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弗,終於走到這一天了,我沒能改變自己的宿命,也沒能看見我們之間應有的結局……”


    無盡的黑暗之中傳來幽幽的聲音,沈洛弗立身於唯一的光束之下,循聲望去,看見一座巨大的圓台之中跪坐著一人,圓台之上的紋路流淌著鮮紅色的血液,自宋曲生的指尖一點點蔓延至符文的每一處。


    “宋曲生!”


    跪坐在圓台上的人耷拉著腦袋,無力地垂著,沈洛弗想要靠近卻不得,深埋的腦袋下虛弱不堪的聲音地傳達著最後一個信息,眷戀而又釋然……


    “神明在上,長生自願,法相歸一……”


    話音一落,宋曲生的身子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渙散成星星點點的微光,自圓台升向上空,直到無影無蹤。


    “宋曲生!”


    黑暗之中的沈洛弗大喊一聲,卻分不清流下的那滴眼淚是為了什麽。


    夢醒時刻,沈洛弗驚慌坐起,方才的一切如同幻夢,隻有心中的那股壓抑之感延續著方才的夢境。


    “洛弗,你終於醒了!”


    許清淩驚喜地靠近過來,孫白微也在一側如同看一個奇跡一般,感慨道:“老夫行醫數十年,沒想到竟在沈姑娘一人身上,見證了這許多不能用言語概述的奇跡。”


    “孫大夫,您這是什麽意思?”


    一旁的蘇辰不解的問道。


    孫白微瞧了一眼蘇辰後,認真地打量著沈洛弗,確認道:“沈姑娘體內的蠱蟲盡消,就連往年沉積的舊疾也盡數痊愈,她的身體,如今已和常人無異。”


    聽到這個消息,蘇辰驚喜地看向沈洛弗,由衷地為她高興。


    隻有沈洛弗一臉錯愕地摸了摸脖頸後的紋路,如今已悉數消散,就連身體內多年的沉重感也在此刻通暢無比。


    她痊愈了!再無病痛!再無憂患!


    這一切皆如同宋曲生說的那樣,他們之間的宿命便是:她生,他死!


    如今她身體康健,病痛全消,是不是就意味著,宋曲生也真的消失了?


    一想到這裏,沈洛弗掀開被子便要下床。


    “洛弗,你要去哪兒?”


    許清淩擔憂沈洛弗大病初愈,正要阻攔。


    蘇辰卻以為她是急著去見蘇籌,眼底閃過一陣落寞,但還是開口道。


    “我送你去!”


    聽到蘇辰的聲音,沈洛弗抬眼看去,可在瞧見他眼裏的情緒之後,又下意識地迴避,此刻也隻能寄希望於他帶著自己去陰月教了。


    蘇辰帶著沈洛弗到了陰月教,此刻的神殿已經坍塌成一片廢墟,就連那座神像也如同灰飛煙滅一般,連個形都沒有留下。


    廢墟之上,一群黑衣修羅正在上方清理碎石,尋找暗道的入口。


    沈洛弗癡癡地望向這一片廢墟,腦海中的十數年猶如夢中殘影,循環而又迅速地閃過,一點點組成她這曲折而又破碎的一生。


    因為一個預言,她在兩個世界之中顛沛流離,半生的苦痛,半生的撥亂反正,如今終於在那個人的死亡之後,一切,迴到了正軌。


    此刻的她卻分不清,自己是該為自己終於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而高興,還是該為宋曲生因為自己心甘情願的死而感到彷徨。


    沈洛弗明白:他好像真的消失了。


    他們之間的時間跨越了三百年,可是卻連責怪、道歉、甚至是原諒都沒來得及……


    “沈洛弗!”


    沈洛弗一下跌坐在了廢墟之上,蘇辰情難自禁地扶住了她,抬眼去看的時候,卻見她的神情哀悼,眼底盡是無措與幾分苦澀的嘲笑之意,矛盾至極。


    不明緣故的蘇辰隻能將目光投向廢墟之下,隱約感覺到她是在為另一個人而悲傷。


    繼而轉過頭吩咐一旁的楚銘道:“ 楚銘,讓人來將這處廢墟清理掉。”


    楚銘聞言,一時有些為難,勸阻道:“殿下,楚銘認為,此時殿下不宜再插手了。”


    蘇辰聞言輕哼一聲,“如今,本王與修羅門還分得開嗎?”


