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傾進府仿佛還是昨日之事,那時她一襲藍衣靜候,美的不可方物。


    初見是因色起意,後來是心悅誠服,為之折腰。


    想著湖城的事情,魏桉依舊覺得心有餘悸,幫她捋順了額前發絲,緩緩道。


    “若是湖城再出現此等狀況,你萬萬不可再以身犯險。”


    宴傾輕輕反握住了他的大手,低頭摸索他掌心粗糙的紋路,不急不緩道。


    “夫君許我正妻、掌家之位的時候曾經說過,夫妻要共同扶持,禍福同擔,一起走下去,那時是你為我分擔。”


    “你在前線拚命,得你厚愛,我又怎能棄你而去,也該換成我為你分擔才是。”


    魏桉會心一笑,念及自己此戰,心中到底有些擔憂。


    “我們一家恐怕沒法在這一隅之地偏安了,此番我必須盡快入京匯報。”


    他憂慮了一路,終究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我那二位兄弟提醒我,若是孤身一人前去,哪怕上繳了兵權估計也無法迴來,為今之計隻有帶著你們一同去。”


    宴傾笑著指著床上收拾好的包袱。


    “早就猜到夫君有這個想法,得知勝利消息的第一時間,我就已經讓母親她們都開始收拾東西了,今日暫且休息一晚,明日就可啟程。”


    魏桉大喜,“好!”


    果然還是他的阿傾最懂他,竟然連這等事情都已知道了。


    京中的宅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四個孩子也必需在京城尋覓教書先生,小心嗬護著他們無憂長大。


    魏桉如今戎馬十幾年,身上已經落下無數道傷痕,哪怕魏家將門淪落,他也不忍心讓孩子繼續受他這樣的罪。


    至於將來孩子們到底何去何從,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尚可觀望,選擇權也在於他們自己。


    ——


    翌日,全家啟程,湖城百姓相送十裏,叩拜魏侯數十年庇護大恩。


    宴傾見他如此得民心,心中隻是越發焦慮。


    自古便有人常常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天家皇帝最是忌憚這些,也不知此番進京功過如何。


    這次去京城,相對於上次慢了幾日,實在是路上幾個孩子鬧騰,總是在沿途停留,還買了不少東西帶上了。


    到了京城那處宅子的時候,宴傾下馬車抬頭一看新換的匾額,和魏桉均麵色一白。


    他去一側,喚了府中幾個常年留在這裏打掃的下人才知道,這是皇帝知曉他們入京,親自督促人換的。


    宴傾當即上前,意有所指的對著他撒嬌。


    “夫君,這宅院名字叫鹿苑實在讓人害怕,我去湖城的路上就曾經被鹿傷過!”


    魏桉扯出一個笑,撫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那夫人說改為什麽名字比較好?”


    宴傾怯生生猶豫著,“這可是陛下賜的名字,若是隨便改了……豈不是違逆君恩?”


    下人立馬拱手道。


    “這院子裏原先隻是陛下隨口一提而已,也特地反複了,若是侯爺問起來想要改名字,隻管改就是了。”


    宴傾這下自己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立馬笑著拉住魏桉道。


    “那不如叫蘭苑如何?夫君不是一向最喜歡我身上的蘭花香嗎。”


    “好。”


    他拉著宴傾一同往內,到了主屋廊下才停住腳步,看著府中下人進進出出搬東西進來,宴傾深唿出一口氣。


    她看向魏桉,“看來這就是陛下試探的第一步了。”


    魏桉頷首,臉色凝重,剛剛險些沒繃住。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裏麵的鹿指的是帝位。


    但凡剛剛魏桉猶豫不決,或者壓根不想換掉這名字,那便是居功自傲,謀反之心昭昭。


    帝王之家如此多疑的心,真讓人七上八下,但此番改為蘭苑之後,想來覲見的時候便會少幾分為難。


    趙氏和老夫人全然不知門口發生的事情,一個勁的忙著哄孩子,抱著他們在新園子裏轉了又轉。


    趙氏來過這裏,稍微熟悉一些,老夫人則是壓根沒住過這麽好的地方,連一花一草都要仔細端詳瞧一瞧。


    午時剛過,宮裏的聖旨忽然來了,此番已經開始論功行賞,魏桉首功,自然該去宮中聽旨。


    但皇後沒召見宴傾,魏家這一大家子都在這院子裏,臨走之時,魏桉看著這院子終究有些擔心。


    宴傾替他小心翼翼的整理好領口,又把腰間掛著的玉佩取下,革帶換成有些舊的那一條,從他額角又扯下兩縷發絲,擋著臉上淺色傷痕。


    他疑惑,“這是為何?”


    宴傾神秘一笑,“是我為你準備的法寶。”


    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離開之後,院子的大門被重重關上,周圍彌漫出一片森冷之氣。


    郝嫻臉色凝重地走了過來,“夫人,院子已經被重兵包圍了,就是先前曾經來湖城傳旨的禁軍,我識得他們的衣服。”


    宴傾低聲道。


    “不要告訴其他人,靜靜的等待侯爺迴來便是。”


    ——


    魏桉縱馬跨過皇宮門口玉橋的時候,看著早就已經站在那裏等候著的帝王,心中一驚,立馬翻身下馬。


    帝王笑嗬嗬道。


    “朕已經在這裏等了你許久了,你可是大功臣,替朕一統了天下不說,還會令朕成為青史留名的明君啊!而你也將會是一代悍將,名垂千古!”


    魏桉在他麵前跪下,雙手抱拳時幹咳了一聲,很是愧疚的開口。


    “此番不負陛下期望,隻是以後大概不能披甲上陣了。身上留下了不少傷,母親如今年事已高,家中孩子才剛剛三個多月,臣想要留居京城專心孝母教子了。”


    他從懷中掏出半塊兵符遞了過去,帝王低低一笑,沒有猶豫的拿了過來,目光看見他這雙手的時候,倒是停頓了一下。


    和自己這雙白皙修長的手截然不同,天差地別,滿是已磨黑的繭。


    皇帝手中也有半塊虎符,此符一旦合二為一,天下兵馬皆在掌控之中。


    魏桉鬆了口氣的同時才抬起頭,玉橋上吹過一陣陣涼風,橋下水麵泛起波光粼粼,帝王垂眸,看到了他額角那傷痕。


    再往下些許便是太陽穴,再往後便直接傷了頭,傷口若是再深一些,顱腦必有損傷。


    風在這短暫的對視裏似乎停滯了一瞬,而後魏桉低下頭去,俯首稱臣,帝王開懷大笑道。


    “愛卿既然想要退下去,朕豈有不準之理?你說的一切朕都準了,此外,朕還準備了其他的封賞給你!快快隨朕入皇宮,聽旨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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