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裏林慕義一直保持著沉默,餘玄清時常問他睡著的那幾天看見了什麽?


    他也隻是搖頭,說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來迴幾次都是這個答複,餘玄清也不敢多問了。


    “嶽姑娘怎麽樣了?”林慕義坐上馬車,他一路上隻看著窗外,突然詢問餘玄清道,“她的事已經完了嗎?”


    林慕義醒來兩天,顧襄便提議接著上路,他們老早就準備好,把要帶的東西都搬上了馬車。


    他們在出發前幾天就看著晶石的指向沉默許久,林慕義問下一個地方是哪他們隻道就在附近。


    “村頭磨漿的驢都不這樣來迴轉,驛站的馬也不這樣接連跑的,溪兒才醒幾天,你們就急著往別處去?不是說在附近嗎?多休整幾天又何妨,急什麽?”甜酉禾對著顧襄他們說道,言語中皆是刻薄。


    “早點找迴殘刃小溪便少受著苦,自有他休息的時候。”顧襄也不甘示弱,妥妥迴懟去。


    “呦嗬,”甜酉禾攤攤手,“你們也知道是受苦了?承認啦?當初是誰說隻當一路遊玩呢?”


    “遊玩也會累,我們沒說錯。”顧襄又迴道。


    “就是會累所以要多加休息慢慢來,而不是你們這樣趕著。”甜酉禾迴嘴接著道。


    “甜酉禾,你別生事。”餘玄清無奈又無語,這些天她看林慕義十分安靜不愛玩笑也夠心亂的了,現又有甜酉禾那麽個懟嘴的,她簡直煩得頭大。


    “甜甜,你過來。”


    林慕義從樓上下來,他穿了一身綠,白色的薄紗外衣顯得他的腰肢格外的細,頸上項圈的紅寶石與腰上手上的紅相得益彰,讓清淡的人兒多了些歡喜。


    頭上的蓮花冠係有倆條鵝黃色發帶自然落於黑發中,也隻有風吹的幅度大些,才會如風箏尾帶般飄飄然。


    這是林慕義這些天來頭一次喚甜酉禾甜甜,或者說這是是這些天來頭一次主動叫他。


    甜酉禾隻當對方心情已好,不再抗拒自己了,於是撒了歡似的跑到林慕義跟前。


    “這是什麽?”甜酉禾低下頭,看見林慕義領口鑽出個小狸花貓貓頭,詫異道,“哪來的貓?”


    林慕義若無其事道:“這是你妹妹。”


    “哈?”


    林慕義朝餘玄清他們走去,又對甜甜道:“你們都是我的貓,算是我的崽子了,她是你妹,你是他哥,我是你爸。”


    “什麽?!”


    甜酉禾停下步來,一臉詫異地望著林慕義。


    林慕義走到餘玄清身邊後迴過身去對甜酉禾說:“還不快跟上來?我們該走了。”


    “哈?”甜酉禾又發出一聲疑惑的感歎,他跟上餘玄清他們離開的步伐,在林慕義身旁詢問道,“溪兒,你也要走?你怎麽不跟我說?你才醒來,應該多休息的,你怎麽不告訴我你也要去找下一段殘刃呢?”


    林慕義一個問題也不迴答,隻是淡淡地對甜甜說:“變成貓的模樣再上車吧。”


    說完便頭也不迴地鑽進馬車裏,連條發帶也不讓甜酉禾碰,冷淡又冷酷。


    “仙家好走,記得再來!”


    客棧的老板和夥計衝著餘臨溪他們離去的馬車揮手喊著送別,送別他們慷慨的客人。


    林慕義在車上靠著窗,喝著茶摸著小狸花,就是不理甜甜。


    甜甜在林慕義身旁翻著身子,露出自己毛絨又柔軟的肚皮吸引著林慕義的注意力。


    可對方就是不理他。


    他已經連續好幾天這樣“賣弄”自己的身體了,隻為林慕義多看他一眼。


    “我說了別來煩我,放了飯就走,你聽不懂嗎?”林慕義對著變成貓咪不停裝乖的甜甜吼著,將他趕離自己的房間。


    甜甜是那樣鍥而不舍地討好,可依舊沒用,甚至不知從哪來的野貓輕而易舉地就奪了他使盡渾身解數都得不到寵愛。


    甜甜忍不了了,他看不慣那小狸花窩在自己喜歡的人的懷裏。


    那裏是我的地方。他如是想。


    他不再翻著肚皮,因為他最柔軟最熱乎最毛茸茸的地方竟比不上那瘦幹狸花貓的腦殼。


    他站起身來平衡力十足,他伸出手去目標確切。


    他扒拉著林慕義的手。


    “喵”了一聲。


    不要摸她,摸我,我的腦殼軟。他如是說。


    林慕義煩躁地拍開甜甜的圓爪子,生氣道:“沒禮貌。”


    甜甜停下手,呆愣著望著林慕義。


    林慕義又接著道:“你是妖,活了應該有百年吧,人家十年磨一劍,你百年不講理?這算什麽呢?”


