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人見他身邊孤單,便拍了拍身邊的青衣,醉眼朦朧道“你去陪竹如鬆茂,替他們斟酒去。”


    宴席中十五人,幾乎都是美婢在側,沈素潔是向來如此,倒是沒人往他麵前送。


    衛斯渺放下酒盞,惋惜道“我阿姊尚在病中,飲酒已經是不得不為之,美婢是萬不能收的。”


    贈美婢的人一時也無法勉強,隻能作罷,“等這次解試結束,我再送你幾個貌美的青衣,你們兄弟二人身邊也太單薄了些。”


    衛斯越沒有開口,隻喝著自己的酒。


    沈素潔卻正色道“既然要作詩,不如讓他們下去,我們好好比一比。”


    這話一出,就有人應和了。


    “她們原是些蠢物,是該下去的。”


    說著就讓一眾青衣下了樓。


    等到席間青衣走了,沈素潔才起身拿了筆。


    衛亦舒此刻梳洗完倚在榻上吃著飲子,給她們講著沒講完的故事,愜意得很。


    直到夜裏,衛亦舒才聽著他們散下的動靜。


    “行了,我們睡覺。”


    衛斯渺帶著酒氣隔著門向她請安問好,小紅看了眼床上的人,不得已開口道“女郎已經睡下了,三郎早些休息。”


    衛斯渺吃得不少,腳步有些虛浮,聽了就讓身邊的人扶他迴去。


    “那就別吵醒了阿姊,我迴去了。”


    兩個侍從扶著他往迴走,此刻衛斯越也過來了,比起衛斯渺走不動路的模樣,他顯然清醒得多,身上也沒有什麽酒味,“長姊早些休息,我迴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請完安就走。


    衛亦舒迷迷糊糊的讓人把醒酒湯送過去。


    福寶抿著唇笑,“我已經送去了。”


    衛亦舒嗯了聲又睡沉了。


    第二日醒得早,衛亦舒難得有了興致多走兩步散散心。


    這算是一個比較大的鎮子了,卻不熱鬧,雲朝隻在固定的州府開放集市,比如宛南的東市西市。


    這裏是沒有的,所以要什麽,基本上都是以物易物。


    “女郎,你看。”


    衛亦舒聞言看去,前麵有一支接親隊。


    說是接親隊,其實是兩個人抬著一頂小轎子,剩餘幾個穿著短褐的莊稼漢吹打著。


    衛亦舒下意識多看了兩眼,對方人不多,轎子也簡陋,新郎騎著驢,黝黑壯實,努力挺直了腰板,看起來有些滑稽。


    一行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尤其是那新郎官,看到她的瞬間就舔了舔嘴唇,目光自上而下打量著她。


    這樣直白露骨的目光叫衛亦舒下意識冷了臉,


    帶隊的部曲走上前,手中的鞭子淩空抽了一鞭,“爾等賤民,還不速速離開!”


    新郎連忙誒了幾聲,眼睛卻不敢再瞧,連帶著其他人也收迴了視線。


    為首的婦人方才來到小紅和如意麵前,一口宛南鄉下口音討好道“兩位貴人莫怪,鄉下人不知規矩,驚擾了您。”


    衛亦舒站得遠,如意打量了一眼婦人,冷哼一聲,“還不快滾,再敢把眼睛看過來,我就叫人剜下來。”


    婦人又是連連點頭,隻催促著新郎快些走。


    衛亦舒卻看向了轎子,隻看見了一雙格外小巧的繡鞋往後縮了縮。


    等轎子經過她麵前時,從那轎簾中窺見了一張滿是淚痕的臉。


    清秀,年紀很小,絕不到婚嫁的年齡。


    新郎走到了前麵,離了那侍從的視線,方才覺得自己能喘過氣。


    婦人也是嚇得不輕,轉頭小聲嗬斥他,“你怎麽這樣不懂事,那樣的貴女豈是我們能看,我們在這些貴人眼裏,撐死了,算是個賤民,打死了也算是我們活該。”


    人家何等人物,沒有嫌他們吵鬧汙了眼,他反倒非要停下來去看,婦人本就不願意做這門親事,現在更是覺得晦氣。


    走到花轎旁絮絮叨叨,“哭什麽哭!好好的喜事硬是叫你哭來了煞神。”


    衛亦舒看了眼部曲,部曲立刻了然的追上了轎子,走到轎子前,“她今年多大?”


    婦人連忙道“十七,已經十七了。”


    聽到這句話,如意便看向了衛亦舒,見她臉色不對,便來到轎子旁,掀開了轎簾,驚唿出聲。


    小紅也看清了新娘子的麵容,就驚疑道“怎麽還是個孩子?”


    衛亦舒往轎子旁走近了些,卻依舊站在兩個部曲後麵。


    “這門親事,是誰給你定下的?”


    這一迴,衛亦舒問的是轎中的少女,隻聽得一聲嗚咽聲,“貴人,我沒有十七,我才十二,是我哥哥,我哥哥將我賣給了他,他都已經三十五了,死了兩個媳婦了,貴人,您幫幫我,當牛做馬,我都報答您。”


    說完,少女便從轎子中出來,一下就跪在她腳下,說是婚禮,她身上也隻有一件算是新的紅裙子,頭上簪了兩朵不知哪裏找來的紅色花朵。


    跪在她麵前,她還能看到她瘦弱得不像樣子的肩背。


    如意轉過頭看向那新郎官,喝聲道“你不是說她十七了嗎?”


    新郎官哪裏敢答話,忙從驢上下來,哆哆嗦嗦的跪在她麵前頭都不敢抬。


    小紅見她開了口,心知她氣急了,連忙走上前,替她問話“你不是良民嗎?女子十五方能婚配,你這條罪,可是夠在牢裏待四年的。”


    婦人是個識趣的,見她身邊帶了兩帶著刀劍的高大部曲,又帶著十一二個精壯侍從,連忙主動推卸責任,“貴人饒命,賤民也是沒了法子。”


    說著就把新郎如何逼著她去與人家說下這門親事,又如何把人逼到花轎上吐了個幹淨。


    如意走到女孩子麵前,詢問道“你既然與他定親,便是有了婚書婚契。”


    言下之意,他們有心無力。


    婚書婚契,是受法令約束的,要麽男子寫放妻書,要麽讓官府將這一紙契約作廢。


    少女連忙搖頭,“我不曾與他簽下婚書婚契,隻因年紀不到,哥哥便想讓我先過去,等年紀到了再去官府請人寫。”


    衛亦舒握了握拳,轉頭看向婦人,“你既然是媒人,便知道自己是要受牽連的,今日要麽你們一同去牢獄,要麽現在將她放了,我隻當不知。”


    她原想著出些錢,了了這事。


    可現在看見婦人滴溜溜轉的眼珠子,她又醒了神。


    今日他們強逼一個,得了錢,他日隻會有更多的人效仿,想碰這份運氣。


    婦人見過的人多,如何不知道這三人裏最心軟的就是這位天仙似的貴女,當下就滾下淚來。


    “貴女不知,我若是放了她,迴去了,便是保不住性命的,他們鄉裏人蠻橫,我如何能做這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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