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苑裏,琉璃小跑進來傳話,喘得不行。


    “小姐,薛小侯爺來了!”上官弗放下手裏的書,心中一顫,他終於來了。


    琉璃小喘著粗氣,捂著快要跳出來東西的心口位置,匯報著消息。


    殊月告訴她如果薛小侯爺來找小姐,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小姐,雖然不明白,但殊月姐姐說得一定沒錯,是然,她從外麵迴來,一瞧見薛小侯爺朝瀟湘苑來,就一路跑著迴來告訴上官弗了。


    半盞茶的功夫,薛豈文到了瀟湘苑,也隻站在院裏等候,禮儀分明。


    今日的他身著玄青色的錦服,格外出色的俊朗,即使隻是靜靜地站在院子裏也格外的謙謙君子。現在的天色還有些寒意,因而特意披了一件月白色的蘇繡妝緞大氅,銀色的絲線繡著連環雲紋的花邊。


    上官弗走出了屋子,站在門口的位置,靜靜看著他沒說話。


    薛豈文早有準備,溫和的一笑之後,開口道:“方才我已拜見過了護國公,長小姐可願與豈文出去走走?”


    雖然是個問句,語氣卻不是詢問,她的心裏有太多的疑問,現在隻有他能為她解答。


    獲得了上官晉洪的允許,上官弗跟著他順利出了府。


    薛豈文說他在城外的十裏亭準備了今年剛剛從東澤進購的新茶,一路上,二人默契地沒有言語,都在等待著最後的終點站。


    薛豈文時不時投去一眼,觀察著麵前這個有些清冷的女子,想必她是將自己想做了逼人出嫁渾噩公子,不過細細想來,他做的好似也沒什麽區別。


    十裏亭內,薛豈文支開了隨行的人,隻餘他與上官弗二人對坐。


    上官弗不言,他一心一意地沏茶也不說話,毫不遺漏地走完沏茶的每一個步驟,直至將一杯沏好的熱茶遞到上官弗的麵前。


    “長小姐,請用茶!”


    上官弗凝視著他,片刻之後才接過那杯茶,飲了一口之後將它放迴了桌上,從容自然到看不出一分情緒。


    “豈文知曉長小姐心中有許多疑問,所以豈文今日,都會一一作答。”


    “你我的婚約,究竟是真是假?”


    既然他開了口,上官弗也開門見山。


    上官弗第一時間便問及此事,薛豈文微微一笑,臉上也並無慌亂之色,“你我的婚事早已訂下!此事,確實為真。”雖然如此迴答,但他也知道上官弗想要知道的並不僅於此,“隻是當年之諾是父輩們的酒後之語,或多或少是帶著些許玩笑的,既沒有三聘六禮,也沒有媒人作證,即使今日的我們拒絕也不算違背諾言。”


    薛豈文看著上官弗的眼神真誠至極,但顯然這並不能解答上官弗的疑問,繼續繼續道:“隻是那日玉香樓之後,護國公去了侯府見了我娘,主動提出,希望兩家能履行當年的諾言,我母親是個守信之人,便在詢問了我的意見之後決定了此事。”


    “果然是他!”這個答案,上官弗也早有準備,隻是她沒想到定北侯府輕易地就答應了,是以反問道。


    “那小侯爺呢?即使我們之間隻見過一麵,也不了解對方的一切,你便也是這樣想的嗎?”上官弗皺眉,她顯然不太相信薛豈文真的隻是因為守諾而已。


    薛豈文的眼中露出幾分欣賞之色,卻又帶著些歉意,空洞地笑了笑,不明為何,“長小姐是個聰明人!豈文也不願意隱瞞,你我的婚約也確實是我與護國公做的一場交易。”


    聽到交易二字時,上官弗心中不免咯噔一下,似是沒想過上官晉洪會將她的婚事拿來做一場交易,對麵的人也繼續說道:“上官家是注定要參與奪儲之爭的,無論護國公是否願意。從護國公府的崛起那一刻,便已經無形之中與將來可能影響南蘇儲位的人有了交際,當今聖上、宸王、國舅府、甚至是皇後。”


