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緩緩開啟,餘光裏多了一道穿著綠色連衣裙的身影。


    外麵是誰他並不感興趣,目光依然耷拉著,直到視線不經意掃到來人腿上的傷時。他猛地抬起頭,驀地撞進一道澄澈的眸子裏。


    四目相對,顯然,兩人都是驚詫的。


    安若怔愣了一會,很快反應過來。她垂下眸子,像是不認識裏麵那個人似的,走進電梯,靠近按鈕那邊,伸手按下25。她看到了旁邊亮著的樓層鍵,心裏的疑惑如墨如水,隨即暈開。


    蒼涼沙漠裏冒出一抹綠,溢滿蕭辰恩的眼眶。


    安若紮了個丸子頭,幾縷碎發落在白皙的後頸上,薄背,細腰,長腿,纖細的身板。


    她的腦袋偏向內壁,蕭辰恩看不到她的臉,入眼的是她微微泛紅的耳朵。她的耳朵不大,小巧柔軟,左邊耳根下有一顆不明顯的淺色痣,小小的珍珠耳環在耳垂上輕輕搖晃。


    蕭辰恩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在某一刻終於迴過神來。他垂下眼,看到她手裏提的購物袋,擠在最上麵的是一包紙巾。


    心裏突然就升起一團火氣,他擰起雙眉,牙齒跟著一緊。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安若聽到電梯門響時,有種身心解放的感覺。門一開,她就走了出去,邁子往大了邁,逃離苦海一般。


    當電梯門再次合上時,蕭辰恩打開通訊錄,飛快地撥號出去。


    直到他的手指按在密碼鎖上,電話那頭才接起。


    “hello!”安子勝似乎心情不錯,尾音高揚。


    然而這邊馬上給他潑了盆涼水:“你是不是有病!”


    安子勝:“又怎麽了?”


    “安若怎麽會在禦景天下?”


    “陽光花園那套住不了,我爺爺過段時間要迴國,他要住那套,老人喜歡安靜的地方。”


    “編,你接著編。”蕭辰恩摔上房門,將手中裝有運動服的袋子扔到地上,“有意思嗎?安子勝,你想幹什麽?”


    “嗬。”聽筒那邊冷笑了一聲,“別忘了,是你前天晚上給我打的電話,說看到我妹妹了,繞了半天建議我把陽光花園的房子給他住。所以,這話應該我來問你,你想幹什麽?”


    蕭辰恩正要開口說話,卻被安子勝擋了個嚴嚴實實:“噢,我知道了。你終於想開了,分手了也可以做朋友是吧!嗯,不錯,你的格局打開了,點讚。另外,房子是我的,我想給她住哪套就住哪套,你管不著,再見!”


    “喂,你......”


    安子勝果斷掛掉電話,幾乎可以想象蕭辰恩此時的臉色,一定是相當黑,相當臭。他莫名地覺得好笑,笑得肩膀都顫了起來。就在這時,手裏的電話再次響起。


    他看了一眼屏幕,毫不猶豫地關掉音量,將手機揣進衣兜裏。


    ==


    安若屏聲靜氣地聽著手機裏的音樂,拇指不自覺地在食指上扣動。


    他可能是來找朋友的吧,徐義是不是也住這裏?也可能是趙煦.....總不能放著大別墅不住,住這裏吧!也不一定,這裏離公司近!


    各種猜測縈繞在她的腦子裏,而現在,隻有安子勝能解開她心中的疑惑。可是接連去了兩通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狀態。


    安若將手機扔到一邊,窩進沙發裏,有些無力。


    外麵的天色已經黑了,她忘了開燈,客廳裏半暗半明。房子越大,越是令人孤寂。


    她想了很久,假設了很久。最終,她發現,隻要無視這個人的存在,不讓他出現在腦海裏,那麽一切都無所謂了。即使他住樓上,那又怎樣。況且她遲早會搬出去,不會等太久。


    如果試著將前方的道路拉伸成一條寬闊的大道,那麽有些不想看到的事物便會退步到眼界之外。


    之後幾天,安若都沒有在電梯裏碰到蕭辰恩。安子勝沒有迴她的電話,而她也沒再去問。


    住在禦景天下讓她多了睡覺的時間,也少了路上奔波的疲累。每天二十多分鍾的時間往返於公司與家裏,和之前在星辰上班一樣。


    隻不過住在那套大房子裏,總是有些放不開。她大多時間都窩在自己的房間裏看書學習,做照片,客廳裏的電視從來沒有開過。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廚房和陽台。


    她開始自己做飯了,聽親朋的話,好好吃飯,把營養補起來。


    這天下班出來,安若準備到馬路邊打車去江葦航家。他搬進了新房子,約了一眾朋友去他那裏聚餐。


    走出公司大門,前腳剛下台階,就聽到有車輛在不遠處滴了一聲。她下意識地朝聲源處看去,一輛車標為豹子的黑色車輛駛了過來。


    她沒意識到那輛車的司機是在跟她打招唿,還以為在提醒她有車經過。


    於是她停下腳步,等那輛車過去。


    結果那車沒有加速駛過,反而開到了她旁邊。正好奇,車窗下降,她看清了司機的模樣。


    “去哪,我送你。”徐義揚起墨鏡,朝她這邊看過來。


    安若的嘴唇動了動,張口喊道:“徐總。”


    “上車。”


    “不麻煩了,我出去打車就好。”


    不料,徐義聽了這話,按下安全帶鎖扣,開門下了車。安若心想,不至於熱情到來給我開車門吧!


