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上官弗第一次自己出府,連安大街的夜市才盡,晨市又起,街上昨夜通明的長燈還未來得及卸下。


    楊佑民是自上官晉洪進入官場開始便跟隨左右的人,這些年來,惠安公主所管的皆是內府之事,而上官家這些年的田地產業等皆是楊佑民在打理,隻是會在每月末將銀子入庫和與惠安匯報情況。


    身為郡主的惠安陪嫁本就豐厚,也不會在乎上官府的這點產業,隻要掌握了每月的概況後便不會再多問,上官晉洪也十分放心地將這些交與他打理。


    “國公府在連安的店鋪大大小小共有三十一家,雖然不多卻也各有涉及,其中包括了茶樓飯館、綢緞布匹、鐵鋪糧鋪等。起初主君隻是心善,不忍那些這些隨他一起上過戰場,因為廝殺落下一身傷殘的士兵們無以為生,便用自己的俸祿開了些店鋪,或是將自己一些受賞的田地低價出租給他們,也讓他們有個營生的活計,後半生不至於孤苦無依。後來,這些便成為了國公府的收入來源之一。但也因為如此,護國公府每一年的收入其實都不如其他的門閥貴族,在滿足府內的開銷之後,一些店鋪的收入明顯不夠維持自身的經營,主君便會用一家之利補他家之缺,這樣一來,這些店鋪本來就盈利不多的收入也差不多都用來支援了其他的鋪子。”楊佑民一邊走一邊解釋道。


    當年惠安剛剛嫁入將軍府的時候,也想接過府外的管理權,但因為這些店鋪沒什麽收益,還牽涉到上官晉洪的人情賬,因而幹脆選擇撒手不管,如今上官晉洪讓她接手如意酒館的事,怕是有意讓上官弗接觸,因此多說了一些。


    “那這如意酒館是否另有不同?”


    “如意酒館雖然是在主君的名下,但當初卻是將它全權交給了一位在戰場上救了主君的兄弟,每月隻收取一定的租金。現在的掌櫃名喚趙峑,他和他的妹妹趙意從他父親手裏接過這店子後,兄妹二人不願再麻煩主君,也不肯再接受主君的銀子,即使每月沒有進賬,也會照常繳納租金,倒也是個有骨氣的孩子。”


    一上午聽了楊佑民的介紹,或多或少了解了一二,倒也不是什麽難辦的事。


    進門之時,已是正午,正是飯點,店裏卻沒有一個客人。


    見是楊佑民,掌櫃的趙荃迎麵而來,“楊叔來了,快請坐!”


    店裏的小二也忙了起來,忙為兩人擦拭了桌凳,上了茶。


    “賢侄不用客氣,這位是長小姐,主君特意讓小姐前來了解一下的。”


    楊佑民讓上官弗坐下後,向眾人介紹著她的身份。


    “長小姐裏麵請!”


    上官晉洪尋迴失散長女的事,城中已傳遍,他們也自然知曉,店內的人站成一排統統問好。


    “不用客氣,你們隨意就好。”


    店內的人大多都是父親戰場上那些兄弟的子女,這些年受著上官晉洪的恩惠,因此對護國公府的人便格外尊敬。


    都是戰場的子女,見上官弗這般隨性,自己也不別扭,“快中午了,掌櫃的能否上幾個小菜,讓我與楊叔填一填肚子。”


    上官弗提出這樣的要求讓趙峑先是一愣,但轉眼便笑著吩咐了下去,一旁的人也是一臉驚喜,沒想到今日的第一位顧客會是長小姐。楊佑民也是惶恐不敢相應,畢竟主仆有別、男女有別,但見上官弗示意落座,也不好推辭。


    等菜的時間,上官弗打量了店內的裝潢,很是簡單,就是一家樸素的小酒館裝潢,雖有二樓,但大部分都荒廢了,難怪單從外觀來看,也難以引人注目,怪不得別人過而不入。


    廚房做好了飯菜端上來,上官弗吃了一口飯菜,一旁的人也是一臉期待地看著她,也不知這味道合不合她的口味,直到上官弗吃了第二口,眾人才放下心來。


    “小店隻有這些家常飯菜,小姐如果有別的要求,我這就讓廚房去現做。”趙峑擔心照顧不周,出聲詢問。


    上官弗放下碗筷,咽下口中的食物,“不必了。”


    轉過頭對楊佑民問,“楊叔覺得這酒如何?”


