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在太子殿下的茶水裏,昨晚我隻是看見殊月這丫頭鬼鬼祟祟地,所以才一路跟著她,可是途中突然就被人迷暈了,然後……然後就……”


    說到這裏楊凝雪竟委屈地哭了起來。


    楊振亢一時心疼,轉而看了一眼殊月,可她的解釋幾乎完美,自己雖然不信,但旁人卻信了她。


    一旁的楊凝兮看著場下的戲碼,心寒至極,她的父親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即使她沒有下藥給殿下,那藥也是下給自己的,到現在,竟連一句關心都沒有。


    “或許我知道藥為什麽會在殿下的茶水裏。”楊凝兮的話打破了當下的僵局,眾人也被她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看向她,“昨日我見殿下在席間飲了不少酒,因而就讓人砌了壺茶給殿下送去,妹妹既然一口咬定,那藥是下給我的,那便隻能是那壺茶水了。”


    楊凝兮語氣帶著幾分委屈和失望,眼神卻逐漸變得冷漠。


    齊修瞧著楊凝兮的表情,唇角一勾,微眯了眼,這場鬧劇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事情到現在的局麵,眾人已經認定楊凝雪下藥獻身,她本可以置身事外,卻不曾想她會自己提出來那水是她送的,不得不說,他這個太子妃,就連自己也看不透,有趣,有趣。


    楊凝兮的話仿佛讓一切有了解釋,楊凝雪竟也覺得這是最好的解釋,當即認同道,“對,對,那藥是下給四姐姐的,是四姐姐將它送給了殿下,都是誤會,誤會。”


    她竟然愚蠢地以為隻要承認那藥是下給楊凝兮的就沒事了,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又有什麽不對。


    “誤會?”楊凝兮抓住她的話繼續說著,“五妹妹心裏明白那壺水是送到殿下帳中的,卻隻願意承認那藥是下給我的,是因為知道推給我便可以說成是一場誤會?在五妹妹心裏,我便是這般可以隨意欺辱的人嗎?”


    楊凝兮雖然是鎮定地說出這番話,眾人卻能明顯感受到她言語間的委屈,加上平日楊凝雪對楊凝兮的欺負,頓時也都心疼不已。


    楊凝兮的話更是將她的行為定了性,她承認了下藥的事實,又解釋不清自己出現在齊修帳裏的原因,已經讓眾人有了判斷,紛紛同情起楊凝兮的處境來。


    齊修看了這場鬧劇,心中也明白了楊凝兮的處境,站起身來,“戲也看夠了,本宮既認了凝兮為本宮的太子妃,旁人也休想以任何方式欺辱北齊的太子妃。楊將軍,方才你一番審問,大義凜然,相信楊凝雪所言的時候,可有一刻想到她要傷害的也是你的女兒。你一心盤問,想要將過責轉引旁人,又可有隻言片語是在責怪她存了陷害親姐姐的心思。”


    齊修出麵點透了這一場鬧劇,有人替自己說出了心裏話,楊凝兮眼含熱淚,終究是有一個人會為自己說話。


    縱是殊月,也是抬了眼想要看清楚楊振亢此時的表情。


    因為齊修的話並不全對,在這個場上,還有楊振亢的第三個女兒。上官弗將之看在眼裏,如今已經對一切心知肚明。


    楊振亢如鯁在喉,老臉微紅,站在原地像是突然被用了刑般難受,“是臣處事不公,忽略了凝兮的感受,臣慚愧。”


    堂堂長遠將軍楊振亢終於在此刻意識到了自己內宅不安的真正原因,也正是他的縱容才害得楊凝雪變成今天的樣子。


    父親似乎從內心認定自己做了此事,楊凝雪的心裏沒了底,也終於在此刻反應過來,即使證明自己沒有對齊修下藥,可光是加害公主,破壞兩國聯姻,已是大罪。加上有慕淩軒替殊月作證,自己出現在齊修的帳篷裏也是事實,無法辯駁,一想到這裏,楊凝雪當即恨不得現場刮了上官弗和殊月,一心認定是她們二人教唆陷害。


    “上官弗!都是你,是你!”


    惱怒之下的楊凝雪向現場一直沒說話的上官弗撲了過去,殊月將她攔了下來,沒有讓她碰到分毫。


    “住口。”楊振亢嗬斥,此事已成定局,再要喊冤已然無用。


    一直未曾說話的蘇閆終於在事件有了結果之後開了口,“事情已經明了,此事賢侄可有另外的想法?”


