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但笑不語,隻道請便,緩緩躬身退下將門掩上離開了。


    良久,待雅間外的一首南曲唱罷,容玖的耐心所剩無幾,準備起身離開,玉門卻在此時緩緩打開。


    容衍噙著淺笑而來,玉簪束發,瑞鳳眼微彎:“四皇弟才來了一盞茶的時間,怎麽這便要離開?”


    容玖不語,又在檀木桌旁坐下,麵若冰霜。


    “二皇兄也不必與臣弟打啞謎了,我向來是耿直的性子,不會唱腔做戲。”


    容衍笑意未減,對他的話外之音置若罔聞。


    “是了,皇弟一向直爽,既然有事相求,必定是準備好了令雙方都滿意的條件。”


    容玖放在桌下的拳頭微微蜷起,他略帶譏諷道:“太子殿下如今還有心思與我談籌碼,當真是閑情逸致。”


    容衍眸色微暗,輕笑一聲道:“這閑情有閑情的好處,若是事事都掛在心上,隻怕早早便因憂思過度而歿了。”


    容玖抬眼,直直與他對視。


    “你這些年在儷貴妃之下,滋味不好受吧?”


    容衍轉頭,執起金玉酒樽:“寄人籬下,滋味確實不好受。不過…事總在人為。”


    “我不過是個普通嬪妃的皇子,不欲與你們爭皇位。你若是想得到我母家的助力,總要拿出誠意才是。”


    容玖隻想要念雙。


    容衍當然知道這一點,不然也不會遲遲不放人。


    捏住了念雙,就是捏住了四皇子的命脈。


    “念雙現下無恙。”他略一停頓,又接著淡淡道:“不過時局混亂,她在修思莊恐有性命之憂,孤便將她移至更穩妥之處了。”


    容玖倏爾起身,木凳隨著他的動作擦過地麵,刺耳的聲音讓容衍微微蹙眉。


    “果然是你做的!”容玖的胸口起伏著,忿然道。


    容衍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清酒,“你若不是早就猜到,也不會來尋我來與你閑話家常了。”


    容玖心有不甘,他就晚了那麽一步便可以將人帶走…


    “我可以說服顧家出兵,可麵對宮家,也不過是杯水車薪,以卵擊石。”


    況且北方地勢平坦,顧家軍常年駐紮在西南之地,已然習慣在山巒疊嶂之處作戰指揮,在視野開闊的北方,兵力也會大打折扣。


    他看向麵前這個風流無能名聲在外的太子。他手執金樽,一雙瑞鳳眸微眯,眉梢的殷紅小痣據說像極了當年的懿昭皇後。


    幼年喪母,早早便冊為太子。


    宮家崛起,將他這個中宮嫡出的太子視為眼中釘,多番羞辱折磨。


    他卻能忍下所有,蟄伏數十年…


    “孤自有籌劃,四皇弟隻管說服顧家出兵便是。但有一事孤得說清楚,若顧家存了保全自身之意,他日宮家權傾天下,也必定不會放過你這個武將之女所出的皇子。”


    容衍神色平靜,語中隱含警告。


    容玖笑了笑:“若是你真能將宮家拿下,坐上龍椅,又會將我們顧家置於何地?”


    他一時間沒有說話。玉門外隱隱傳來的靡靡之音此刻格外清晰。


    “你和你母妃會安然無恙。”


    良久,他淡淡道。


    所以,他和他母妃會安然無恙,但並不意味著顧家會安然無恙…


    他沒有心思再與容衍周旋,抬步走到玉門前,他轉頭:“那你會怎麽對付三皇子?”


    容衍淡淡一笑,“你且猜一猜,鹿茗樓的背後東家是誰?”


    容玖瞳孔猛然微縮。


    “你這太子,做得也太累了。”他道,隨後便打開玉門大步離去。


    古色楠木桌旁,身著蛟龍長袍的容衍手執金樽,久久未動。


    太傅府。


    自從白家大小姐白商枝出嫁後,楓儷院寂寥許久,陳設如舊。


    院內的秋海棠迎風怒放,蘇青站在廡廊下,遙望花枝搖曳,雖年近四十卻精致光滑的臉上布滿一層淡淡的愁雲。


    “轉眼間,我枝兒嫁入東宮已經半年了。也不知她如今可好,東宮後院那些鶯鶯燕燕可將她蹉跎些許?”


    於嬤嬤心下歎氣,自家夫人膝下除了這一個女兒,難免牽腸掛肚,日思夜想。


    若是尋了個好夫婿,夫人也不必如此掛心。


    “夫人,您且寬心些。咱們大小姐玲瓏剔透,又得太子寵愛,想來不會有事的。”


    蘇青闔上眼,心如刀割:“若不是為了家族前途,咱們枝兒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如今宮中儷貴妃身孕已滿了兩月,即刻就要晉封皇貴妃,若生下個皇子,那太子該如何自處?”


    說起此事,於嬤嬤也不安起來。


    本以為太子娶了正妃後會轉些性子,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可眼瞧這半年,不是納青樓女子就是酒醉燒樓,哪一樣不是成了京中人的茶餘談資。


    蘇青哭得眼圈都腫了,整宿整宿地睡不著,人也憔悴起來。


    找白顏仕一說此事,便讓她不要多思,朝堂之事不是她一個深閨婦人可以看得清的。


    一來二去,兩個人起了齟齬,惹得白顏仕不痛快,接連宿在蕭姨娘房中好幾日。


    還是從小跟在蘇青身邊的於嬤嬤深知自家夫人的性子,勸了許久,又托人傳話給太子妃。


    白商枝寫了幾封家書來勸慰自家母親,這才安撫好蘇青。


    “夫人別多想了,有句話叫破而後立,興許太子經此一劫,反而活得通透起來也未可知啊。”


    她從腰間拿出絲軟錦帕,輕輕為蘇青眼角拭淚,語氣溫和繼續勸道:“您膝下無子,倚春軒那位又是個心思不純的。若您不信咱們大小姐,那日後的路還要如何走下去?”


    蘇青一想到蕭姨娘那矯揉造作的姿態,就煩躁不已。


    偏生還是個書香世家出來的庶女,怎麽竟也學得那些勾欄瓦舍的招式來狐媚?


    “可惜了,我命不好。若是我生下嫡子,老爺就算再如何寵愛那蕭雲憐,也不過是一時風光。”


    於嬤嬤聞言歎了口氣,遇到何事她都能勸解幾句。隻是這子嗣的事,任憑她們如何努力,終究是無緣了。


    “夫人,二少爺從外麵迴來了,說是帶了西街鋪子的琉璃果子,來給您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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