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亦舒想到他這幾日的反常,“我們不是立刻就要離開,等你一切都定下來,若是你外派,我們也是一路同行的。”


    衛斯渺打斷她,“那怎麽能一樣!”


    “阿姊,明明我才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這句話,他少時說過很多遍。


    可是沒有哪一次,他是這樣惶然不安。


    衛亦舒避開他的視線,“你已經長大了,不管做什麽,都可以做得很好,我在或者不在,並不影響的。”


    “我們也會迴來看你,會給你寫信……”


    衛斯渺啞聲道“我們?”


    衛亦舒下意識就停住了話。


    “阿姊與他是我們,和我呢?”


    他已經真真切切的認識到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也向他道過許多次歉,向他說對不起。


    也在他衛斯越為了阿姊與人爭執的時候將他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我努力考取功名,努力想要把長信侯府的爵位維持下去,我做到了阿姊想要我做到的一切。”


    “阿姊,我難道沒有衛斯越好嗎?”


    衛斯渺也不想問出這樣可笑的問題。


    他以為那一天隻是他們臨時想到的,以為阿姊會哪一天過來跟他說,將來不做官,不留在宛南的時候,他們要去哪裏,那個胭脂鋪子裏,他要寫山還是要寫水。


    衛亦舒心中的酸澀一陣一陣的往上湧。


    “你不要這樣想,你們都很好。”


    “那阿姊為什麽不要我了?”


    衛亦舒抬起頭看著他,“斯渺,你有入仕之心,你也做得足夠好,叔父他們再不喜歡我,也不會真的叫你放棄衛家。”


    “其實你的書不用我看著也能背下來,你的字不用我檢查也能寫得很好,你可以交到沈素潔他們那樣的知心好友,也可以同袁從簡相談甚歡。”


    “你是優秀的學生,合格的晚輩,可我誌不在此。”


    “我沒有不要你,也不是拋棄你,我們隻是生活在不同的地方。”


    衛斯渺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唿吸,眼尾微微泛紅,“阿姊,可是你們走了,衛家就空了。”


    “我做得這樣好,阿姊,你就不能為我留下來嗎?”


    衛亦舒知道分別是難過不舍的。


    也知道衛斯渺一直都缺乏著安全感,所以才努力在自己麵前當一個無害的阿弟。


    喜歡撒嬌,隨性又任性,勤勉時又叫人心疼。


    衛斯渺是很好的,很好的阿弟。


    “斯渺,可是我不喜歡宛南。”


    她日夜擔憂著自己會不會被人發覺自己的異常,甚至在生活細節中都不敢泄露絲毫關於另一個時空的習慣與愛好。


    即便她一再去用射殺動物的方式去將自己可笑的憐憫慢慢損耗幹淨。


    可是想到那個冬日裏跳豔舞自殺的舞姬,被當做貨物送來送去的青衣,那些因為漂亮被平陽侯府送給皇帝的孩子,她夢中還是會驚醒。


    她不會去做什麽,做到了像衛朝安警告她的那樣去把自己的三觀一刀一刀砍得稀碎。


    可是她還是活生生的人。


    衛亦舒看著他滿是質問與可憐的雙眸,伸手握住他的手,低聲道“斯渺,我真的很不喜歡宛南。”


    衛斯渺方才諸多湧上心頭的情緒盡數消失。


    “阿姊,我以後不會把外頭的事告訴你了,我也不會叫他們嚇著你。”


    看不見,聽不見,就留在家裏。


    “春天到了,我就和阿姊一起去踏青放風箏,夏日就在家裏避暑,那樓裏的飲子我每日叫他們送過來,秋天咱們去山上賞楓葉,騎馬,打獵,冬天就去莊子上泡溫泉。”


    他的聲音有些抖,哀求著她。


    “阿姊,我什麽都不會叫你看見聽見的。”


    “阿姊,你說過永遠不會拋下我的。”


    衛亦舒的手被他緊緊握住,她看著他泛紅濕潤的眼睛,恍然記起來,斯渺其實還隻是一個上大學的年紀。


    他的早熟,讓她忽略了他的年紀,所以叫她產生了錯覺。


    察覺到她的心軟,衛斯渺跪在地上,膝行到她的身旁,仰頭看著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如同一個像母親撒嬌的稚子。


    “阿姊……”


    衛亦舒將手抽迴來,輕聲道“我會想一想的。”


    衛斯渺高興至極,衛亦舒卻和他算起賬來。


    “所以你前些日子劃傷了他的手,就是為了這件事?”


    衛斯渺一時怔住,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衛亦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輕歎道“斯渺,越是心亂的時候,越要鎮定下來。”


    衛斯渺理虧,立刻認錯道“阿姊,我錯了,我已經去給他送過藥了。”


    “如果犯了錯,隻有輕飄飄的一句道歉,殺人又何須官府過問呢?”


    衛亦舒將他罰去院子裏跪了一個時辰,衛斯越過來時,衛斯渺身邊還圍著一黑一白兩隻小狼,饒是跪著,肩背已經是挺直的,桀驁的眉眼此刻格外溫順。


    他瞧了一眼,便朗聲請安,然後起身去了屋內。


    “你的手再抹幾天膏藥就好。”


    衛亦舒低頭給他擦著膏藥,動作輕柔,帶著些許愧疚,“我已經叫他去跪著了,你這些日子的藥該叫他親手給你上。”


    衛斯越看著她發間輕輕顫動的步搖,柔聲道“習武之人,總是會有些意外的。”


    “我迴來的時候,看到了一支步搖,長姊簪上看看。”


    衛亦舒上完了藥,將東西放在桌上準備洗手。


    “我這根還沒用上幾天呢。”


    衛斯越伸手將她發間的步搖取下來,又將盒中的拿出來替她小心簪上。


    “我想著長姊喜歡,就帶迴來了。”


    “怎麽樣,好看嗎?”


    手頭沒有鏡子,她就索性問起了他,衛斯越自然是隻有一個答案的。


    “好看。”


    衛亦舒想到方才答應衛斯渺的話,笑意便淡了些,多了些遲疑,“剛才斯渺問我了,我也答應了想想。”


    衛斯越神情未變,隻是沒有說話。


    衛亦舒垂下眼睫,“我知道他一時依賴我,分不開也是正常的,這話……不過是我們之間一時的約定,真到了那一天,終究是一個結果。”


    “不管長姊去哪裏,我都會陪著長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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