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和錦姨相視一眼,這上官弗莫不是傻了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上官弗向上官晉洪走了兩步,正好能看見他的表情,隨後冷漠地看著堂中眾人的表情,說道:“父親,你看看這堂中的這些人。”


    眾人被她這樣一點不自在地起了雞皮疙瘩,怎麽也想不到接下來她會說什麽話。


    等到上官弗再轉過來麵對上官晉洪之時宛若換了一個人一般,帶著幾分嘲諷地直視著他,絲毫沒有因為他渾身上下散發的久經沙場的肅殺之色而退縮,有些泛白的嘴唇吐出下麵的話,“父親看今日這番光景,有沒有覺得,似曾相識?當年我沒有經曆過,今日卻總算是經曆了。”


    霎時間上官晉洪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瞬間便知道她此言何意,堂中的老夫人,惠安,錦姨等上了年齡的奴婢們皆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十八年前的上官府,沈葉嫻善妒,十八年後的上官弗沒有教養。即使過去了這些年,她們的手段還是如出一轍,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隻是十八年後的今日,她上官弗不是沈枼嫻,如今的上官晉洪也不是當年的郡馬爺,所以今天,她將選擇的權利交到了上官晉洪的手裏,讓他親自選一次。


    上官晉洪眼裏的愧疚,眾人眼裏的震驚,她都看在眼裏,轉過了身繼續說道。


    “在這府中,我隻有一張口,府中之人說什麽,我辯駁不了。隻是空穴來風,非是無因,你們編排的這些話究竟是出自我的口,還是你們心裏也都是這樣想的?”


    上官弗的一句話讓堂上的眾人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尤其是惠安和老太太,屁股底下像是紮了一根針,坐立不安,想裝作聽不懂地忍下來,卻又忍不了。


    含羞明心清月三人惶恐地辯解著,一個勁兒地磕頭,“奴婢們不敢,真的是長小姐親口說的。”


    “長小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這些日子,我們郡主何曾虧待了你,你要說出這樣的話來傷她的心?”護主的錦娘第一個開了口,惠安也作勢掩淚,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洛弗,我竟不知你對我有這般的怨恨,想來也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考慮不周,雖說是入宮在即,但你才剛迴來,我便逼著你學這些規矩,你自然會認為是我故意拿腔作態地教育你,心中生怨,這才拿院子裏的丫頭們撒氣。”惠安以退為進地檢討著自己,句句卻都在說著上官弗的不是,表演間竟真的擠出幾滴眼淚來。


    上官弗盯著眼前的女人,爐火純青的演技,若不是她是那個被指責的當事人,倒當真會以為她是一個被嬌生慣養的女郎欺負,不管做什麽都會被人指責的後母了。


    對麵的人擦了淚,又掉下來一滴,繼續垂淚道,“其實你若是因此不開心,盡可告訴我,我雖不是你的生母,但也是你名義上的母親……”


    “住口!”


    還在擦淚的惠安愣了愣,一時間忘了手上的動作。


    上官弗的語速並不快,神情也冷冷的,隻是惠安的話像是觸碰了她的逆鱗。


    表演可以,但是自認她的母親,這不可以!


    “我沒有母親……!”


    沈葉嫻不是,你也不配!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出口,她似乎是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有些意外沒有掩藏住自己的情緒。


    眾人聽得真切,皆是震驚不已,就連上官晉洪也錯愕地盯著眼前的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跟惠安這般說話。


    “主君,奴婢們說的句句屬實,長小姐確實對郡主心懷怨恨,這些話,我們都是親耳聽到的。殊月在屋裏伺候的時間最長,國公爺若不信,可以問她。”趁著眾人親眼見證的空隙,清月趕緊拱火,還搬出了殊月作證。