    她不會飲酒,自然要詢問專業的人。


    “其實我們身為奴才,並未喝過什麽名貴的酒,隻是就這種米酒而言,酒香輕柔,入口柔和,迴味甘怡,已經算是好酒了。”楊佑民言語慚愧,怕是不能給出有用的答案,卻也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聽了楊佑民的話後,上官弗若有所思。


    “掌櫃的,這店中隻有這一種酒水嗎?”


    上官弗的語氣一向淡淡的,讓人猜不出情緒,以致於趙峑以為是上官弗嫌棄他這店裏的酒水,果然大小姐是吃不慣他這的飯菜的,方才的好感瞬間便消失了個幹淨,卻也還是解釋道,“這米酒是用自家的米釀的,以前也會去酒莊買些其他酒水,隻是如今店裏的生意大不如前,一天下來也沒有幾個客人,便也沒了多餘的銀錢去買那些好酒了。今日實在是沒想到長小姐會來這裏,沒法子讓長小姐滿意了。”


    上官弗聽出了他言語裏的情緒,知道定是他們誤會了,也不解釋隻管問道:“你可知道如意酒館如今為何如此淒冷?又可知自己與其他的酒樓差在了哪裏?”


    趙峑一時語塞,思考了一會兒後有些不情不願地迴答道:“如意小館裏外簡陋,沒有那些富麗堂皇的裝飾;粗茶淡飯,也沒有可以吸引客人的酒水飯菜。”


    “你既知道自己差在了這兩處,又為何要拒絕國公府的支持呢?”


    上官弗沒有去管他他言語裏的不情不願,眾人一驚,似乎明白了她此行此番的目的。


    “我知你是個有骨氣的人,但是你明知酒館此時正需要銀錢卻還為了所謂的骨氣強行拒絕,憑你們自己又能將這個酒館支撐多久?”上官弗的言語十分有力量,一旁的趙意有些無助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我們已經靠著國公爺的恩惠過了大半輩子,如今父親走了,我們兄妹實在是沒有臉麵去接受國公府的照顧了。況且是趙峑自己經營不善,若真是撐不下去,也好將這酒館交還與護國公。”


    見他義正言辭,上官弗找不到理由來說服他,但也在心裏佩服這他的骨氣。


    “若你真是這樣想,不如現在就將如意酒館交還迴來。”


    上官弗語出驚人,連楊佑民也被她的話驚了一跳。這些年因為趙峑父親救過上官晉洪的原因,無論如意酒館經營如何,上官晉洪也未想過要從他們手裏收迴它。


    趙峑雖然驚訝,但也覺得現在這樣的經營狀況與倒閉無異,自己說的話不能食言,便轉過身去了了櫃台,拿出了賬本,從自己懷裏掏出了酒館的房契、地契,盡數押在了上官弗的麵前的飯桌之上。


    上官弗見他動作利落,眼裏依然有不舍之意,畢竟是他們一家付出過心血的地方,但他又將房契隨身攜帶,可想歸還酒館的這個結果早已在腦子裏過了好幾遍。


    一旁的趙意眼裏閃爍著淚花看著趙荃將賬本和房契交出去,店裏的小二跑堂也是一臉的失落,這樣的場景,楊佑民看在眼裏有些不忍,想要勸說上官弗又欲言又止。


    上官弗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裏,泰然自若,“那好,既然你將如意酒館交還給了護國公府,那麽國公府要對如意酒館進行裏外的整改修葺,我想你們也沒有權利拒絕了。”趙意等人的眼睛亮了起來,上官弗繼續道,“這契書我會收下,隻是一時之間也難再找新的掌櫃來經營這家酒館,我便以護國公府的名義請你們繼續打理這家酒館。你們既覺得是自己受了護國公府多年的恩惠,那麽日後除非國公府發話,你們便不要想著離開酒館,你們每月的工錢就從賬裏麵支出。這樣,你們可同意?”


    “多謝長小姐!多謝長小姐!”趙峑沒有反應,倒是趙意激動地接過了話,“哥哥,你還愣著幹什麽,如意酒館還在啊!還不快謝謝長小姐!”


    聽到妹妹的話,趙峑才反應過來,激動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別扭,但對上官弗還是心懷感激。


    “多謝長小姐!”