    蘇辰聲線強硬,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與其防備蘇籌下一步的動作,不妨就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然而就當楚銘被說服,正要轉身去辦的時候,緩過神的沈洛弗卻攔下了他,“慢著。”


    “殿下之前說得不錯,如今隻剩下修羅門與陰月教的江湖恩怨,殿下代表朝廷坐鎮南境,此時更應該視而不見才對。”


    沈洛弗似乎子啊一瞬間恢複了神智,又一次客氣地尊稱自己為殿下,一下將生疏拉到了極致。


    更為重要的是,此刻的她竟然在為自己著想?這讓蘇辰一臉的不解。


    “你竟然也覺得我應該在此刻坐岸觀火?”


    蘇辰不解沈洛弗立場在於何處?若是為蘇籌,她應該更希望自己出手才對,若是為他,嗬,她怎麽可能會為他著想呢?


    一想到後麵的這種可能,蘇辰便暗自搖了搖頭。


    沈洛弗看出了他的疑惑,當即也解釋道:“殿下至南境賑災已有數月,治水止疫,揭露聖水騙局,替朝廷樹立威望,如今已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可大祭司畢竟是朝中官吏,更在朝中經營多年,殿下若是與她發生正麵衝突,之後迴京麵對諸多勢力,仍然不好交代。江湖事江湖了,此事交給修羅門處理是最好的方式。”


    麵對沈洛弗的解釋,蘇辰沒有即刻說話,深邃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女子,一時也看不透她的心思來,是以直接問道:“你到底是為他,還是為我?”


    蘇辰直視著眼前的女子,像是在尋求一個答案。


    迎著蘇辰的目光片刻,她便躲開了眼神,然後沉聲迴道:“我隻是真心地認為這對你們都好。你不插手,便不必為難是否應該將大祭司押送迴京處置,既能置身事外,也對朝廷有個交代。更重要的是,這樣可以讓蘇籌以自己的方式報仇。”


    得到沈洛弗的真實想法,蘇辰心底暗自嘲笑著自己方才生起的期待,她果然是為了那個人。


    “你果然是為了他……”蘇辰垂了眼,黯然自嘲道。


    沈洛弗聽出他語氣裏的悲傷,一時竟不知該什麽樣的心態去看他,隻能裝作不知曉地忽視著發生在身邊的情意。


    “找到了。”


    正前方的一名黑衣修羅突然大聲喊道。


    一瞬間所有的修羅都趕了上去,紛紛搬開壓在暗門上的石頭,露出一條曲折的台階來。


    沈洛弗也第一時間趕了上去,一名黑衣修羅立刻離場去通知冥夜。


    “姑娘!”


    無痕趕到的時候,朝著沈洛弗行了簡單的一個禮。


    “好久不見,上次都沒來得及問你,懷秋怎麽樣了?”再次見麵,沈洛弗也自然迴應道。


    “懷秋安好,上次是無痕無能,才弄丟了姑娘。”無痕還在為當初弄丟沈洛弗的事自責,若不是他大意,沈洛弗便不會落入陰月教之手。


    “此事不怪你,是我自願跟雲薑走的。”


    提到雲薑,沈洛弗的眼底浮現出一絲悲涼之色。


    “無痕,這裏怎麽辦?”


    旁邊一人看著出現的暗道,問詢無痕的意見。


    無痕打量了一番,“先讓兩個人下去看看,切莫打草驚蛇。”


    “是。”


    那人迴道,轉過頭向另一人示意,另一人便跟著他一同下去查看。


    沈洛弗看著二人下去暗道,站在原地看著入口的方向兀自出神,在想到底下的宋曲生後,終究沒忍住說道:“我也想下去看看。”


    無痕詫異地看了沈洛弗一眼,一時間不知道是否該應,但還是安全為上地阻攔道:“下麵危險,無痕不能做這個主。”


    沈洛弗正欲說服他,沒想到蘇辰卻在瞧見沈洛弗的反應後,提前道:“我陪她下去,你們門主便怪不到你們的頭上。”


    說完朝著沈洛弗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向階梯走下。


    沈洛弗向蘇辰投去感激之意,當即跟隨蘇辰下了地道。


    無痕看著二人下去的背影,一時無奈,卻也無法阻攔,隻能寄希望於他們二人無事。


    沈洛弗二人沿著階梯一路而下,直到最後一層,然後經曆爆炸之後的暗道似乎發生了變化,與沈洛弗之前下來時已經有所不同。


    原本隻通向一處的過道,如今竟然多了兩條,形成了一個三叉路口,其中一條還被斷石攔了道。


    沈洛弗站在原地,迴想起之前的狀況若有所思。


    “怎麽了?”蘇辰詢問道。


    “這暗道我之前來過,但現在看卻有些不同了。”說著看向平白多出來的兩條暗道。


    蘇辰順著她的話也看向了暗室的結構,又查看了牆麵的石磚,磚麵印著複雜的花紋,伸出手摸了摸,然後推測道。


    “這下麵應該是一座迷宮,因為強烈的震動,原本隱藏的暗門被打開,這些花紋應該是識別方位的記號,但在外人眼裏,隻是一堆看不懂的花紋。”


