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莊子裏傳來了幾聲犬吠,一處院落門外的幾個看守悄然無息地倒在了地上,緊閉的院門從裏麵被打開,開門的卻是剛剛翻進去的一名黑衣修羅。


    兩個披風遮麵的人走進了院內,黑色的披風下是兩道白色的裙底。


    蕭離塵先行掀開了頭頂的帽子,問道,“人就在裏麵?”


    “是!”開門的黑衣修羅迴道。


    屋子裏一片漆黑,已是就寢的模樣,無人活動。


    蕭離塵走在前麵,另一道白裙跟上,黑衣修羅緊隨其後,三人一同進了屋。


    黑暗的屋子突然被燭光照亮,蕭離塵提來凳子讓沈洛弗坐下,自己卻拖動了長凳,故意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床榻之上的女人被吵醒,漸漸睜開眼來,“是哪個蠢笨的憨貨,打擾本郡主就寢!”


    惠安以為是粗笨的侍女擾了她清夢,加上這些日子的糟心,還未看清人,開口便罵。


    “皮癢了是吧……”


    等到她轉過頭看清床對麵坐著的人時,當即嚇得坐了起來,“你們,你們怎麽進來的?”


    “惠安郡主好生待遇,謀害婆母,叫囂公堂,竟然還能全身而退?”


    蕭離塵半個身子靠在桌邊嘲諷道,被嚇到的惠安也注意到了他身邊坐著的另一個人,沒有被帽子完全遮蓋的半張臉,在桌邊燭光的的照耀下抬起了頭。


    “上……上官弗?”辨認出來人之後,惠安反倒沒那麽害怕了,繼而為自己打氣般地嘲諷道,“哦不,你不是,你可跟上官家沒有任何的關係。”


    惠安的話就像是挑釁,蕭離塵下意識看向上官弗,擔心她因為這樣的話傷心,但好在她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不錯,如今的她或許應該叫迴沈洛弗了,即使這也是因為那個人得到的名字。


    “郡主以為躲在這鄉下的農莊就可以逃避身上的人命了嗎?”


    意識到沈洛弗來意的惠安冷笑一聲,整個人的狀態竟有些癲狂起來,“哼,嗬嗬嗬,嗬嗬嗬,你不過是沈葉嫻那賤人撿來養的一個野種,那老太婆死了與你有什麽幹係。”


    “我勸你嘴巴放幹淨一些。”蕭離塵幽幽地威脅道。


    沈洛弗倒是沒有生氣,反而注意到了她有些異常的精神狀態,糾正道。


    “我說的不是她。”


    “不是她?”惠安實在想不起來還有什麽人命會與她有關係了。


    沈洛弗的眼色一暗,“她叫殊月,是我的一個朋友,因為你們,也因為我,死在了刑部的公堂之上,你不該把她忘了。”


    “殊月?”提起這個名字,惠安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不屑,然後突然變得憤恨,“哼,若不是因為這個死丫頭攀咬,你怎麽會出得了明獄,我又怎麽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惠安說到這裏不甘地看向對麵的人,姿態依舊高傲。


    “你居然跟一個賤婢做朋友?果然是沈葉嫻那賤人能養出來的賤種,天生就是下賤的坯子,一條水溝裏的雜碎,我真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早早殺了你們,那賤婢更是死不足惜……”


    惠安沉積多日的不甘和怨恨終於在見到沈洛弗後,以辱罵的方式宣泄著。


    蕭離塵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上官弗卻異常冷靜地漠視著麵前的人,不發一言,直到麵前的人發泄完,才冷冷道:“慕嫣然,我今日不是來與你論身份貴賤的,人死之前總該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而死,如今你罵完了,也該去向殊月贖罪了。”


    沈洛弗麵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氣勢也冷得可怕,這樣的模樣還是蕭離塵第一次看到,頗為驚喜。


    “你要我給一個奴婢償命,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是先帝親封的郡主,是一品護國公的夫人,你們敢動我,太後和慕家絕對不會放過你。”


    “你的郡主封號已經被褫奪了,上官晉洪也已經休了你,你如今不過是因為太後徇私,被藏在這裏的一個犯人而已。”沈洛弗麵無表情道出了事實,殺人誅心。


    “胡言亂語,我是先帝親封的惠安郡主,是護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就憑你們也想來騙我……”


    蕭離塵的話戳破了惠安的心理防線,這些天一直不願相信的事情又一次被人擺到了她的麵前,隻能一遍遍重複著自己的身份,給足自己心理安慰。


    沈洛弗冷眼看著惠安的言行,並不覺得可憐,“慕嫣然,你是郡主也好,主母也罷,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因皇親徇私,躲過死刑,我用其他的方式討還命債,也算不得不公平。”


    說完沈洛弗便站了起來,將此處交給他們轉身離去,惠安心中陡然升起的懼怕和不甘,驅使著她想要拉著她怨恨的人墊背,是以恨恨地盯著沈洛弗,當即就要撲下床來掐她,“都是你們這幾個賤皮子,是你們害慘了我!”