    眾人的視線聚集到殊月的身上,隻有上官弗不為所動,她並不擔心她會落井下石。她與明心她們一樣,都是從汀蘭苑出來的人,帶著同樣的目的,所以在此刻她會說什麽,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殊月在眾人的注視下抬起頭來,眼睛卻還是緊緊盯著地麵,眾人等著她坐實這番指控,仿若已經等了很久。


    “你隻管如實說來,若有什麽有我擔著。”


    上官晉洪見她似有難言之隱,發了話。


    “奴婢,奴婢不曾聽過。”


    在眾人的期待目光中,殊月說出了完全不同的話,宛若一錘定音,就連上官弗也沒想到地看向她。


    “自小姐迴府以來,常常對著一處發呆,也不愛說話,有時候一日中就連奴婢也不曾聽過幾句,更不知她們如何會聽見這許多話。至於責打婢女一事,奴婢從未見過。”


    殊月的反水讓今日這眾人異口同聲的指證,像極了一場預謀已久的潑髒水。


    上官弗意外看向了她,她知道殊月是個聰明人,與這府中的奴婢不一樣,卻唯獨沒想過她會幫自己說話。


    她雖是惠安郡主安排過來的人,但這些日來卻沒有一刻疏於職責或是怠慢於她。


    相比於現下的情況,她更希望殊月能與那些丫頭站在一麵,她本就是打算獨身麵對過去的恩怨,求一個心安,哪怕獨身而去也沒什麽顧慮,可她此時的選擇,無疑是將自己與她綁在了一起。


    一旁的惠安與錦娘詫異不已,步步為營,不想卻在最關鍵的一步出了錯,看著殊月的目光硬是要將她碎屍萬段一般。


    明心清月被推上了刀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自己也更不可能將惠安與錦娘二人出賣,隻得全力反撲,“主君,奴婢們沒有撒謊,殊月姐姐是長小姐身邊的人自然是不會承認的,但是奴婢們確實聽得真真切切的。”


    “是啊,奴婢們所言皆是實話。”跪在後麵的兩個粗使丫頭也說了話。


    “若我是長小姐的人,那你們又該是誰的人?”殊月也不甘示弱接話,她的話雖未明說,卻也是在提醒上官晉洪此等風言風語背後的主謀。


    惠安和錦娘恨不得當即將殊月拉下去打死,卻瞧見上官晉洪的目光投來。


    “就算她沒說過這樣的話,也不代表她做的這些事就是假的。”老夫人突然陰陽怪氣地插了話,清月明心二人頓時有了希望,“更何況,錦娘也是府中的老人了,她給錦娘難堪也是府中下人都看到的事情。”


    見老夫人提到自己,錦娘也繼續添油加醋,“多謝老夫人體恤,長小姐在外流浪了多年,不同教養在家裏的兩位姑娘也是正常,況且奴婢也隻是個奴婢,說到底長小姐也是主子。”


    錦娘故意勢弱,以退為進。


    聽到錦娘的話,上官弗不屑一笑,“錦姨終於是說了句實在話,她自己都不覺有差,你們倒是揪著我不放。”


    話落,沈洛弗索性尋了個旁邊的位置坐下,隨意地靠著椅背。


    眾人見她這般沒有規矩,更是震驚。


    “誰教得你這般沒有規矩,長輩訓話,你竟敢坐著。”


    老夫人怒不可遏地提起拐杖,重重地落在地上,發出聲響。


    上官弗輕笑一聲,也未抬眼去看任何人,隻是若有所思地直視著前方,唇角輕勾,冷聲道:“我本就是個沒有教養的人,何必在意我是坐著還是站著,既然話都已經說開了,就不要裝作一家人的樣子了。你們自以為是我的長輩,可曾盡過一絲責任?我能活到今日,不是因為你們的恩惠,但我承受的一切,可全拜你們所賜。”


