞥見人堆裏一道熟悉的身影。


    素心她居然出賣了她!


    她居然是長白翁的人?恐怕當日在酒中下迷藥的人也是她了。


    阿嵐不敢想下去,隻冷眼看了看素心,轉而對長白翁客氣道:叔父,這是北海水神的退婚書。


    她從袖中取出布卷遞給長白翁:落款是一年前,早在我與香郎私訂終身以前,我和水神的婚約已經無效了,所以我與誰成婚是我的自由,況且,香郎有向你們任何人說過,他是北海水神嗎?


    此話一出,眾人皆咋舌,可仔細一迴想,雖然這人手上確有水神的令牌,可他卻沒有一次明說過自己是北海水神,他隻是欣然接受了別人的臣服跪拜而已。


    長白翁自知中計,倒吸一口冷氣,沉默片刻,轉怒為笑:阿嵐,你難道不好奇,之前你的眼睛為何會瞎嗎?


    遊香身子一顫,臉色霎時鐵青,阿嵐疑惑望向他,見他眼底閃過一絲不安。


    長白翁繼續道:洛書有載,淚魄雖潛藏巨大能量,卻隻能在宿主哭泣時出現,彌留不過半個時辰,難道他就甘願留在你眼底?據我所知,淚魄若想永遠留下,隻有一個辦法長白翁笑意更濃,那就是,奪走宿主的眼睛。


    阿嵐隻覺得周身泛起冷汗:你的意思是說


    長白翁點頭:好一招弑主奪位,他趁你喝醉輕薄了你,在你被浸豬籠投東海,最虛弱的時候,輕易奪去了你的眼睛。


    阿嵐不可置信,轉身望著身後的少年:他說的都是真的?是你剜去了我的眼睛嗎?


    她心裏自曉得,這本是明知故問。


    她的淚魄這些日子都未曾消失過,已經證明了一切。


    遊香欲語還休,終是閉上眼睛,不再看她,良久才生硬吐出一個字:嗯。


    阿嵐屏息,凝眸,滿心的酸楚化作一聲歎息。


    來人,把他關起來。


    7.


    遊香被押送至河宮地牢,阿嵐於靜夜裏憑窗沉思。


    一個黑影順窗而入。


    好狠的女人啊,幸好我跟你退婚了。男人調侃道。


    阿嵐瞥了他一眼。


    來人是真正的北海水神君雅,可她隻感覺這人有些浪得虛名


    你怎麽還沒走?不要讓我叔父他們看見你。


    君雅不以為意,徑自侃大山:我是怕你誤會那小子豈會出賣你?他從東海將你救出,就來北海投奔我了,那時我畢竟還是你未來夫君嘛,又有頭有臉


    這些你之前已經說過一遍了。阿嵐白了他一眼,向他作揖道,說來,當時還真要感謝水神大人見死不救。


    君雅無奈,做出個擺手的姿勢:你給我戴綠帽子,還指望我以德報怨啊?不過,那小子倒是識時務,知道這事若我不管,便是把你送迴去也一樣是死,我猜測,他剜去你的眼睛,不過是為了留下來保護你罷了,恐怕他當時已信不過任何人,說來他也夠聰明,我竟連幾時被他偷去了水神令都不知道


    阿嵐苦笑,她又怎會不懂他的心思?怎會不曉得,這一切不過是他叔父的離間計謀罷了。長白翁不敢直接發難,多半因忌憚遊香,她曾無意間翻閱洛書,得知淚魄中蘊藏著巨大的力量,這種力量隻為河伯所用。


    隻是曆代的淚魄下場無不淒慘,皆是為主盡忠,舍身護主,至死方休,她想,這就是遊香不怕長白翁的原因吧,他也許早就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打算。


    遊香治河怪返程的前幾日,真正的北海水神找到了她,不過是為了他那塊丟失的水神令,阿嵐趁火打劫:堂堂水神竟然連自己的令牌都能弄丟,傳出去得有多少人笑話你?


    就這樣,她很輕鬆地威脅著拿到了水神大人的退婚書,以及一個出兵援救的承諾。


    她知道,長白翁已經按捺不住,不久便會發難,她將遊香支走,不過是怕他衝動做傻事,在長白翁覺得她最無助最不堪一擊的時刻,她與水神聯手,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屆時再去找小香,才是萬全之策。


    她從箱中取出水神令,遞給君雅:還有件事想拜托你,入夜後隨我往地牢走一趟。


    地牢內,遊香雙手被鐵索捆著,青絲散亂,白袍之上滿是汙穢。


    阿嵐擒住他瘦削的下巴:你的野心不小,剜我雙目,以為我會變成你的傀儡嗎?你的目的是什麽?河伯之位?