    薛豈文將這些人細細數來。


    “如今陛下的心思一日變過一日,端王和宸王兩位王爺對皇位虎視眈眈,就連鄭家也對宮裏的那個孩子寄予了厚望。而今兩位王爺尚未婚配,國公府的小姐們又正值閨中,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一場聯姻在所難免。當日盛元晚宴之上,聖上詢問護國公你們姐妹三人的婚事,在場之人怕是沒有人會覺得這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即使是聖上,也有意將國公府拉下水,希望可以借上官晉洪平衡各方勢力。護國公愛女心切,他不想你成為他們的犧牲品,不想你成為牽製國公府或是任何一方勢力的棋子。所以在他卷入儲位之爭前,選擇讓你盡早離開國公府,因為你與你兩位妹妹不同的是,你除了他這個父親,什麽都沒有,一旦他敗,將沒有任何人護你周全。而她們卻不一樣,上官家和慕家可以倒,但太後卻隻會是太皇太後,到時候若要保兩個女子,也不是難事。至於護國公與我的交易,便是在你嫁入我定北侯府之後將與護國公府毫無關係,國公府若敗,定北侯府會護你一世平安;國公府若成,護國公會用他所有的功勳保我定北侯府永世昌榮。”


    薛豈文言盡於此,上官弗心中困惑也盡數有了答案,迴想起當日蕭離塵對她所說的話,如今也盡數得到驗證。蘇閆一邊提高著上官家的地位,一邊讓整個國公府成為眾矢之的,利用他的力量製衡連安局勢。


    上官弗想要再問些什麽,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問些什麽,她從來不曾想過上官晉洪已為她謀算到了如此的地步,眼眶竟有久違的酸澀之感。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也是護國公目前唯一能為你做的謀劃。”


    “小侯爺可聽過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就算父親支持的某位王爺成功登上了帝位,隻怕也難逃一劫,甚至還會牽連到定北侯府。小侯爺真的覺得這筆交易劃算嗎?”薛豈文眼中一亮,沒想到她竟有這樣一番見解,並仍然想要說服自己,但也正是說出這樣話的上官弗讓他平白多了些好感。


    “如果是之前,豈文也許會覺得這筆交易不劃算,母親想要遵守當年的諾言,我這個做兒子的隻能聽話。但是現在,我反而覺得這筆交易已經不應該用劃算與不劃算來衡量了。”上官弗緊盯著他的目光,想著他接下來會說的話。


    “定北侯府已然沒落多年,與上官家的結親對定北侯府來說有利無害,因而在不知道當年的那個孩子是否是個女孩兒的情況下,豈文也沒有另娶他人的打算。在遇見長小姐之前,豈文的確擔心過此事,可是自那日玉香樓相遇到今日十裏亭相談,我開始相信這紙婚約也許並沒有那樣不盡人意。雖然我們相遇時,我的境況是狼狽了些,可是長小姐……我等了你許久!這句話,也是真的。”


    薛豈文正經的表情讓上官弗意識到了事情的另一重嚴肅性,如果這場交易演變成一段情意,與她而言同樣是不可承受的。


    “小侯爺,成親對我們而言不僅僅是一紙婚書而已。”


    “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了解彼此,而且我也有信心。”薛豈文看著上官弗的目光溫和如初。


    上官弗沉默了許久,盯著案上的茶杯像是在思考著什麽,臉上盡是頹意,“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薛豈文心中一驚,像是不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自小就有先天之症,久病不愈,藥石無靈,連父親也不知道。若我答應結親,嫁入定北侯府恐怕也不過幾日的光景,這對你來說,並不公平。”上官弗抬了眼注視著薛豈文,眼神堅定。


    薛豈文認真地端詳著她,見她的神情,並不像是為了躲避婚約而說的戲言,可也正因為此,她此刻在自己麵前表現的坦然與清冷竟格外地吸引著他。


    薛豈文輕舒了一口氣,坦然笑道:“看來真是上天注定,定北侯府需要這場婚約,所以讓你來幫我,也讓我來幫你。長小姐不願讓護國公知曉此事,想必也是怕他因此憂患。如果長小姐之疾當真藥石無靈,待在國公爺的眼前,也隻是讓他眼睜睜地白發人送黑發人,隻要長小姐願意,豈文願意幫長小姐這一程。況且豈文也不信,豈文與長小姐的緣分當真淺短至此了。”


    迎著他真誠的目光,上官弗說不出話來,什麽話都被他說完了,他既說中了她心中的擔憂,又為她想好了接下來的後路,給了她不再愧疚和安心接受的理由。


    不可否認,今日一番談話,是她輸了。


    “小侯爺。”上官弗輕喚了他一聲。


    薛豈文眼神清澈。


    “今日的你,與初見時,甚是不同。”


    見她突然提起初見,以及認真的模樣,薛豈文心領神會一笑。


    “我也有一事想問。”薛豈文也忽然道。


    上官弗神色不改。


    “上官姑娘,可有心悅之人?”薛豈文認真地問,坦誠之至,“如果長小姐心有所屬,豈文定不強求。”


    上官弗注視著他良久,也在心中細細想了他的問題,心悅之人?沉默了片刻後,終是搖了搖頭。她這樣的反應在薛豈文看來便是給了他答案,喜悅之色溢於言表。


    “若姑娘芳心未許,便試著相信豈文,小生今日所言,皆為真心之言。”


    上官弗注視著薛豈文,如果這注定了是她最後的結局,那麽她會試著去接受。


    下午時刻,薛豈文親自送上官弗迴了府,並又一次去見了上官晉洪,希望他能解了上官弗的禁足。


    上官晉洪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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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麵那個人!”


