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斯越手中的蠟燭此刻被風吹滅。


    神情也掩在了夜色中。


    “長姊說你怕打雷,我被你吵醒了,過來看看。”


    衛斯渺臉唰的一下變了。


    很快,衛斯渺又將將把火壓了下去。


    說到底,阿姊還是不放心他們,逮著空子就要讓他們‘親近親近’。


    衛斯越轉身欲走,“既然不怕,就早些休息。”


    衛斯渺叫住他,“之前也是你過來給我捂的被子吧。”


    他自己睡覺什麽德行還是知道的,侍書那幾個人被阿姊扣住了,將他們倆甩在這裏,義正言辭說什麽自力更生。


    不過是怕他們嬌生慣養當上了紈絝。


    怪不得衛斯越知道他整夜裏睡不著。


    衛斯渺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來,惡寒。


    “我想打你,不用等到晚上,早些休息,別叫長姊擔心。”


    “衛斯越,你一向很會哄阿姊,怎麽也跟我學起了小兒把戲?”


    衛斯渺不知自己這句帶著怨氣的話為什麽沒有壓住。


    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羨慕衛斯越。


    他對衛斯渺的情緒從原本的怨恨厭惡,走到了如今的複雜。


    先生教他的,是嫡庶,是該將他納為己用。


    可阿姊教他的,是尊重,是不必強做兄弟。


    “我從來沒有哄過長姊。”


    衛斯渺嘴角扯出一絲譏諷,“你若是想通過搶走阿姊來達到報複我的目的,那我就告訴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他們之間是如此複雜。


    有對彼此的仇恨,有對彼此的賞識,還有那纏綿曖昧的血脈。


    更重要的,是他們都這樣舍不得阿姊。


    衛斯越微微側頭,雨夜之中,他的神情並不清晰。


    “斯渺,你有時候像個殘忍的沒有長大的孩子。”


    說完就走。


    衛斯渺一直到他關上了門,方才迴過神來。


    心中的那一絲慌亂慢慢占據了偽裝的平靜。


    他看透了衛斯越藏在骨頭下的倔強。


    衛斯越也能看透他隱藏的不安。


    他實在是害怕。


    阿姊,我實在是害怕。


    他不怕衛斯越搶走阿姊,阿姊的心軟得像蚌殼裏的肉,他撒撒嬌,阿姊就不會生氣了。


    可他害怕阿姊厭惡他。


    他明明做得沒有任何錯處,明明按著先生的標準要求自己。


    大家都是這樣,畜生是畜生,賤民是賤民,貴族是貴族,皇帝是皇帝。


    世間的道理就是這樣的。


    可是阿姊不喜歡。


    雖然衛斯渺和衛斯越不說,但是衛亦舒卻是發現兩個人總算能說上兩句家常話。


    等衛斯渺一走,衛亦舒就悄悄給衛斯越塞零花。


    “斯渺還知道央我多給些,你也不能太老成了。”


    衛斯越看著錢袋上歪歪扭扭的一棵蘭花,嘴角就勾了笑,“是,長姊。”


    怎麽能乖成這樣。


    衛亦舒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斯越,想要什麽和長姊說,我聽斯渺說你夜裏還去給他蓋被子,他那麽大人了,冷了自己知道爬起來找的,你不要操這個心。”


    好像當初在衛斯越麵前皺眉擔心衛斯渺的人不是她一般。


    衛斯越微微躲著,卻沒有完全躲開,伸手把她的手握住了,她的身體一直是這樣畏寒,連帶著手也是帶著涼意,像玉一般“知道了,長姊。”


    衛亦舒這才鬆開,趕著他出去玩。


    衛斯越卻不肯,“長姊,我已經歇了一日,不能再荒廢了,學不精勤,不如不學。”


    衛亦舒古怪的看著他。


    她知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怎麽像是有一副被學生勸著要上進的意味來。


    “斯越,你要學就去,我要去街上逛逛。”


    衛斯越微微蹙眉,“長姊,你要和我一起。”


    衛亦舒連連搖頭,“我努力認真了四年,我也該休假了。”


    按時間她已經算大四畢業了,還是沒有暑假的那種。


    攢起來怎麽都該讓她玩上一個月的。


    衛斯越卻拒絕了,“先生讓我轉告您,您告假許久,該去聽一聽,不能叫他擔了名頭,卻一無所獲。”


    衛亦舒滿身蓬發的快活被柳五序三個字輕輕鬆鬆就戳破了。


    “我們學多久?”


    衛斯越忍著笑意,“兩個時辰是要的,不然明日考起來,長姊怕是要吃苦頭。”


    “衛斯渺必定是跑出去了。”


    怪不得今天沒惹她生氣。


    柳五序上次來找她,恰好碰見她從外麵迴來,眉頭微蹙,眼眸中很是不讚同,衛亦舒就知道這事很大。


    衛斯越無奈,半哄半騙“他已在書房中。”


    “他不認真,為什麽我也要吃苦?”


    “因為長姊要以身作則。”


    到了書房,衛亦舒強撐著讀了半日的書,又一連寫了幾張字,衛斯越提前壓了十幾道題,考完已經是下半日了。


    出來的時候,衛亦舒真的覺得自己又迴到了四年前。


    “斯越,我不想把家裏的事給你了。”


    衛亦舒不開心,聲音也悶悶的。


    衛斯越心知她今天吃了苦頭,忙柔聲哄她“我們學了這半日夠了,明日主要問的還是斯渺,你不是說想去吃那六喜丸子嗎?我們就在那用了膳,不必喊他。”


    衛亦舒這才勉強來了點精神,隻覺頭疼難忍。


    是真正意義上的頭疼。


    她忙坐在迴廊下,揉著眉心“斯越,我這兩日頭疼得很。”


    從莊子上迴來後,這個頭疼的毛病就落下了。


    為此衛斯越極度後悔。


    “長姊,那藥在哪裏?”


    衛亦舒這才想起拿藥,有氣無力的將腰間的香囊取下來給他,“我眼前都有些發昏了,你幫我拿一粒藥出來。”


    衛斯越半跪在她麵前,一麵扶著她,一麵拿藥遞到她嘴邊,自責道“我不該這樣著急忘了時辰。”


    衛亦舒幹吞了兩口才咽下去,過了半刻才覺得神清目明好過許多。


    “我不去讀書也要疼的,你別總是這樣,沒錯也要往自己身上攬錯。”


    衛斯越見她好了些,麵色也慢慢紅潤起來,方才放心,“我叫人把你扶迴去。”


    衛亦舒卻是搖搖頭,“我肚子餓了,咱們去吃飯吧。”


    藥效很不錯,她吃了倒也覺得還好。


    “你稍稍扶我走幾步就好。”


    衛斯越隻能順著她,將她半扶在自己肩膀前,“醫師說隻是那些年受了祠堂的陰氣,藥還在找,你放心。”


    衛亦舒隻是點點頭。


    科學點來說,當初衛亦舒在祠堂裏跪了兩天,硬生生凍病了,這一病沒能緩過來,她才能來了這裏。


    恐怕那時候這病根就留住了。


    隻是這幾年她忙得焦頭爛額,好容易享一次福,泡一次溫泉,卻被激出了這陳年舊傷。


    “我好了許多。”


    衛斯越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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