    始料未及,徐義果然是過來給她開車門的。


    “怕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他開玩笑,腦袋往車座裏歪了歪,“走,送你迴家。”


    “有點遠。”安若說。


    徐義蹙起眉頭:“禦景天下,遠嗎?”


    安若一愣,他也知道她住禦景天下的事了,他們幾個果然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不是,我要去朋友家。湖州路,皓月港灣。”


    “這麽巧,我家住那邊,順路。”


    安若之前跟蕭辰恩去過徐義家,知道大概方向。但江葦航的新房子,她並不熟,隻是在他發來的位置定位上看了眼大概位置。


    至於是不是順路,她也懶得去追根究底了。沒再推辭,她乖乖地坐上副駕駛。徐義幫她關好門,重新迴到車裏。


    夕陽鉚足了勁,將最後的餘暉灑在城市大道上。金黃色的陽光落在遠處高樓,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晚高峰的路有些擠,走走停停直喘氣。


    “你還好吧?”徐義突然出聲。


    這種關切的問候自帶傷感,安若一聽,就覺得好像在被人可憐著。她當然知道徐義不會可憐她,那隻是真摯的關心啊。


    “挺好的。”安若彎了彎唇,感激道,“還沒謝謝你呢,謝謝你和安子勝去祭拜我爸,抱歉,那時候我在醫院,沒能當麵致謝。”


    “這話見外了,我們是朋友嘛。”徐義側頭看她一眼,“總之一切向前看。”


    安若笑著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以後在公司遇到什麽困難,隨時跟我講。”徐義說,“生活上也是,電話號碼還有的吧?”


    “有的。”安若笑了笑,想起剛剛還沒來得及問的話題,繼續道,“你換車了?”


    “終於發現了?”徐義踩下刹車,前麵紅燈亮了,“年前換的。”


    “這車叫什麽名字?”安若問。


    安若對車牌不怎麽感興趣。隻認識常見的那幾款。這輛車她隻能根據車標,大致猜測。


    “捷豹。”徐義說。


    她猜的是獵豹,一字之差。


    車型漂亮,內飾高檔,應該不便宜。安若頓了頓問:“你之前有去過平洲嗎?”


    徐義不明所以地側頭看她,驚詫道:“平洲?”


    見他疑惑,安若慌忙說明:“那個......我之前在平洲看到過這輛車,隨意問問。”


    “這車還沒出過樂城。”徐義迴過頭,看到紅燈正在倒計時。他下意識地揚起一根手指,跟著節奏跳動起來。


    倒計時到了5,在那一秒,徐義的手指突然停止了動作,眉目一緊。


    “什麽時候?”他轉頭看向安若。


    “啊?”安若沒明白。


    “什麽時候在平洲看到過這輛車?”


    “五月,五月底。”安若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其實可以說得更詳細些,但似乎沒那個必要。


    後麵的滴滴聲驟然響起,徐義朝交通燈看了一眼,隨即收了腳下的刹車。


    “那應該是同款。”徐義說,“我還想著會不會是我那堂哥開這車去過平洲呢,他之前借過我的車,不過不是五月。”


    “哦。”安若淺笑,有些不好意思。


    車輛駛過最擁堵的路段,速度眼見地提了起來。安若看著瞬間虛化的街景,心裏想著,他們三個性格都不一樣,開車的風格倒是相差無幾。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刻意的默契讓他們避開了所有的敏感話題。徐義倒是很想問她為什麽會來宸宇,但這話出口難免會讓安若有想法,畢竟那裏擺著個蕭辰恩。


    是有意,還是巧合,似乎都不應該他來探究。而安若似乎也有變化,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自然。


    因此他連工作上的事都沒有提,隻是閑聊,簡單地閑聊。


    車子行駛到皓月港灣門口時,安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江葦航。他剛有給她發信息,問她到哪了,大概是出來接她的。


    “謝謝。”安若邊解安全帶邊說。


    “客氣,有空一起吃飯。”


    “好。”


    那邊的江葦航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目光掃過來,看到安若下車的身影。黑色獵豹也落在他眼底,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走過去。


    “安若。”人還沒到麵前,他先喚了她一聲。


    安若朝他看了一眼,迴頭對徐義揮手再見,而後朝江葦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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