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心腹離開之後,耿南仲獨自一人坐在房中,望著有些明滅不定的燭火,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和掙紮之中。


    如今想來,已經十載有餘。


    自己成為東宮太傅之後,到現如今這個地步,也跌跌撞撞走了十多年。


    其中不是沒有受過別人的嘲笑。


    但是他全都忍了下來。


    趙桓成為皇帝的第一天,他本以為自己能夠隨著他一起水高船漲。


    結果趙桓卻好像忘了自己。


    就連自己對頭的那幾位官員全都升了官。


    偏偏自己家的親人,僅僅隻是得了一個誥命就打發了。


    而自己更是沒什麽太大的變動。


    甚至到了現在,自己屢次三番被貶了麵子。


    趙桓甚至在朝堂之上都不顧及自己的臉麵。


    渾然沒在意自己是他的老師。


    更別提私底下。


    非打即罵。


    仿佛自己是個唿來喝去的仆人。


    耿南仲越想越覺得自己實在是格外悲涼。


    數數數朝數代的太子太傅或者皇帝的老師。


    哪有人像是自己一樣淒慘。


    耿南仲越想越覺得委屈。


    趙桓!


    試問,趙桓可有一點對得起自己的地方嗎?


    要不要同意自己心腹提出來的意見呢?


    也許換一個太子進行培養,一切都會變得截然不同。


    可是趙諶還真不一定會那麽乖乖聽話。


    自己和趙諶接觸的時間不多。


    不知他的心性品性如何?是否好掌控?


    耿南仲一邊掙紮一邊抗拒。


    直到最後,天蒙蒙亮的時候,他還是沒能想得出來一個結果。


    次日。


    無法從自己的思緒當中掙脫的耿南仲,再次召見了自己的心腹,祈求尋求一個較為合適的答案。


    他心中有些著急。


    耿南仲總覺得那個答案,好像就擺在自己的麵前,可是卻有一團迷霧遮蔽了自己的眼睛,讓他看不清楚未來的方向。


    心腹們在聽完耿南仲說的話之後,全都陷入了一陣沉默當中。


    昨日的那位心腹,猶豫了片刻之後,掙紮的起身還是閉了閉眼睛,選擇堅定自己原本就已經打算勸說的話。


    “耿相公,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若是繼續再這樣下去的話,那麽不光是你,就連我等追隨著你,也逃不過一個大難臨頭,遲早會被現在這位清算。”


    “我等始終都追隨著你,是你的心腹,你應該也知,我等之所以會在此出謀劃策,不光是為了你好,更是為了我們自己好,斷然不會提出與自己為難的建議。”


    這是自然。


    又有誰提建議是為了坑害自己呢?


    傻子都知道的事情罷了。


    耿南仲聽著心腹在自己耳邊的一字一句,他的神態當中,出現了較為明顯的猶豫和掙紮。


    會有這樣的表現,說明他的心中已經認可了心腹說的話。


    隻是……


    尚且還缺少一個理由罷了。


    耿南仲向來都是好麵子的人。


    他自然不願意背負背叛的罪名。


    若是要背負罪名的話,那他還不如繼續在這個位置上麵待著。


    再怎麽說也是追隨了多年的人。


    心腹一眼就能看到,耿南仲出來心中在想什麽。


    他的眼珠一轉,頭腦中一動。


    “等相公,而且,我們這也並非算得上是謀反。”他字字句句皆含苦心。


    “太上皇如今被官家囚禁在深宮當中生死不知。”


    “說不定早就已經遭受毒手。”


    “天家無真情,可無論如何太上皇也不應該受到如此冷待,我等也隻是為了將太上皇從宮中解救出來罷了。”


    “我們可不是為了自己,而僅僅隻是為了大義。”


    “想必天下人知道我等做的事情之後,也不能謾罵責怪我等,畢竟太上皇可是官家的親生父親啊。”


    “若是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尊敬不孝敬的話,那必定……”


    剩下的話心腹沒有明說。


    但即便不明說,其他在座的人也都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


    耿南仲心動的感覺更加強烈。


    但他向來都是一個瞻前顧後的人。


    一邊猶豫一邊心動。


    耿南仲搖了搖頭。


    他略有些擔憂地說道:“縱使你們說的辦法是可行的,可是如今是官家在位,我等又怎麽能夠以太上皇為借口推翻官家呢?”


    “就算可以,我們又怎麽有辦法做到你說的那一切……”


    “想來,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耿南仲微微一歎。


    但他眼中閃爍著的光彩,卻不如他說的那麽悲傷。


    顯然。


    耿南仲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心腹給自己拿個主意罷了。


    幾人早就已經狼狽為奸多年。


    心腹也瞬間接收到了耿南仲給自己的信號。


    他頓時靈機一動。


    他趕緊開口提議。


    “此事並不是不可以為之。”


    “官家雖然現在在位,手中掌握著莫大的權力,但是太上皇也不是吃素的,隻要我們的人能夠聯絡得上太上皇,裏應外合,必定可以讓事情按照我們心中所想的方向去發展。”


    “耿相公,你要知道時不我待。”


    “有些時候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如今太上皇還是被囚禁者的局麵,我們完全可以趁著這個時候,跟太上皇聯手,太上皇也不會拒絕我們伸過去的橄欖枝。”


    “要知道,就算太上皇現在被軟禁,但是他當了這麽久的皇帝,手中肯定掌握著底牌!隻是現在沒辦法用出來罷了……而我們,完全可以充當讓他用出來底牌的梯子。”


    “不瞞耿相公說,我早就已經在為耿相公謀劃一條出路,畢竟耿相公當年可是救過我全家,若是您願意的話,那我現在立刻去聯絡太上皇,尋派人手。”


    耿南仲心中意動,甚至幾乎化為實質。


    他淡淡地看了自己這位說話的心腹一眼,什麽話都沒多說。


    耿南仲素手端起旁邊的茶杯,微微撇去茶中的浮沫喝了一口,反而放下手中的茶盞,說起了其他的事情。


    心腹在旁邊瞬間了然。


    耿南仲如此作態,隻是默認了。


    他也順著耿南仲的話一起,說起其他的事情。


    待到差不多討論到結束的時候,心腹和其他人正要起身離開,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一樣,猛地轉頭。


    他略微有些突兀地開口說了一句:“既然規劃的已有條理,那麽等到半個月之後的田獵,剛好是合適動手的時候。”


    說完這句話,心腹便陷入不語當中,仿佛從未說過一般。


    唯獨剩下一雙眼睛還在追著耿南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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