    畢竟是他與楊凝雪發生了關係,也是他選太子妃,如今也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齊修沉了眼色,“小侄隻認凝兮這一個太子妃,至於凝雪小姐,昨晚小侄被下了藥,雖然行為難控,但心誌還算堅定,也並未真正對她做什麽。既然是長遠將軍的掌上千金,那便由將軍帶迴去好好管教,日後莫要再行差踏錯。”轉而又對著楊凝兮安慰,陰陽怪氣,“凝兮也莫擔心,有楊將軍照顧,你的妹妹定然餘生無憂。”


    齊修果然是個話狠的人,話中之意更是將楊凝雪棄如敝履,今日一事傳出去,長遠將軍府五姑娘因為妒忌姐姐成了公主和北齊的太子妃,下藥獻身於北齊太子不成後還被嫌棄的事情定然會成為整個連安的笑柄,口口相傳之下更是不知會演變成多少版本,日後的婚事也成了難事。


    齊修隻留下了幾句話後便牽著楊凝兮拂袖而去,剩下的事情也再不關心。


    “既然如此,這兩個丫頭,愛卿便自行處置吧。”蘇閆發了話,結果已明,此間的其他疑點也不再細究,畢竟坐在這裏的人隻不過是想要個說法,也並非是想要所有的真相,對北齊,對長遠將軍府,如今這樣的結果,已然足夠。


    “哦對了。”


    蘇閆將後續的處理交給了上官晉洪與楊振亢後起身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上官弗來,“快去請醫官來,好好替這丫頭看看!”


    蘇閆盯著地上的上官弗吩咐著,眼裏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隨即離開了廣場。


    恭送了一行貴人離開後,楊振亢轉過身當即對著兩個丫頭宣布道,“心計惑主,若然不是這兩個丫頭慫恿,凝雪也不會做出這等糊塗事,將這兩個丫頭拖下去各打一百個板子”


    凝雪的下輩子算是毀了,作為父親,現在唯一的能做的竟也是將所有的氣都盡數撒在殊月和念秋的身上,這一百個板子下去,二人也休想留下性命。


    “慢著。”阻止的是上官弗,但緊接著開口的卻是上官晉洪,“長遠將軍要怎麽處置自家的丫頭是將軍府的事,殊月是護國公府的人,她犯了錯也當由護國公府來處置。”


    楊振亢沒想到上官晉洪會出麵,轉而望著上官弗道,“怎麽,護國公是想護著這丫頭,還是想護著令千金?”


    楊振亢的反問,倒像是要掀開另一場戲,上官弗剛想要迴複,卻見上官晉洪對著她抬手,示意他來處理,心中頓時生起一股暖意。


    上官晉洪抓住楊振亢的手臂,壓低了聲音說話,也算是給雙方麵子,“陛下已令我二人自行處理,殊月迴了國公府自有處置,何必急於此時?況且此事關鍵不在殊月,如果凝雪沒有這害人的心思,又豈能受簡單的兩句挑撥便行此事!振亢兄,此事還是就此結束的好,這樣對大家都好。”


    楊振亢自知理虧,當下也不好再硬作計較,隻恨恨地甩了上官晉洪抓住的袖子,大聲對下吩咐著,“將念秋帶下去,迴府處置。”


    旁人也是沒想到,上官晉洪會出麵保一個丫鬟,楊振亢憤恨地帶著楊凝雪離開,此事之後,長遠將軍府護國公府隻怕會有隔閡。


    聚集的人漸漸散去,隻剩下了上官晉洪與上官弗主仆。


    上官晉洪看了一眼殊月,欲言又止,殊月怕他因為自己誤會上官弗當即跪下道:“此事與小姐沒有任何關係,是殊月惹了口舌之禍,還請主君責罰。”


    上官晉洪上下打量著殊月,以他在上官弗身邊所見,殊月並不像是個多嘴多舌之人,上官弗亦沒有道理會因為太子妃的名分算計他人。想來想去,也隻有前者的理由稍微可信一些,既是如此,讓殊月再留在上官弗身邊隻怕會再生禍事。


    “父親放心,此事洛弗心裏有數,父親既然相信洛弗,以護國公府出麵保下殊月,就請父親讓洛弗自己處理。”上官弗看出了上官晉洪的顧慮,在他開口之前截下了他的話。


    聽上官弗這樣說,上官晉洪也不再多言,隻是自己是應召而來,如今也該離去,便囑咐道,“此事過後,即使與你無關,護國公府與長遠將軍府也是生了嫌隙,爹馬上就要離開,你自己萬事小心。”


