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小月如鉤,長河似鏡,遠處漁船上燈火星星點點,閃爍不定。


    岸上灌木叢生,平整開闊地帶燃起一堆篝火。


    小疊坐在光滑的石台上,手捧酒壺,麵帶微笑,定定瞧著燃燒的火苗。


    一身淡雅紫羅蘭窄袖長裙,銀線繡成的鳳紋在火光中明滅閃爍,是掩不住的寂寥。


    柏澤坐在對麵,拿著魚在火炭上慢慢炙烤,晶亮的眸光中跳躍著兩團篝火,俊逸的臉龐淡然沉寂。


    手執酒壺,一仰脖子,辛辣滾過喉嚨,烈酒下肚,刺痛的神經被麻痹。


    時至今日,什麽都是假象,都是虛幻,連她這個太子妃都是冒名頂替曼羅妹妹,就像陷入一場虛擬的夢幻境界,一切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存在。


    “過了明日,澤哥哥就要迴西穆嗎?”小疊笑著,輕輕地問,美麗的容顏一片落寂。


    “嗯!”柏澤目光落在烤魚上,火光在他麵上投下緋紅溫暖的色調,嗓音清淺,“烈酒傷身,少吃點。”


    河風清冷,吹得火苗不停地扭動,像一個舞蹈著的、妖嬈的、熱情奔放的優伶。


    小疊抬頭,看向天際那彎冷月,悵然若失。


    “後日一別,咱們不知何年才會相見。現在想起來,在阿順州才是美好的時光,至少有哥哥在,而如今,卻離得很遠很遠……”


    說著拿起酒壺,弧度優美的脖頸微仰著,玉指瑩白,烈酒傾瀉,紅唇輕開,羽睫投下兩彎淡淡的青影。


    美麗的容顏,像月光下的醉酒仙子。


    “姑姑說過得不好,就迴西穆去吧!”柏澤低低地說,似乎說得大聲會驚走什麽。


    “她也很想你,知道你這樣借酒消愁,肯定非常心痛。”


    “我沒什麽愁可消。”小疊微笑,“迴去做什麽?路是自己選的,我過得很好!隻是舍不得澤哥哥!見麵沒幾天,又要分別……”


    柏澤透過篝火看著,眸淡如琉璃。


    火光照著少女的臉龐,明明滅滅,近在咫尺之遙,卻似隔了千山萬水。


    “他又要納側妃,是嗎?”語氣淡淡,有些澀然。


    小疊低頭看著手中的酒壺,清淺寡淡地說:“納就納唄!男子三妻四妾,正常得很。身旁的男子,哪個又能從一而終?沒有,是吧?”


    說這話時,嘴裏嚼到了苦澀的味道。


    “疊兒看得開就好!”柏澤唇角勾了勾,將手裏的烤魚遞給她。


    “光喝酒對腸胃不好,吃幾口魚吧!這會兒不好去骨,你自己小心一點。”


    小疊接過,看著黃澄澄的烤魚,聞著撲鼻的香氣,定定瞧著烤魚出神。


    記得以前在孟家的時候,他總會將食物去骨,水果切碎,堅果去殼,用小碟子裝好,規規整整地擺在她麵前,她高高興興地吃著笑著,說些不著邊際的俏皮話,那時他們是多麽快樂。


    小疊看著烤魚入了定,柏澤輕喚一聲:“疊兒。”


    她猛然迴神,笑了笑,淺淺地咬下一塊魚肉,慢慢地嚼著。


    “真好吃,火候恰到好處,記得在很小的時候,吃過哥哥的烤魚。


    還是池子裏的觀賞錦鯉。那次我餓了,突發奇想要吃烤魚,找遍了廚房都沒有。


    我哭著不依不饒,哥哥就偷偷將池子裏觀賞鯉撈起一條,偷偷拿到紅泥爐上烤了給我吃。”


    小疊笑著,似乎又迴到美好的童年,沒有娘親,卻有最親的哥哥相伴。


    “疊兒還記得,我都快忘了,”柏澤麵色柔和,撥弄著柴火,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眸如那浩瀚星空,深遠而幽寂。


    時光清淺,歲月流逝。


    仿佛又迴到過去,柏澤靜靜地聽著,看著那堆燃燒的篝火,就像一幅燃燒的畫屏。


    曾經的一個個溫馨熟悉的畫麵被火焰無情地撕裂舔舐,是怎麽樣的一場浩劫,將他們分隔在了海角天涯。


    “以前的我特別頑皮,爹爹動不動就罰我抄四書五經,每每這時,我就叫黛色過來搬救兵。


    你帶來容監紫俏幫忙,完了你總說‘下不為例,’然後我照犯不誤,你照說不誤。


    有一次被爹爹曉得了,將你狠訓一頓,爹爹的樣子好兇,像要剝皮吃人。


    你緊抿著唇,倔強地看著爹爹,一副不屈不撓的表情。我嚇得躲起來,你找到我,說:‘妹妹別害怕,哥哥就不怕姑父。’”


    她慢慢地說著,唇邊帶抹恬雅的笑意,吃一口魚,再飲一口酒。


    “每一次離家,你都會心急如焚,生怕我出什麽意外,對不起娘親。


    不管有多忙,路途多麽艱辛,都會急著去找我,直到見著我是安全的,才會放心離開。這些我都知道。


    從前的我沒心沒肺,認為都是你應該為我做的,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好!


    卻從來不知道迴報,去體量你的艱難和不易。”


    “不要你迴報什麽,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做的,沒有哪個當哥哥的會看著自己妹妹有危險而坐視不管。


    現在是,將來也是,隻要你需要我,我會毫不猶豫站在你身邊,為你遮風擋雨。”


    柏澤即將離開,以後誰能為她遮擋風雨?誰又能為她撐起一片明朗的天空?以後都要靠她自己去麵對。


    “他,真的對你好嗎?”那本和煦清醇的嗓音,被夜風染得清冷。


    “我不能要求他能和哥哥相比,哥哥的好,是誰也代替不了的唯一。”


    誰會像柏澤那樣,對他隻有付出,卻不求迴報。


    曾經因為年少,喜歡追求虛無縹緲的東西,行事任性妄為。


    一陣隱痛,如芒刺在心,柏澤當年隻顧著報仇,親手將她推給別人。


    若非然,又怎會任憑孟懷遠將她許與景炫,雖然開始並沒有成功,卻給了他們相識的機會。


    又因為聽命於主上,極力撮合小疊和東陽海朱,讓東陽海朱得了機會,陰差陽錯迴到皇室,成了遠嫁南武國的和親公主。


    他才是她不幸的罪魁禍首,自責,深深的自責!


    “看著你這樣,怎忍心將你一個人留下,迴西穆去好嗎?“


    小疊默然搖頭:“穆蘇北邊動蕩不安,我這一走聯盟打破,大羅更要南下大勢侵擾,北邊的防線一旦擊潰,穆蘇就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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