    她撿起地上浸了鹽水的皮鞭,麵不改色地打在遊香的身上,遊香始終沉默,眼神倔強地看著她。


    一鞭,又一鞭,她不知抽了他多少下,隻知道,打在他身上的每一下,都像淬了火,直澆在她心頭,疼得窒息。


    可她不能有絲毫軟弱,她要裝作決絕,她要將他逼走。


    遊香一聲未吭,眼中甚至有一絲苦中作樂,蝕骨的皮鞭抽打著他瘦弱的肉身,令他幾度暈厥,阿嵐從他食指之上取下那枚淚魄石戒指。


    洛書曾記載,淚魄石蘊藏巨大的力量,是淚魄精魂所在,可殺敵千萬,不可輕易使用,因為伴隨著淚魄石之光的綻放,淚魄的精魂也會散去殆盡。


    她不止一次見他撫弄這枚戒指,長白翁等人對他如此忌憚,不敢正麵衝突,恐怕就是因為這強大的石戒,所以才會千方百計想把他從她身邊除掉。


    她將戒指收好,又將遊香身上的鎖鏈解開。遊香從痛楚中幽幽轉醒,望見門禁處阿嵐的身影,他眼中瞬間燃起光芒,一聲阿嵐唿之欲出,可眼風一偏,卻見她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


    阿嵐一臉冷漠,攬過身旁男人的臂彎,眼光冷傲,居高臨下:從今往後,我的夫君,也就是真正的北海水神,他會保護我。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遊香的眼神滿是憂傷,他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走向阿嵐。


    我可以離開,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阿嵐悵然若失,表麵卻隻能裝作輕蔑:說吧,隻要我能滿足你的,我都會允你。


    遊香沉默著踱向牢房口,離開之際緩緩開口:答應我保護好自己。


    阿嵐看著他瘦弱的身軀漸漸消失,淚水瞬間模糊了眼眶。


    8.


    遊香走後三天,長白翁攜十三長老,於秀水河畔發起全麵進攻。


    按照原定計劃,阿嵐在河中府邸坐等大敵進犯,北海水神的人馬斷其後路,甕中捉鱉。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當長白翁的兵馬將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時,理應登場的北海水神,卻遲遲沒有現身。


    直到長白翁兵臨城下,她才接到水神的傳書一封:刁女失節在前,威脅在後,本君念在舊情,不欲火上澆油,望自求多福--君雅。


    阿嵐暗罵一聲,定是他見水神令已得手,遂公報私仇,如今大敵當前,怕是兇多吉少了。


    長白翁已將府邸上下的出口封鎖,堵在門外大肆叫囂:阿嵐,交出河圖洛書,我留你一命。長袖一揮,開始念起不知名的咒語。


    阿嵐聽出了他念的正是秀水河的禁術,可以令火在水中燃燒,且遇水不滅,阿嵐暗歎不妙,想要遣散眾人,卻是為時已晚,刹那間,所有屋簷之上燃起熊熊烈火。


    魔火很快將整個府邸吞噬,兵將死士在火海中苦苦掙紮,屋舍瞬間破敗,阿嵐借自身靈力,勉強支撐,卻也是強弩之末。


    突然,河間幽光一閃,一個白衣少年浮在水中央,奪目的光輝自他胸中綻開,向兇猛的大火散射,火苗應光而退。


    一陣衝天巨光湧射而出,向四周急速擴散,灼人之勢直叫人雙目刺痛,都不禁俯首垂目。


    巨光之後,大火滅盡,秀水河複又沉浸在一片黑暗當中。


    阿嵐望著那處巨光漸漸沉寂,終是慌了神,發了瘋般奔向河中央,白衣少年已安靜躺在水下,無聲無息。


    阿嵐將臉色蒼白的遊香抱在懷中,遊香無力地睜開眼,撫平她緊蹙的眉頭:一切都過去了,往後,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


    為什麽要迴來!為什麽不走!阿嵐歇斯底裏地質問。


    遊香替她擦去眼淚,溫柔地安撫著她:我是你眼裏的淚,從你降生,便守著你,我看你看到的世界,經曆你所經曆的一切,又怎麽會不懂你?你是怕我與長白翁同歸於盡,才故意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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