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宮。


    “小姐,承明殿那邊傳話了,說晚膳來咱們這裏用。”


    白蘭挑了暖簾進來,臉上一掃之前的黯淡,略帶幾分欣喜道。


    白商枝神色淡然,隻嗯了一聲後撚起銀筷:“以後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宮裏人多眼雜,免得傳出去了又要生出許多是非。”


    白蘭的秀眉蹙起來,一下坐到白芷旁邊,氣惱道:“如此真是世道變了,咱們小姐明明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自然就該是皇後。那袁承徽在東宮的時候不顯山不露水,還差點下手毒害您,現在竟然如此得意,還封了宸貴妃!”


    她越說越氣,白商枝夾起一塊燉得軟爛的土豆到她碗中:“好了。越說越來勁,咱們棠梨宮現在人是少,也不能這麽放肆。”


    白芷這些日子受到的冷眼和聽到的冷語也不少,麵上也是愁容慘淡。


    她定定地捏著銀筷,食不知味。


    “不管怎麽說,皇上今晚要來用晚膳,這就是個好的開始。白蘭,你也少說兩句吧。”


    白蘭替自家小姐鳴不平,此刻真是委屈起來,哽咽道:“咱們小姐這麽好的女子,何苦要受這種罪……”


    白商枝見她如此,蛾眉微微蹙起,心有不忍地拍著她的背,溫聲道:“好了好了,咱們不說這些喪氣話了。皇後也不是人人都想當的,做太子妃就夠累了,何苦還要坐上後位操勞一輩子呢?你若真覺得我該爭口氣,大不了就是我做個寵妃,也不比做皇後差吧?”


    白蘭輕輕抽泣著,賭氣道:“就是,咱們小姐貌若天仙,要是做個寵妃,也一定比那瑤華宮的什麽宸貴妃好。”


    白商枝笑著將她哄好了,三個人又像在閨中時那般閑談用膳。


    晚膳時分,白商枝吩咐小廚房做了許多家常菜。炙羊心、涼拌金針、茼蒿豆腐、炒蟹粉。她又親自下廚做了一道梅花香餅,撒上剛摘下的梅花花瓣。


    平日宮中的飲食皆是山珍海味,偶爾用一頓平常菜肴反倒叫人食欲大增。


    承明殿裏,容衍心不在焉。


    他坐在龍椅上批閱了一下午的奏折,可隻寥寥寫了幾個字。


    肖毅進來換了四趟茶水,見那茶湯一滴沒少,心中如明鏡一般。


    眼見著日薄西山,宮人們提了火苗點上宮宇四角的長明燈,皇上還是靜靜坐在龍椅前未動。


    肖毅默默歎了口氣,硬著頭皮進去迴話:“陛下,晚膳的時候到了,您中午吩咐要去棠梨宮用膳的。”


    龍椅上的年輕皇帝久久不語,肖毅隻好又接著道:“瑤華宮已經差人來請了,說燉好了陛下從前愛喝的秋梨湯,是貴妃娘娘親自下廚做的。”


    容衍闔上眼,將手撐在金絲楠木的兩側桌角。


    “去棠梨宮。”


    肖毅應聲,對著外麵高唿道:“擺駕棠梨宮!”


    “你去瑤華宮迴話,說朕用過晚膳便來。”


    容衍疏朗的臉在晦暗的光下顯得有些寂寥。


    肖毅都有些心疼,自己想寵愛的要裝作不在意,真正利用的卻要事事關心,日日陪伴。


    這一乘步輦坐了許久,長街上的宮女和太監們行禮後目送著禦駕竊竊私語。


    終於到了棠梨宮門口,抬轎的太監小心放下,皇帝卻隻抬頭看著那有些落灰的金匾,遲遲未動。


    其他人都不敢言語,肖毅隻能輕咳兩聲道:“陛下,棠梨宮到了。”


    容衍淡淡嗯了一聲,緩緩起身,就聞得宮殿門口傳來一道溫軟清澈的女聲:“臣妾見過陛下。”


    他一愣,目光投向金匾下那個身著一襲鵝黃色紋錦百合裙的女子。她耳上的攢絲海棠祁連玉耳璫微微晃動,一頭青絲梳成垂桂髻,雲鬢間斜插一支金累絲雙鸞牡丹鳳簪,輔以白玉點翠。


    她盈盈笑著,看著神色恍然的帝王:“皇上?”


    容衍迴神,垂首不可見聞地輕笑一下,再度抬頭時麵色平淡。


    “愛妃怎麽來宮門等著,當心風寒才是。”


    他幾步走到她身前,牽起她的手向宮苑內走去。


    棠梨宮的宮人們低頭行禮,心有靈犀地與身邊的人相視一笑。


    她們當時被調來棠梨宮的時候就多有怨言,如今皇帝來了,她們的心也安定了幾分。


    白商枝與他來了暖閣,白蘭與白芷欣喜地行禮,容衍卻覺得有些心酸。


    這些時日,她是不是也如這些人一般,盼著他來?


    “陛下,您難得來,臣妾吩咐小廚房特地做了家常小菜,又親自做了梅花香餅,您嚐嚐看吧?”


    她起身親手為他夾了一塊香餅,上麵還帶有隱隱的梅花清香。


    容衍聽到她恭敬的稱唿,眼瞼垂下,撚起梅花香餅輕咬了一口。


    甜而不膩,唇齒留香。


    他默默地將那塊香餅吃完了,也沒有說話。


    “白芷,倒些溫水來。”


    白商枝細心道,接過瓷盞親手遞給他:“陛下,用些水吧,這餅吃多了喉嚨發幹。”


    容衍接過水,默默地喝了幾口。


    白芷本是很高興皇帝能來的,可瞧著這一幕,心裏有些不安。


    白商枝是敏銳的, 她察覺到今日的容衍好似與從前不一樣了,但她依舊溫潤笑著,如三月的楊柳依依。


    終於,晚膳用完了。宮人用銀盤端上擦拭的錦帕與漱口的器皿,白商枝優雅地漱完了口,看向對麵一身玄色蟒紋長袍的容衍。


    “你們都下去吧。”


    白芷奉上兩盞晾好溫度的茶,福身退下了。


    暖閣內倏然沉寂下來,隻有金絲鏤花爐裏的銀絲碳燒得通紅,發出呲啦呲啦的響聲。


    白商枝靜靜凝視著容衍,眼神炙熱。


    容衍不自覺撇過頭去,不敢看她。


    他薄唇微抿,唇形飽滿精致。白商枝想,是否薄唇的人真的就是薄情?


    她這些時日如同熱油上麵煎炸,處境艱難。


    父親一封封家書送進來,問她為何沒有得封皇後。


    隻有母親怕她在宮中受了苛待,托人送了金銀和貂裘來,讓她安心過冬。


    其實她從不在意這些,隻是身處其中,不得不思慮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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