    上官弗字字珠璣,直到最後一個字才轉頭向堂中正上方看去,儼然換了一副麵孔,一想到這些年自己的處境,氣息也有些紊亂。


    如果不是她和上官晉洪因為權貴背棄了沈葉嫻,如果不是惠安以落胎藥陷害她,逼著她遠走,也許她便不會心懷怨恨,便不會因為每每看到沈洛弗後想起往事,忘了一個做母親的責任,更不會親手將五歲的她扔掉,讓她一個人膽戰心驚,孤苦無依地活到現在。


    “你……把她給我趕出去,我上官家沒有這樣的姑娘……”


    “娘,別氣壞了身子。”老夫人氣得說不出話,惠安趕緊上前替她順氣,眼睛卻瞥向上官晉洪。


    上官晉洪終於重新打量了眼前的這個女兒,才知道原來在府裏的日子,她並不開心。她迴到府中將近一月,自己竟從未關心過她心裏在想什麽,一時之間,心中羞憤複加,那些忘記的過去在此刻一遍遍地衝擊著他的腦海。


    “我來此處本就是求一個真相,我原本以為這些陳年往事是有人不曉,可這些日子細細瞧來,方才發現這府中的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礙眼的人走了,便揣著明白裝糊塗,這麽多年來,好一副母慈子孝、舉案齊眉、承歡膝下的溫馨場麵。”


    上官弗掃眼望去堂中所有人,眼中竟是冷意。


    “你們都是死的嗎?把她給我趕出去。”老夫人顯然是聽不得這些話,直接抓起桌上的茶杯向沈洛弗砸去,徑直砸到上官弗的額頭,瞬間見了血。


    上官弗伸出手摸了摸額頭上的血,冷笑,說到底,她也不願與她們做一家人,起身,“上官晉洪,你不會真的覺得,我迴來隻是為了叫您一聲父親吧。在齊郢山的時候我曾問過您當年發生了什麽?您不願迴答,如今堂下的這些丫頭可是明明白白地說了個清楚,那我便問您一句,當年之事,你是當真不知還是故作糊塗?當年你畏懼慕家的勢力,不敢說話,如今你已榮封護國公,也成為了權貴本身,我便來問您這一句話,也讓這府中的人聽聽您這一句話——當年之事,你是當真不知,還是故作糊塗?”


    上官弗的聲音逐漸增大,逼問上官晉洪一個真相。


    上官晉洪麵如土色,震驚於上官弗終於表現出來的怨恨,自她迴來,一向溫順,每每提起過往,隻要自己一筆帶過,她便不再追問。可他竟然忘了,有些事不是不提便會被盡數忘卻,如今一應眾人的指控竟然將當年的往事一層層揭開,讓當年的相關人都無法逃避,而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弗兒……”


    上官晉洪麵色難看,他沒想到她是故意將自己架在這裏,看著堂下上官卿禾和上官忻若震驚的眼神,他竟無無法啟齒。


    老夫人見她的兒子支支吾吾不肯驅趕上官弗,當即出聲定論。


    “我看明白了,你是為你娘迴來討公道了。當年,沈葉嫻陷害惠安腹中子嗣的事早有定論,豈是你今日一言兩語便能顛倒黑白的。”


    “早有定論?若是早有定論,當年主動揭發沈葉嫻下毒的那個婢女為何不久之後死於非命?若是早有定論,又為什麽隻將沈葉嫻送到鄉下,她謀害的好歹也是皇族郡主,你們為什麽就不敢將她就地處死呢?”


    上官弗字字珠璣,問得相關之人心虛不已,就連老夫人也氣得站起又心虛地坐了下去。


    “放肆!當初是郡主心善,繞過了你們母女,如今你們竟然還敢抓著此事不放,胡攪蠻纏!”


    錦娘也加入斥責。


    “錦姨,你若是自認奴婢,這裏便沒有你說話的地方。你若開了口,那是以主人自居,還是代表你的主人呢?”


