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虛虛實實,一時是衛朝安憐憫的目光,一時是沈素潔笑吟吟的說要告訴天下人,衛斯越犯上不倫。


    她掙紮著想要上前攔住他,卻被衛斯渺用力的攥緊了胳膊,雙眼通紅的質問她是不是真的。


    他攥得太用力,讓她連骨頭縫裏都是疼的。


    “阿姊,我一定要殺了他!”


    主母病逝,衛朝安墮入空門,舍家棄子,長女外嫁,聽聞兄弟鬩牆,執劍相殺,一死一傷。


    她聽到衛朝安反反複複念著這段話,喘著氣想要辯駁,卻隻見衛斯渺一劍刺在衛斯越的心口上。


    “不要!”


    梁成碧壓住她掙紮的手,“女郎,忍耐些,馬上就好。”


    衛亦舒睜開眼,周身的痛楚猛然襲來,讓她受不住的顫栗著。


    梁成碧拿來帕子擦去她臉上的汗,緩聲道“女郎,再過兩日就好。”


    衛亦舒慢慢轉過頭看她,又閉上眼。


    梁成碧以為她會吵鬧,會痛罵,從沒想過她會這樣淡然平靜。


    沈素潔每日都會過來。


    彼時她正在數著樹上的青梅花。


    她每日裏就站在窗前,站到她受不住了,就坐在院子裏看那棵青梅樹。


    他像是心情極好,進來時順手便折了一朵花別在她的發間。


    “阿姊,你想我們什麽時候成婚?”


    她不說話,他便道“六月,六月一到,我們便成婚。”


    衛亦舒就這樣靜靜聽著他的話。


    聽到他說起自己每每將血滴在那塊玉佩上就能夢見與她朝夕相處時,胃中就翻滾得厲害。


    可是當他說起其中細節的時候,她才驚覺其中的不對。


    那些分明都是斯越與她在一起時才會做的事。


    “你放了奸細在我身邊。”


    沈素潔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衛亦舒便不說話了。


    沈素潔便牽著她往外走,穿過長廊時,疏影橫斜,清風徐來,一切都好得剛剛好。


    “阿姊,這是我兒時讀書的地方。”


    衛亦舒淡淡掃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他毫不在意,牽著她越過影壁進去,兩人的影子便被投在了一塊,親密得不透半點縫隙。


    這是一個不算大的院子,清幽開闊,簡樸雅致,書案尚在,連所用的筆墨都還未撤下,簷下的鈴鐺清清響著,麻雀立在枝頭靈動的左顧右盼。


    “阿姊,往後我們的孩兒也會在這裏長大。”


    沈素潔這樣說著,也當真這樣想了。


    “隻是要委屈阿姊以裴氏女的身份與我成婚了。”


    衛亦舒默然不語,他便斂了笑,低頭看著她淡漠已極的麵容,抬起她的臉,迫使她對著自己。


    “阿姊,你在為誰傷心?”


    是為了自己的不自由,還是擔心衛斯渺失去唯一的阿姊而傷心?


    亦或是,為了衛斯越?


    衛亦舒被迫仰著頭看向他,卻在他的審視和洞察之下再次歇了想要譏諷迴去的心思。


    “沈素潔,你究竟有幾副麵孔?”


    沈素潔鬆開手,她消瘦得厲害,下巴已然紅了,一向粲然的雙眸也不複往日的神采。


    “衛斯渺的命我會留著,這樣阿姊能開心些嗎?”


    “就連阿姊的母舅家,我也叫人去請他們去京安了。”


    衛亦舒僵著身子,沈素潔哄著她“阿姊,開心些。”


    像是真的想要哄她開心,他將院子裏的花草都棄了,隻留青梅樹。


    屋內直到現在都還擺著炭火和熏籠,她不喜香料,他便叫人每日拿了新鮮的花放在屋子裏。


    她睡得多,他就把日常的公務都拿到了這裏來,她一醒,他就擱下手裏的東西過來陪她。


    “沈素潔,我的病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怎麽會覺得做這些,我就會喜歡你?”


    她極盡惡意的踩在他的底線上,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逼他惱怒。


    她不喜歡他這樣冷靜自若一切盡在掌中的了然,厭惡他,怎麽能不厭惡他。


    沈素潔舀著湯藥的動作頓了頓,然後歎了口氣,像是聽到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阿姊,你今日罵人比昨日有力氣多了。”


    她一腔惡意盡數潑在了雪地裏,一點聲響都沒有。


    便索性不再理會他。


    沈素潔將藥一口一口喂給她,見了她微蹙的眉,才噙著笑給她遞了果脯。


    “我念書給阿姊聽。”


    衛亦舒不耐,“我不想聽。”


    沈素潔便牽著她去外麵散步。


    她尚在病中,又受了衛喬蓮的算計,根本走不了多久,沈素潔卻是執意要陪著她將沈家繞一圈。


    沈家不算多大,除了沈素潔留在宛南,其餘都搬去了京安,所以便格外的空曠。


    她咬著牙跟著他,唿吸已然急促起來,喉頭更是如同火燒一般,卻仍然堵著一口氣,不肯開口。


    沈素潔也不催促,就這麽不緊不慢的走著,直到她支撐不住靠在廊柱上,他才停步。


    “要我背阿姊嗎?”


    衛亦舒平複著唿吸,看也不看,隻當做沒有聽見。


    沈素潔笑意淡了些,走過來將她打橫抱起,垂眸看著她,“阿姊要我背嗎?”


    是要他這樣抱著她逛完沈家,還是現在背她迴去。


    衛亦舒想要譏諷他,想要扯下發間的簪子就這樣刺在他的脖子上。


    可是她也隻能想想。


    “沈素潔,有什麽區別呢?”


    沈素潔將她放下來,屈身背對著她,她隻能趴上去,卻不想碰他。


    他也就這麽背著她迴到了院子,等在院子裏的沈玉珠見了他們,方才過來請安。


    “阿兄。”


    沈素潔看也未看,徑直錯開往屋內去。


    門簾一掀開,熱氣撲麵而來,花香縈懷,清甜中又夾雜著湯藥的苦味兒。


    沈玉珠進來,也不說話,隻等著他將她安頓在榻上,又倒了溫水給她,拭汗擦手,無微不至。


    她靜靜看著,終究移開了視線,望著窗外的青梅樹失神。


    衛亦舒本就是被迫受這些狎昵,此刻有沈玉珠在這裏,更是極度的難堪,“沈素潔,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麽時候?”


    沈素潔這才罷手,眉眼俱笑,“阿姊,這樣就很好。”


    他極不喜她的冷然疏遠,唯有惱怒冷笑有情緒時,才像是鮮活的。


    這樣說著,沈素潔還是看向了沈玉珠,“什麽事?”


    沈玉珠這才迴過神,看了一眼衛亦舒,柔聲道“衛家的消息。”


    沈素潔嗯了一聲,然後起身往外去。


    等他們走了,衛亦舒才欠身打開窗戶,小榻挪到了窗下,她就這麽趴在窗上,看著院中那棵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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