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南仲聽到郭京發誓之後才微微放下心。


    雖然他並不願意承認自己真的輸了,但成王敗寇,如今的事情已經釀成定局。


    倘若他繼續執迷不悟的話,等待他的唯一一條路也就隻有死路一條。


    耿南仲還不想死。


    他想活著。


    所以他問郭京要來了紙筆,將自己知道的各種情報信息,以及聯絡方式,全都寫在紙上。


    昏暗的牢獄之中,一張破破爛爛的木桌,一盞油燈,還有埋頭苦寫的耿南仲。


    郭京在旁邊並不催促。


    耿南仲畢竟也已經時日無多了。


    他說會送走耿南仲。


    但他可沒說會怎麽送走。


    送葬也是送走的一種。


    待到好不容易寫完了之後,微微沉默,將手中的筆放下,紙張盡數交給郭京。


    “這是我知道的所有相關情報,其他的再也不知。”耿南仲開口說道。


    他話語中帶著提醒。


    “還望國師不要忘了自己答應我的事情。”


    “畢竟你可是發過誓。”


    郭京揮了揮手。


    “放心,我不可能會食言。”


    說罷,他帶著這幾張紙走出牢獄。


    耿南仲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大踏步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的心中一片荒蕪。


    好像自己即將走到窮途末路。


    隨著國師的離開,牢獄中的油燈也被收了迴去。


    耿南仲本來還想要阻攔。


    但那個獄卒是一個會看人下菜碟的。


    他呸了一聲,臉上帶著不屑。


    “你以為你還是曾經那個如日中天的耿相公嗎?”


    “呸。”


    “你幹的好事兒,咱們宮裏麵的人誰不知道啊?”


    “現在還賞你一口飯吃就不錯了,別想著有出頭之日了,還想要用油燈,你知道這些油可以買你的命嗎?”


    “哼!”


    他說完就走,獨獨留下一片黑暗。


    耿南仲在黑暗當中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郭京在拿到了有關金國的情報之後,立刻去驗證。


    三司會審。


    他從來都不說謊。


    郭京最後連見都沒有去見耿南仲。


    等到他驗證了消息全部確認無誤之後,三司會審迅速將該走的流程都走完。


    郭京在得知消息的時候,耿南仲人都已經到亂葬崗了。


    刺殺皇上。


    這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耿南仲就算曾經是皇上的老師,也難逃一死。


    而且連屍首都得不到完整的保留。


    他家裏的人一個個都噤若寒蟬。


    甚至都沒人敢給他收屍。


    耿南仲親近的人還沒有被連根拔起,但他們一個個都人人自危,甚至都已經有人開始收拾包袱打算逃跑。


    耿南仲頭身分離,就那麽被丟在亂葬崗,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野狗啃食……


    趙桓在寢宮當中怔怔地望著月亮。


    他滿腦子都是迴憶。


    遙想當初第一次見到老師的時候,老師還沒有現在這樣貪慕名利,老師還是一個對待自己很好的老師,教自己道理,教自己為人處世,為君之道。


    不知道什麽時候人就都已經變了。


    原本對自己悉心嗬護教導的老師,竟然也會為了名利之爭對自己痛下殺手。


    寒心。


    不是大吵大鬧,而是徹骨的心寒。


    趙桓身上連一點酒氣都沒沾,可他就覺得自己醉了,看著天邊的明月醉醺醺的,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這次他的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創傷。


    一邊是刺殺。


    一邊是自己親手結果了自己的老師。


    他畢竟真真正正將耿南仲看作自己尊敬的老師的。


    除了利用之情之外,還有十數年的相處。


    人非草木。


    孰能無情。


    趙桓甚至都想過國師可能會對自己痛下殺手。


    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第一個邁出這一步的人竟然會是耿南仲。


    ……如此親近之人都能背叛自己。


    甚至要執意置自己於死地。


    若不是自己幸運能夠死裏逃生的話,恐怕現在在亂葬崗,丟著的人就是自己了。


    趙桓心中猛地冒出來了一個有些荒誕的念頭。


    莫非自己這個皇帝做得真的有那麽差勁嗎?


    竟然惹得這麽多人,全都視若眼中之釘。


    連自己最親近的老師都……


    “官家,月色寒涼……”黃真有些擔憂地上前兩步開口輕輕唿喚。


    “還是早些就寢為妙啊。”


    “不了。”趙桓淡淡搖頭。


    他的眼眸當中起起伏伏著其他人看不懂的複雜思緒。


    “朕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你下去吧。”


    黃真張了張嘴卻也無法抗拒。


    他隻能靜悄悄地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


    趙桓被自己身邊傳來的腳步聲猛然驚醒,他從自己的迴憶當中抽出思緒來,微微皺起眉頭,略帶不悅地開口嗬斥。


    “朕不是說了讓你們都下去,不需要在這裏伺候嗎?”


    “怎麽還是過來了?”


    “官家。”略有些沉靜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並不屬於宮中任何一個下人。


    趙桓愣了一下。


    迴頭看去的時候,他臉上褪去了平日裏以來總是波動著的明顯情緒,反而是一派自然,還帶著淡淡的惆悵。


    “原來是亞父啊。”


    趙桓頓了頓。


    “黃真這個狗奴才竟然將亞父請了過來。”


    “真是該殺。”


    話語雖然聽起來淩厲,但並沒有任何殺意。


    郭京無奈地走過來勸解。


    “他也不過是一片好心罷了。”


    “官家不要為難於他。”


    “……反倒是官家,為何夜都已經這麽深了,還坐在窗邊不肯關窗也不肯就寢,莫非是還在念叨著耿相公的事情嗎?”


    聽著勸慰自己的話,趙桓語焉不詳地淡淡說道:“他現在還算得上什麽相公呢。”


    一時之間也聽不出他的喜惡來。


    郭京倒是能夠理解趙桓現在的心情。


    耿南仲不管曾經做了多麽壞的事情,不管他的人品怎麽卑劣,但他畢竟已經死了。


    人死為大是刻在漢人骨子裏麵的東西。


    耿南仲死都死了,趙桓再迴憶起來,想到的差不多也就隻剩下了他的好。


    郭京思索了片刻之後開口安慰。


    “官家,人固有一死,也許現如今的耿相公能夠死去,在您的老師看來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郭京還是稱唿的耿相公。


    可是他的這一句話卻讓趙桓微微皺起眉頭,略顯得有些茫然不解,從自己的世界當中抽身出來。


    “亞父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有些聽不太懂?”


    他的老師不就是耿南仲嗎?


    怎麽說得如此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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