    一旁的楊佑民沒想到上官弗就這樣既讓趙峑兄妹接受了國公府的資助,也沒有傷了他們的自尊。


    “這些日子,你們便停業歇息幾日,將這裏裏外外都修整一番,幾日後我再來告訴你們怎麽做?”上官弗叮囑道。


    迴府的路上,楊佑民雖然佩服著上官弗方才的恩威並施,但也同樣覺得有些別扭和欠妥之處。


    “長小姐此番雖然達到了此行的目的,但主君始終沒想過要收迴如意酒館,小姐此事可要向主君請示一下。”


    “契約是死的,人是活的,話是那樣說,但如意酒館的賬目隻要還跟以前一樣獨立於國公府的賬目,那就與之前沒什麽差別了。”


    楊佑民反應過來,霎時一笑,“這下倒是老仆糊塗了。”


    繼而又問:“長小姐方才說幾日後再告訴趙峑兄妹該怎麽做,可是有了什麽法子能改善如意酒館如今的生意?”


    “昨日我與父親在迴府的路上路過了一家酒樓,名為玉香樓,上元佳節的晚上不僅門庭若市,而且出入玉香樓的客人皆是有權或是有錢之人,楊叔可知靠的是什麽?”


    “當然是玉香樓華麗的裝飾,精美的菜肴?”楊佑民以疑問的語氣迴答。


    “凡是做酒館生意的自然離不開酒菜二字,方才我們都嚐過了如意酒館的家常小菜和自家的米酒並沒有問題,唯一的問題該是定位和經營。方才我瞧見如意酒館因為入不敷出,二樓的座椅也都盡數荒廢了,皇城之內,這樣的環境是不能吸引人進店的;加上店裏如今隻有米酒,和幾道家常小菜,店裏的選擇少了,來店裏的人自然也少了。”見上官弗分析得頭頭是道,楊佑民不由對麵前的長小姐讚許不已。


    “小姐是想將如意酒館改造成另一個玉香樓?”


    楊佑民猜想上官弗的下一步做法,上官弗微微搖了搖頭,“非也,如意酒館做的第一步確實該對店內進行修葺與整改,但玉香樓能成功定有他的獨到之處,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客人,不是我們的客人,所以複刻不能解決如意酒館的根本問題。”


    “小姐的意思是?”


    楊佑民跟在上官弗一側,仔細聽她所言,虛心受教,竟未將她當作一個胡亂指點的小丫頭。


    “楊叔方才提到還有一些店鋪也有入不敷出的問題,以往國公府隻是用一家之利補一家之缺,可有想過以一家之長帶一家之短?”


    “一家之長帶一家之短?”楊佑民不明。


    “假設綢緞莊內有一位技藝高超的繡娘,常常有人排著隊將她請去做衣裳,但是她又隻用自家的布匹為人做衣裳會怎樣?”上官弗開始舉例子道。


    “那請她做衣裳的人便會去買店內的布匹!”楊佑民似乎有些明白道。


    “國公府名下的店鋪類型雖雜,卻也是一件好事。如果我定下一條規則,凡是去如意酒館到了相應次數的人,便能低價做一身衣裳,或是半價去鐵匠鋪打一把菜刀、剪刀之類的,那麽便能為如意酒館帶來一些顧客。諸如此法,其他的店鋪也可以憑此帶動客人,這些店鋪的顧客與玉香樓的權貴不同,普通的人家自然是能省則省,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自然會選擇有利可圖的地方。這樣相互惠利,隻要運作起來,也能讓他們日後再不濟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拆了東牆補西牆。”


    上官弗的一番話讓楊佑民佩服得五體投地。


    “真沒想到長小姐有如此之才,老奴佩服,今日倒是長小姐教了老奴許多。”楊佑民歎道。


    上官弗隻是大概地說了一種她那個時代的商業模式,其中手段是否適用也不曾經過考證,沒想到楊佑民一個管理上官家產業多年的老手,竟然能細細聽她說完,還對她心悅誠服,“楊叔不覺得我是紙上談兵?”


    聽罷,楊佑民笑了笑,“小姐的法子,我也從未在紙上見過。”


    上官弗會心一笑,“楊叔說笑了,不過隻是一個想法,此法若要實施,還離不了楊叔的幫助。”


    “小姐隻管開口,老奴定全力去辦……”楊佑民已被上官弗折服,自然願意全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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