    上官晉洪給了自己足夠的信任,相比之下自己真的比殊月幸運了太多。


    “父親勞心,迴去的路上一切小心。”


    上官晉洪點了點頭,仍有顧慮地向殊月投去一眼後離去。


    上官弗轉過頭瞧見殊月還跪在地上,知道她在等著自己的盤問,隻是此時她也沒什麽想問的了,在歎了一口氣後道,“收拾一下,我們也準備迴去了。”


    上官弗捂著疼痛的胸口離去,殊月看向她的眼裏盡是愧疚和擔憂之意,起了身加緊腳步跟了上去。


    齊修選定了太子妃,三日圍獵也在今日結束,一行人收拾東西準備迴城。


    蘇閆派來的醫官替上官弗診了脈,盡是震驚的表情,上官弗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反應,將對方的驚訝與迷茫盡數收於眼底。


    醫官與以往的大夫留下了一般無二的說辭之後,殊月恭恭敬敬地將其送出了帳子,迴來的時候瞧見上官弗正在收拾自己帶來的書籍,依然沒有盤問的意思。


    殊月小心翼翼地靠近,既疑惑又滿懷歉意地問她。


    “小姐,您不問我嗎?”


    上官弗長舒了一口氣,抬了眼卻沒有看她,這兩日發生了太多事,她在短短的時間接收了兩個人的悲痛過去,這其中都沒有她能勸人向善的餘地,“該問的昨日都已經問過了,其餘的,你想說的時候自會告訴我,你不說,我便不問了。”


    殊月一瞬間紅了眼眶,突然跪了下來,自責得不敢抬頭。


    “對不起小姐,殊月明明知道你的身子不好,還是對你下了迷藥。”


    上官弗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走到了殊月的麵前,心中一時也酸澀無比,看了她許久,問,“我不怪你,隻是,你想明白了嗎?”


    殊月抬眼,不敢迴複她,又像是在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事情可以過去,情感不會淡忘,這些年來,你一定很辛苦。不管你是從什麽時候決心複仇的,如今楊凝雪已經承受了苦難,你是否還要繼續怨恨?”


    背負著怨恨是這個世界上最辛苦的事,曾經的她也是這樣,隻是她遠比殊月幸運。幸運的是上官晉洪是一個好父親,還有上官忻若半年的相伴,以及薛豈文的真心相待,她一直都明白殊月的苦楚,她就像另一個自己在怨恨之中沉淪,所以她不怪殊月對她用藥,隻希望此事之後,殊月能開始新的生活。


    “冤有頭債有主,畢竟當年的事,她,是無辜的。”上官弗的話似乎是點醒了她,讓她迷茫的眸子裏眼前一亮,當年的楊凝雪也不過是個孩子,她將她當做了複仇的工具,一心以為報複了楊凝雪就是報複了她的母親,可這一切不過是她無法真正報複幕後真兇的懦弱借口。


    殊月的雙眼通紅,滿目淚水盈聚,一時間所有的情緒盡數被釋放了出來,低著頭啜泣,對於長遠將軍府的怨恨,對於楊凝雪的歉意,對於上官弗的自責,對於做下這件事的悔意,以及這件事裏所有被她利用之人的愧意。


    “小姐,殊月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殊月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從她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甚至做好了死的準備,此刻卻害怕了上官弗要趕她離開。


    “那就留在我身邊。”


    殊月不知所措地抬起頭,上官弗的聲音溫和而有力,像溺水之人抓住的一根浮木,寄托著她接下來所有的希望和力量。


    她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都是上官弗在包容她,曾經的她以為是自己惻隱之心幫助了她,讓她們被綁在了一條船上,可現在她好慶幸自己上了這艘船,因為此刻在這艘船上,她收容了自己所有的無助,待在她的身邊時,竟然覺得從未有過的心安。


    殊月的眼裏出了水光之外,漸漸凝聚出一種驚喜的光芒,她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某種方向,隻要朝著那個方向,她便覺得內心前所未有的安寧。


    “謝小姐,奴婢會一輩子陪著小姐,以後小姐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上官弗見到她終於如釋重負的模樣,欣慰地笑了笑,並未當真地糾正道。


    “一輩子,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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