    蘇辰說的有理,沈洛弗一時沉默,料想大祭司既然修建了這座暗室,應該也不會隻是為了修建一間囚室,這裏麵一定還有別的空間。


    但好在沈洛弗還記得之前去往宋曲生的密室時,走的那條通道的方向,正好是被斷石攔住去路的過道。


    沈洛弗走向了攔路的斷石,碎落的散石堆作一團,一根巨大的石柱斜向阻倒在兩牆之前,隻留下右下方和左上方的空間。


    右下方的空間狹小,隻能供孩童大小的身軀鑽過,左上方的空間因著高頂的設計,露出了較大的空間,除了位置有些高之外,還能供人穿過。


    沈洛弗正為高度犯難,蘇辰看出了她的想法,二話不說抓著沈洛弗的手臂,瞬間運氣而起,施展輕功穿過左上角的空間。


    沈洛弗還未反應過來,二人便已經落了地。


    “多謝。”沈洛弗慌忙地道謝。


    蘇辰鬆開手,“你我之間,不必這般客氣。”


    話剛出口,蘇辰便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他又將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看得重了,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們之間可以不必客氣,可是這一切,也隻是他以為……


    話落之間,方才那截斷石突然倒塌,二人當即向後一撤。


    接連的震動讓上方的石板也盡數掉落,一瞬間便堵了方才的來路。


    蘇辰揮了揮空氣中濺起的灰塵,前後打量了道路幾眼,捂住口鼻道:“看來得尋別的出路了,你放心,有我……”


    雖是被困,蘇辰卻沒覺得危機,反而下意識地安撫著前麵的沈洛弗,但話未說完便瞧見對麵的沈洛弗也並非是驚慌的模樣,一臉如常,反倒顯得自己大驚小怪了。


    是以改口道:“我走前麵,你在後麵跟著我便好。”


    蘇辰說完便先行一步,走在了沈洛弗的麵前,以此來減輕幾分麵對麵的尷尬。


    沈洛弗將蘇辰的反應看在眼裏,一時也不知該迴應些什麽,權且走在了他的身後,隻是看著他的背影,維持著幾步間的距離,麵色的表情在此刻有些難辨。


    走到一處分叉的路口,蘇辰停了下來,一時之間不知該是往左還是往右,身後的沈洛弗及時道:“還是我走前麵吧,這地方我曾來過,還記得。”


    沈洛弗說完便走在了前麵,蘇辰一臉的尷尬,但還是跟了上去,好在沒有麵對麵,暗道裏的氛圍恢複了幾分正常。


    沈洛弗憑著記憶,一路來到了暗室之前,卻也停在了石門之前。


    她突然有些害怕看到裏麵的場景,她不敢去想宋曲生是以什麽樣的方式走向他的宿命?是原本應該在她身上發生的血蠱破體而出,還是一具被屍蠱控製的屍體,或是一具瞬間蒼老百年的冰冷的屍體。


    沈洛弗的腦子在一瞬間設想了許多的可能,每一種都是因為那個人她承受了極端的痛苦,然後他死,她生。


    良久,微微顫動的手推動了暗門的機關,兩道石門應聲打開,一點一點露出裏麵的情況來。


    出乎她想象的是,裏麵什麽也沒有,甚至幹淨整潔得可怕。


    兩副連接著石牆的鎖鏈自然地垂落在地上,幽暗的石室中,隻有一盤下到最後的棋局,其中白子勝,黑子滿盤皆輸。


    沈洛弗跨過門檻,走向那局黑死白生的棋局,然後跪坐在白子的一方,看向空落落的對麵,仿佛看到了宋曲生的最後一麵。


    他含笑著對著白子的方向,釋然道:“小弗,終於走到這一天了,我沒能改變自己的宿命,也沒能看見我們之間應有的結局……”


    沈洛弗顫抖著身子,緩緩低垂下了腦袋,一滴清澈的水珠倏然滴落在了棋盤之上,啪嗒一聲,一聲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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