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接到消息,到她有序的將一切都準備好,通知該去通知的人,衛斯渺始終沒有同她說話。


    他沒有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麵,而他最親的阿姊卻是早就將後事準備妥當,就連父親的遺言也在此時才肯告訴他。


    直到夜裏,拜祭的人都離開了,衛斯渺才跪到了她的身側,目光看著棺槨,一言不發。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衛斯渺道“阿姊,其實你早就知道父親不行了,是嗎?”


    衛亦舒垂眸不語,於是他又問了一遍。


    “阿姊,為什麽你從不肯告訴我?”


    衛亦舒抬眸看向他,“我以為你知道的。”


    他在廟裏照顧衛朝安,她以為會知道的。


    衛斯渺的眼睛有些紅,喉嚨也有些啞,他一向是任性吵鬧的,再次經曆變故,又有了從前陰戾暴躁的影子。


    “所以你們想在父親死之前早點離開,是不是?你怕他攔住了你們,你總是要我們不要恨他,其實最恨他的就是阿姊你!”


    至親的人才知道往哪裏插刀最致命。


    哪怕她知道衛斯渺隻是應激了,隻是被情緒所影響,仍然還是覺得心寒。


    衛斯渺在話說出口的刹那產生了後悔,可是對上她依舊淡然平靜的神情,他腦中那一絲理智徹底崩斷。


    “你總是說你不會拋棄我,其實你心裏早就偏向了他,甚至寧可瞞著我也要離開衛家,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我。”


    衛亦舒靜靜聽著,隻等他說完了,才開口,“我隻知道他說自己時日無多,沒有人是神仙。”


    “那是你知道如果告訴我,我不會去參加殿試,你們也不能如期離開,所以你寧可隱瞞,當作……”


    “斯渺,你還記得我是你的阿姊嗎?”


    衛斯渺蘧然住了口。


    “你的口不擇言,究竟是發泄你的痛苦,還是真的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我?”


    衛斯渺用力的握著拳,身體都是緊繃著的,她移開視線,“斯渺,我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盡心盡力了,不必弄得這樣難堪。”


    衛斯渺啞著聲音,閉上眼向她叩首,“阿姊,對不起。”


    衛亦舒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眼淚猝不及防的湧出來。


    “斯渺,可我不能原諒你。”


    她已經竭盡全力的去陪著他們長大,真真切切的付出了感情,這些應該足夠報答原主的恩情。


    他從來沒有像斯越那樣堅定的為她取舍過,她理解這是時代的要求,也是他作為古代人應該有的思維。


    衛家人的為難與矛盾中,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他去為自己做過什麽。


    他說害怕的時候,她也放棄了原有的約定,甚至差點誤了斯越,認真地想要把自己關在家裏。


    衛斯渺用力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阿姊,我隻是害怕你們離開我。”


    “斯渺,你隻是習慣了我事事為你遷就。”


    她依舊相信他心裏以她為重,依舊會好好的為她安置一個最好最大最漂亮的院子,依舊會為她尋來長壽的龜,會擔心她的身體,會害怕她死了。


    他們依舊是最親近的姐弟。


    “所以阿姊要拋棄我了,對嗎?”


    “斯渺,誰都不能拋棄誰,分別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事,僅此而已。”


    衛斯渺怔怔的看著她,過了許久,才道“我知道了。”


    衛亦舒嗯了一聲。


    “宛南和京安,就那麽不讓阿姊喜歡嗎?”


    衛斯渺不明白,就如同當年不明白父親為什麽出家一樣。


    “明明阿姊最討厭的,就是父親那樣不負責任的人。”


    衛亦舒低著頭,慢慢將手收迴來,轉頭看向棺槨沒有說話。


    衛斯渺得不到答案,沒有再說話。


    衛斯越進來的時候帶了水和點心。


    衛斯渺冷眼看著,忽然道“阿姊,是不是在你心裏,他更像你的阿弟?”


    舅舅忠厚樸實,母親待人寬和,父親更是如此。


    阿姊像他們,衛斯越也像。


    隻有他,半點不像。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衛斯渺將他遞來的水推開了,很認真地看著她“假如是他說這樣的話,阿姊會原諒他嗎?”


    衛斯越手中的動作一頓,亦是看了過去。


    “我不會原諒說出那些話的人。”


    她知道斯越不會說這樣的話,這個假設原本是不成立的。


    衛斯渺紅著眼眶強扯出一抹笑來,“阿姊,我不能陪你去西北了。”


    被欺瞞的痛苦,被拋棄的不甘,行事的區別與衛家人已經成了他們之間無法消除的隔閡。


    衛亦舒覺得心裏好像空了一塊,又好像堵住了一塊,總之是不大痛快的。


    不是衛朝安的死引起了他心裏的怒意,是原本有許許多多積累起來從來沒有消失過的介懷一直都在。


    “沒關係。”


    衛斯渺慢慢起身,然後出了靈堂,跪在了院子裏。


    她低頭拿了一塊點心塞進嘴裏,一下一下的咀嚼著,一滴一滴的眼淚就這麽滾下來。


    衛斯越伸手替她擦了,她才抬頭,麵容平靜的可怕。


    “斯越,其實我不餓。”


    他嗯了一聲,然後將水遞到她嘴邊。


    她忽然抱住他,很用力的抱住他,他來不及做反應,肩頭就已經濕了。


    衛斯渺在外麵跪著,多年前,他尚且害怕靜謐無人的祠堂,也害怕阿姊被人搶走。


    現在他就跪在這裏,裏麵躺著的是他的父親,抱著衛斯越哭的是他的阿姊。


    一連十數日,每日都有過來吊唁的人。


    袁從簡帶著袁從策和袁從籌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衛斯越和衛斯渺一左一右的跪著,皆是垂首不語。


    衛家人倒是在院子裏跪了不少,有人來就哭喊的厲害,人一走,都是筋疲力竭麵如土色的跪在那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袁從簡三人一進來,裏麵的哭聲驟然起來,那些奴仆們更是哭作了一團,哭喊聲此起彼伏,叫袁從簡的腳步越發的沉重。


    三個人依次祭拜行禮,待禮畢,方才來到衛斯渺麵前。


    “聽聞叔父病故,父親便立即命我們過來,你也要珍重自身。”


    衛斯渺應了一句,再不肯說話。


    袁從簡心知他此刻悲痛,便不再多問,轉頭看了眼靈堂,便問起了衛亦舒。


    “阿姊高熱不止,正在內院吃藥。”


    聞言,袁從簡便蹙了眉。


    “那我去見過衛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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