    剛一掀開被子下床 ,一旁的黑衣修羅便抓住惠安的肩膀,踢斷了她的小腿骨,疼得她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抱腿大喊,“啊……你們敢傷我,我是當朝郡主,是一品護國公夫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們!……”


    全然沒了體麵的惠安大喊大叫著,被吵得耳朵疼的蕭離塵也站了起來,擺了擺手示意一旁的黑衣修羅動手。


    黑衣修羅領命,蕭離塵轉身出了屋,靠近沈洛弗站立,屋內的傳來了窒息的叫喊聲,轉眼就沒了聲音。


    沈洛弗沒有說話,蕭離塵卻看到她的臉上安靜地劃過了一滴清淚,頓時有些心疼,“殊月的事,我也很遺憾,如果無痕能發現慕嫣然和錦娘換藥的動作,也許就能避免這一切了。”


    蕭離塵遞來一張手帕安慰著,沈洛弗沒有接,問起一個陌生的名字,“無痕?”


    蕭離塵不自然地收迴手帕,看了看沈洛弗的表情頗有些心虛的語氣說道,“其實,自你與薛豈文成親當日失蹤一事之後,我便一直派了人守在你身邊保護,後來你追查鄭長林與容貴妃一事,有人潛進護國公府殺你,也是他在後解決。”


    說到這裏,蕭離塵立刻找補道,“不過你可別怪我,以為我是派人監視你啊!我都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我知道!”蕭離塵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沈洛弗截去,對麵之人的表情也無半點意外。


    “你知道?”


    “我在追查鄭長林之時,怎麽會想不到是有人在背後保護我,有時候我根本無法入眠,院裏的聲音也能聽到一些。”


    蕭離塵驚喜地笑了一聲,欣喜道,“嗬,沒想到是我們被蒙在了鼓裏啊。”


    提到往事,沈洛弗的表情瞬間落寞,蕭離塵也為殊月的死而惋惜,神色黯然道,“他雖護了你安全,但唯獨錦娘讓人換藥一事,他不曾發覺,才讓慕嫣然有了可乘之機。”


    “此事不怨旁人。”她淡淡地說道,辨不清此話背後的情緒。


    沈洛弗神情恍惚,這一切的陰差陽錯,如今竟已經分不清自己占了幾分,如果當時她早一些讓無痕去找殊月,或是沒有讓他去找殊月,是不是就能避免殊月的結局?


    屋裏的黑衣修羅處理好了惠安之後正從裏麵出來迴稟,明日之後,便會有人發現惠安自己自縊於看守的小院之中,除此之外,不會有任何的痕跡。


    沈洛弗轉過身頷首致謝,再抬眼時端詳著眼前的黑衣修羅。


    因為全身遮掩的寬袍造型和麵具,修羅門中的修羅身形大多相似,沈洛弗並不能清楚辨認,隻是在想到之前的幾次相助之際,不免多看了幾眼。


    “他不是無痕。”


    看出沈洛弗所想的蕭離塵善解人意地及時解釋道,“他隻是今日隨我出來辦事罷了,無痕因為看護你失職,任務失敗,正關在門裏的煉獄懲戒呢。”


    蕭離塵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大起大伏,沈洛弗缺深感有愧,“懲戒?”


    “凡是出任務的修羅,任務失敗便隻有死路一條,但是無痕這次的任務是保護你不被暗殺,不包括宅院裏的勾心鬥角,某種程度上不算失敗;但是你又確實因為他的疏漏,生死一線,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失敗。所以門裏的煉獄修羅最近為這事可頭疼了,一時還不知如何處置,就罰了他百日監禁,日受十鞭。”


    “這麽說,也是我連累了他。”沈洛弗想起當日他是應自己之請方才出府,非他之過,是以準備求情道。


    “蕭離塵!”話沒說完。


    “阿弗是想為他求情?”蕭離塵看出了她的心思,仔細看她。


    “他不過是受了命來保護我,一切也是因我而起,不該怪他,蕭離塵,你可否免了他的懲戒?”


    “這件事吧……”蕭離塵長吸一口氣,似有為難的模樣,“門裏的任務和懲戒是有專門的修羅負責,我隻負責門裏的錢財事物,若要饒過無痕,我說了可不算。”


    蕭離塵的模樣不似有假,但卻似才想到什麽一般引誘道,“不過,有一個人絕對說了算。”


    沈洛弗對上蕭離塵看熱鬧的表情,已然知道他說的人是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蕭離塵方才說的不算是真還是假了。


    瞧見她的神情,蕭離塵神秘地笑了笑,方法已經告訴了她,至於怎麽做,怎麽選,就看她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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