    出府的路上,傳來一聲稚嫩的女聲。一顆石子扔到了薛豈文腳下,薛豈文停步四處尋找,轉過身見到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坐在假山上,遠遠地俯視著他。


    “你就是那個向上官弗提親的薛豈文?”女孩俯視著問他,眼裏盡是打量。


    “你是三小姐吧!”


    薛豈文走近了兩步,一眼便認出了她的身份,畢竟敢在府中這樣說話的人,也隻有她了。


    “算你有眼力勁兒!本來是二小姐的,卻因為那個野丫頭的出現,突然成了三小姐。”上官忻若說著便從假山上跳了下來,一步步向他靠近,繞著圈打量他,“好歹你也算個侯爺,怎麽就看上那個野丫頭了?一個還未出閣的女子,在外拋頭露麵,不成體統;自恃著爹爹對他的寵愛對祖母和娘親不敬,是不是那個野丫頭給你灌了什麽迷湯了?”


    上官忻若學著祖母的口氣數落著上官弗的不是,直直的眼神盯著薛豈文猜想對麵的這個人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畢竟在她眼裏,知書達禮的上官卿禾可是女子中頂好頂好的典範。


    薛豈文隻覺得上官忻若有趣,微微一笑,“長小姐性情豁達,不看重身份不在乎世俗禮節,在豈文的眼裏,她與其他的世家小姐不一樣的地方,反而是豈文欽佩的地方。”


    “可是她一沒什麽才,二又不會文,她連《女經》都不會。你,不是那個什麽連安四公子之一嗎?你就不怕你們一起,將來生個笨娃娃!”上官忻若認真打小報告的樣子反倒讓薛豈文一笑。


    “嗬……如果三小姐願意去了解洛弗的話,說不定會有新的看法。時候不早了,豈文得告辭了。”薛豈文看了看天色,確實該離開了,也不好再與上官忻若多做糾纏,揖禮離開。


    上官忻若詫異地隨著薛豈文的轉身扭過頭,惱怒不已,“我還沒說完呢,你們就是被那個野丫頭迷惑了,父親是這樣,你們也是!啊……”


    薛豈文說完就走,讓上官忻若隻能對著他的背影憤憤地喊道,仿若要將心中的怨氣都發泄出來一般。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進院的時候,琉璃正對著院中梨樹數數,上官弗沒有叫她,走過去看她在數什麽,隨著她的視線,才注意到院中的梨樹枝已經冒了芽,隻等天氣再暖和些,這棵梨樹就能開花了。


    琉璃察覺到了身邊的人,看見是上官弗,一下露出燦爛的笑容。


    “小姐,你迴來了!小姐你看,樹抽芽了,我剛剛特意去問了府裏的修剪師傅這樹會結什麽梨,可師傅說這種梨樹隻開花,不結果。”


    琉璃感歎著這棵隻開花不結果的梨樹,跟著上官弗的這些日子,琉璃的性子也轉變了許多,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小丫頭了,反倒是被上官弗養成了個小饞鬼。


    “倒真是個隻想著吃的饞鬼!”殊月在一旁打趣著,“花樹,自然是為了賞花!”


    “可是這梨花有什麽好看的呢!一片一片全是白色,也不夠豔麗。”琉璃嘟囔道。


    “那你數什麽呢?”


    “小姐跟你都不在,我一個人無聊也隻有數數解悶了。”


    上官弗迴神笑了笑,看了一眼樹梢的新芽後,將方才想起的一些迴憶藏進了眼底。


    “小姐,你怎麽走了?”


    上官弗拍了拍琉璃的肩後,往屋裏走去。


    “你慢慢數,到時記得告訴我答案。”


    “哦。”


    琉璃傻傻地點了點頭,轉過頭又繼續數了起來。


    “三十三,三十四,不對,剛剛數到哪兒了?”


    隨行的殊月也不禁笑了笑,路過時輕輕拍了拍認真數數的小腦袋。


    春日來臨,瀟湘苑裏的梨樹抽出了新芽,隻待花開之後的一場盛景。


    風吹枝頭翩翩落,滿園梨花盛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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