    “小溪?”餘玄清聽林慕義說話語氣不好,又見甜酉禾貓臉震驚,微張著嘴。


    餘玄清小心道:“你近來心情不好嗎?甜酉禾他也不是故意,你倒也不必如此惱火說這樣的話,你看他,都愣住了……”


    “不是近來,我一向心情不好。”林慕義微側著身子,又問餘玄清,“姐姐你不是跟甜甜不好嗎?怎麽替他講話了?”


    餘玄清說:“不是替他講話,隻是不想你生氣罷了,這點事又算什麽呢?”


    她又接著試探道:“小溪你是不是看見了什麽不好的?所以醒來後心情不好?”


    林慕義直接轉過身來看著餘玄清:“不好的?如有不好的我早說了,可不會藏著掖著,不過是關於我的一些雞毛蒜皮的事罷了,要是關乎生死之事,我可不瞞著,畢竟你們說的,早找到殘刃我少受苦,我找殘刃不就是要知道爹娘當年是怎麽死的?後來我們又發生了什麽嘛?我要是知道早說了,你們不要再問我知道什麽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餘玄清意識到自己貌似說錯了話,於是忙道:“抱歉,我不該問,你別氣。”


    “這倒不至於我氣,隻是問多了我煩。”林慕義說著,又轉過身去看向窗外,他手指輕點了鑽出領口的蛋蛋的小腦袋瓜幾下,小家夥便乖巧地又鑽迴林慕義的衣服裏頭,踩著奶便睡覺去。


    甜甜小心翼翼再次靠近,他試探性地用自己的毛腦袋碰著林慕義的大腿膝蓋那,見對方沒反應便大膽了些,將自己下巴枕上去,兩個圓溜溜的大眼睛抬起眸來從下往上可憐見的看著林慕義。


    “喵……”


    這是沒有任何含義的喵喵叫。


    林慕義向下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繼續望向窗外。


    他看得眼累脖子酸,稍微動一動都覺得疲憊。


    餘玄清對他說:“小溪,你要是累了就躺會吧,還有好一段路呢。”


    林慕義搖搖頭:“不了,我不想睡,我總覺得我睡著了就會變天,醒來後總能發生什麽事,我不想睡。”


    他嘴上那麽說著,可大腦卻昏昏然。


    “不睡也躺會兒吧。”餘玄清坐到林慕義身旁來輕聲道,“靠在我肩膀這也好呀。”


    林慕義看向依舊枕著自己的甜甜,對方時不時用那種可憐巴巴的小眼神瞄他。


    他冷眼看著,可又突然將甜甜整隻貓直接抱起身來摟在懷裏當被子使。


    “那我靠嘍。”他對餘玄清說道。


    不帶一點扭捏和拒絕,竟撥了撥發帶後便直接靠上餘玄清的肩膀。


    餘玄清也沒想到林慕義那麽幹脆,一時倒沒反應過來,身體僵硬。


    林慕義現在的身體很輕,風吹吹能飄的感覺,腦袋搭在餘玄清的肩頭,都不會讓對方覺得有任何負擔。


    餘玄清與被當被子用的甜酉禾眼對眼,這是他倆第一次覺得彼此同病相憐。


    他們也不知道林慕義現在的心情是好是壞,明明這樣親近可卻覺得隔著一層捉摸不透的紗,宜喜宜嗔,變幻莫測。


    林慕義閉眼就睡著了。


    他們的馬車走了很久,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天色已晚,再走下去人沒事,馬可就要尥蹶子了。


    他們在樹林的一片小空地架火做飯。


    林慕義在車裏睡覺,顧襄在做飯,餘玄清在巡林,嚴顏岩在守馬車。


    “顧兄~辛苦了~”嚴顏岩看著正在生火做飯的顧襄道。


    “沒你辛苦,”顧襄說,“你等下還得動嘴吃呢……”


    嚴顏岩從兜裏掏出個今早他吃剩的餅扔給顧襄,顧襄接住後從自己兜裏掏出個蘋果來扔給嚴顏岩。


    “你先墊著肚子。”顧襄說。


    嚴顏岩哼了一聲,咬了口蘋果。


    顧襄捯飭完野外吃食,又跟嚴顏岩囑咐了幾句話讓他自己照顧好自己。


    “囉裏吧嗦,”嚴顏岩坐在車上,踹了站在自己身邊的顧襄一腳,“走吧走吧,跟師姐一塊巡去吧,有什麽事就說,別想瞞著我自己跑去跟師姐討便宜,知道嗎?”