    上官弗不以為懼,眼神直接掠過錦姨,直視著惠安,對麵的人眼中盡是慍怒,但是又礙於自己的身份和形象按了下去。


    “洛弗,你……”


    惠安第一次被人逼得說不出話來,隻能又一次擦起了眼淚,繼續表演著委屈,一雙水眸望著上官晉洪,期望他能說一句偏心的話。


    不以為意的上官弗也轉眼去看上官晉洪,等待著他迴話,卻瞧見他的目光瞥向了上官卿禾與上官忻若的方向,一臉的為難,再麵向上官弗時,已做了最後的決斷。


    “弗兒,當年的事已經過去,你既已迴來,往事便不要再提了。”


    上官弗眉心皺了皺,最終失望地展開,他一心遮掩,相比於真相,他更想要的,是維持這些年府中的和睦,維護惠安在她女兒們心中的形象。


    這便是上官晉洪的選擇。


    “來人!”上官晉洪拍案而起,走廊外瞬間圍上了人,“將這幾個背後嚼舌,誣蔑主子,損害小姐名譽的丫頭,各打三十大板,往外發買了。”


    幾個丫頭一臉恐懼,三十大板下來,是死是活全都是自己的造化,即使活了下來,以蔑主的名義發買出去,也不會再有正經人家的主子願意買她們了。


    “洪兒!你在做什麽?”老夫人沒想到上官晉洪的做法,連上官弗也沒想到。


    “上官弗是我上官晉洪的女兒,是這護國公府的長小姐,說什麽做什麽還輪不到幾個丫頭還置喙。這裏沒有人能讓她離開,也沒有人敢讓她離開。”


    上官晉洪充滿歉意的語氣兩麵安撫著,又提高了音量當著眾人的麵強調著她的身份。


    “我走之時將府中之事交由郡主全權處理,也讓郡主好好照顧弗兒,郡主就是這樣照顧的嗎?”


    矛頭突然轉向了惠安,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連一旁隻管照看上官忻若不要多言的上官卿禾也認真打量起了上官弗,在那一刻,她也發現了麵前這個長姐對於整個國公府的不同之處。


    “洪兒!”見上官晉洪有意包庇上官弗,老夫人出聲阻止,“你這是做什麽?她是你的妻子,是國公府的主母!”卻不想被上官晉洪更大的音量止住。


    “娘!我才是國公府的主君!”


    他的突然增大的聲音讓老夫人愣在原地,自己的兒子從來沒有這樣跟她說過話,哪怕是當年沈葉嫻需要他站出來的時候,他都沒有。


    錦娘見惠安受了委屈,正想說些什麽,卻被惠安一把拉住,她能感覺到惠安此時抓住她的力道。大勢已去,她們突然意識到這場局的關鍵竟然是在上官晉洪,上官弗甚至什麽都沒做,隻要他不願意,誰也動不了她,自己竟然像個白癡一樣地奢望著沈葉嫻在他心裏沒有那麽重要。


    堂下幾個丫頭瞬間被拖下去,清月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一臉求助地看著錦娘。


    “郡主,救我……”


    “奴婢知錯了,求國公爺饒命……”


    幾個丫頭都在大喊,大受打擊的惠安靠在錦娘身邊,不敢出聲,堂下的一片慌亂與在座之人的震驚和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上官晉洪瞧見上官弗額頭上的傷口,對著殊月吩咐,“你扶小姐下去包紮,處理一下傷口。”


    上官弗雷厲風行地安排好了一切,不容有疑,上官弗愣愣地看著他,說不出話,眼裏仍是習慣性的猜測疑惑,任由殊月扶著自己離開了大堂。


    “將二位小姐帶迴去,其他人都離開。”上官晉洪有意清場,隻留下惠安與老夫人。


    堂中的人陸續撤離,上官忻若正要說什麽就被上官卿禾堵了迴去,“忻若,你不是看上阿姐的那個香囊了嗎?迴去就給你。”


    上官卿禾拉著上官忻若就走,餘光瞧見,待眾人離開之後,上官晉洪直接跪在老夫人的麵前,隻是身後的聲音也聽不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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