    顧襄拍了拍嚴顏岩的頭,又留了個蘋果給他,就走了。


    原地等待的,隻有架著馬車看月亮數星星的嚴顏岩,和在車內睡覺的林慕義,外帶一隻“被子貓”


    車內沒有亮光,林慕義睡醒睜眼時隻窺得從窗簾偷溜進來的月光,他揉著眼睛,頭頂便傳來聲音:“溪兒睡的還好嗎?”


    林慕義知道自己現在又靠在甜甜身上了,於是便想著立刻起身,隻是他那麽一動,便發覺自己睡的姿勢不對。


    奶奶的!我這不是跟小孩一樣整個人躺他身上嗎?


    他借著月光看清甜甜的臉。


    對方的眼睛瞳孔成豎,眼睛輕而慢地眨著,望著他。


    他晃著自己的小腿,屁股坐在人家的大腿上,腳都碰不到地。


    “溪兒?”甜酉禾輕喚著。


    “腿張開,我要下來。”林慕義推著對方的胸膛說道。


    “腿張開?”甜酉禾不明白道。


    馬車內雖然夠寬,但卻不高,容不得一人完全站起身來,更何況林慕義現在腳都不著地。


    甜酉禾那兩隻眼睛亮得很,又因在黑暗的環境下,跟倆小燈泡沒差。


    兩顆燈泡隻隨著你照亮也夠詭異的了。


    林慕義伸出手去遮住甜酉禾的雙眼,又道:“快張腿,我下不來地,快點。”


    甜酉禾不明所以地應著:“哦……好……”


    他緩慢地張開自己的大腿。


    林慕義動起身來磨著對方胯,順這張開的大腿一點點地擠到座位上,雙腳著了地就要走人。


    “溪兒……”


    甜酉禾語氣中多了一絲難耐,他的手還環著林慕義的腰,隻是對方要離開,他也不好糾纏,手指依依不舍地摸著對方的衣帶配飾。


    嚴顏岩聽見車門口悉悉索索的動靜便伸手去掀開車簾,隻見林慕義已經來到門口,半個身子探了出來。


    “又是你一個人在這?”林慕義睡眼惺忪,坐到嚴顏岩身邊問道。


    嚴顏岩笑著說:“又是你睡那麽晚?”


    兩個人哈哈哈的傻樂,像先前一般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他們什麽時候迴來?”林慕義拿過嚴顏岩遞給他的烤魚,吃了兩口後就問。


    “可能等會兒時不時過來,也可能明天早上才迴來。”嚴顏岩迴答道。


    “你不擔心我姐嗎?”林慕義問。


    “擔心什麽?”嚴顏岩反問道。


    “上次你不就擔心她?還覺得她讓你守著我怎麽怎麽嗎?”


    嚴顏岩哈哈笑道:“什麽怎麽怎麽?你在說什麽什麽?”


    林慕義聽嚴顏岩逗小孩般的語氣,無語地說了句:“幼稚。”


    嚴顏岩依舊嬉皮笑臉地說:“這倒是像我說過的話。”


    林慕義將魚裹著荷葉放一邊,就當是吃飽不要了,他從玉佩裏拿出幾粒土黃色的丹丸來,叫著蛋蛋的名字,小花腦袋又從林慕義的領口探出來,吧唧吧唧地吃著林慕義手上的東西。


    “她比你能吃。”嚴顏岩看著蛋蛋說,“老人比喻一個人飯量少,就會說那人跟貓似的,吃那麽點,現在想想倒不對了,你這貓挺會吃,你旁邊那貓雖然不吃東西,但也夠大的了,所以這話在你身上就不對了。”


    林慕義聽嚴顏岩說到:旁邊那隻。


    他轉過頭去看正趴在自己身旁已經又變成貓樣的甜甜,他盯了甜甜一會,眼睛和大腦告訴他甜甜貌似有些不對頭。


    “你不覺得他小了一些嗎?”林慕義問嚴顏岩,他想著當初和嚴顏岩兩人挨著坐在馬車“駕駛座”的位置隻是剛剛好,怎麽現在多了隻甜甜,還是剛好呢?


    嚴顏岩探了一下頭去看甜酉禾,對方閉著眼,跟個泥塑一般一動不動。


    “好像是?但是還是好大隻,沒差,”他又滿不在意說,“這是你的貓,胖了瘦了你不應該最清楚嗎?”


    林慕義迴道:“我天天看他,他的變化是一點一點來的,我是一點一點看的,沒有你一下子見到他大變化來得有衝擊感,所以不如你看得清楚。”


    “你總是有理的。”嚴顏岩道。


    “我自然有理了,沒理我可不敢說什麽話。”林慕義說。


    “你這句話說貌似有深意?”嚴顏岩問。


    “你又來了,上次你也這樣說。”林慕義迴道。


    他邊聊邊給淡淡喂完最後一顆丹丸,又拍拍對方的腦袋讓她迴去接著睡覺。


    “你養豬呢?吃飽就讓睡的?”嚴顏岩說道。


    “那不吃飽了睡,我還要讓蛋蛋下去走走?就她現在這小胳膊小腿的,別摔著了,況且人家才剛好呢。”林慕義迴道。


    “你倒是心疼她,”嚴顏岩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目視前方故作意味深長道,“也不見你心疼那個她。”


    “哪個他?”林慕義問。


    “還有哪個她?”嚴顏岩伸出手掰著手指頭數著念叨道,“你不會心疼顧襄,那個老奇葩命好得很,不需要心疼;你也不會心疼我,你瞧瞧你也不似從前關心我冷不冷了,見麵就說怎麽又是你,不過還好,我也不用你心疼,我自有樂頭;你也不會心疼你身邊那隻貓,一個揣懷裏一個當被子,好偏心,可我看你那貓貌似不在意,像塊麥芽糖一般黏著你,想來他心疼你多過你心疼他……”


    “你說的什麽跟什麽?”林慕義打斷嚴顏岩的說話,一臉鄙夷地看著他,抱著自己的手也不免緊了些。


    嚴顏岩直言道:“我在說你姐姐,你應該對你姐姐好些,她跟我講你心情不好,不敢跟你說話了,就怕哪句話不對了惹你更不開心,小溪,你也不小了,該知道關心關心自己姐姐了,別讓她難過呀。”


    “哦?”林慕義挑眉道,“你是在教訓我嗎?你說這一籮筐的話,就是為了拐著彎地教訓我嗎?”


    “哪有教訓,”嚴顏岩說,“你敢耍脾氣給你姐姐,因為你知道她疼你,無論你怎麽發火怎麽不好她都順著你,所以你敢,你不知道嗎?沒意識到嗎?貌似所有人都被你懟過,被你嗆過,你好像有意識地覺得他們都不敢怎麽著你,你雖然記不起事,但你的秉性你的身體卻記著呢,記著那些你熟悉的人,那些喜愛你的人,所以你才敢心情不好時語氣不好。”


    林慕義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接著道:“你不也一樣?誰喜歡你你就肆無忌憚地甩臉給他,大家彼此彼此,犯不著你說我。”


    嚴顏岩無奈道:“你瞧你,怎麽說起我?我沒要教訓你的意思,隻是告訴你罷了,不是我偏心你姐姐,隻是實事求是,說真的,你現在記憶在慢慢恢複,但你的能力卻沒有,你離不開你姐姐,你沒有意識到嗎?”


    林慕義立馬迴嘴道:“沒有誰離開了誰就活不成的,我才不要意識到。”


    “天呀,原來你那麽強的嗎?”嚴顏岩笑了笑,“該說你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不知者無罪呢?”


    “你到底想說什麽?想說我不該對我姐姐發火?還是說我說話得好聲好氣,得一天到晚嬉皮笑臉的不能不開心?換作是你經曆我這些事你也會不開心。”


    林慕義背過身去啞著嗓子,聲音有些顫抖:“我一覺醒來什麽都不知道,你們一個個的都逼著我,現在這番話也是姐姐讓你跟我說的?我還不能不開心了?我偏要不開心,我不但要不開心,有能耐的我還要大哭大鬧,我愛怎麽樣怎麽樣,用不著你們管我,你們要嫌我事多不好控製那就幹脆殺了我吧,反應我出去就是個死,早死晚死都一樣……”


    說罷,林慕義捂著臉,從指縫裏偷偷摸摸微瞄著身旁一臉錯愕的甜甜,又嚷嚷道:


    “你們殺了我吧……反正一路上擔驚受怕這傷那傷的,不如痛快些讓我死了得了……我也不找什麽勞什子破鐵片,什麽黎明蒼生什麽娘親,我連我自己都受著挾持身不由己,連脾氣也不能有,還管什麽其他人……你們殺了我吧,反正你們有晶石知道破鐵片在哪,你們去找吧,不要我了,不管我了,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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