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迴頭之際,隻見一須發皆白的古稀老將騎著一匹紅色的大馬衝了進來。


    他將弓挎在身上,將大刀一掄,立刻將高柔的頭顱斬下,信手一接,接在手裏,縛在馬頸之處。


    動作瀟灑寫意,一點不像這個年紀的人。


    而與此同時,他身後亦衝進來數名“魏軍”,與高柔部隊廝殺在一起。


    淩統大喜:“黃老將軍!”


    夏侯霸卻有些困惑:“哪個黃老將軍?”


    那老將軍嗬嗬一笑:“貿然衝陣,顧頭不顧尾,如等勇猛有餘,謀略不足,還需曆練也!”


    話音未落,又有司馬懿的部隊衝了進來。


    高柔既死,大軍卻未亂。


    城頭箭矢頻發,城下鐵甲衝陣。


    顯然司馬懿對守城之道有著非常精細的安排。


    那老將一怔:“哎呀,老夫也衝過頭了。此地危險,你二人快與我撤離此地。”


    “好!”


    淩統點點頭,立刻挺刀衝向那老將,護住其側翼。


    那老將對夏侯霸道:“哎,那個誰,你想什麽呢?快過來?”


    夏侯霸站起身,看著那老將,他的眼瞪出了血,手也在不斷的顫抖。


    恍惚間,耳畔的廝殺聲仿佛遠去,腦海中又浮現出父親教他射箭時的音容笑貌。


    “仲權,你要記得: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諸己,己正而後發!時而習之,終年不怠,方為神射。”


    他當時挺著胸脯,很有誌氣的說道:“我一定會和父親一樣,成為大魏最厲害的神射手。”


    父親拍著他的肩膀,非常的欣慰的肯定:“嗯,我夏侯淵的兒子,絕不會差!”


    能得到父親的讚許,比什麽都值得高興。


    然而,父親卻不在了。


    在一次突襲鹿角營中,父親中了埋伏,死在半路上。


    得知父親陣亡的消息,大魏舉國震驚,魏帝為之悲慟,他則哭了整整七天七夜!


    他最大的希望就是給父親報仇,殺了那個伏擊父親的漢將。


    後來,他聽聞,伏殺其父的將軍乃是大漢的衛將軍,老將黃忠,已經年近七十。


    他氣的怒火中燒,咬牙切齒。


    便在父親靈前發誓,定要將黃忠的首級砍下,置於父親靈前。


    可是,他不過是一員偏將,雖然大魏給了他無數的資源,但因為年齡的關係,名位始終排在曹真,夏侯尚,曹休等人的身後。


    從未獲得獨立領兵作戰的機會。


    他努力的鍛煉體魄,刻苦的練習射箭,認真的學習兵法,就希望有一天能獨當一麵,帶領大軍殺向南漢。


    好在黃忠去世之前,將其頭顱斬下。


    然而,命運又和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魏帝駕崩,他持衣帶詔入京,卻被打成叛徒。


    他剃發汙麵以求苟活,隻為完成先帝遺願。


    他無奈之下,隻能暫時放棄複仇,跟著張遼投奔了江東四公子。


    那段時間,他不止一次從睡夢中驚起,伏案痛哭。


    他明白,黃忠年歲已大,四公子又交好南漢,自己恐怕再無為父報仇的機會了。


    然而今天,他好像看到了這個機會。


    千載難逢,稍縱即逝的機會。


    他看向那老者!


    手執大刀,箭法出眾,須發皆白,偏又性黃。


    不是黃忠又是何人?


    他有心立刻衝上去,將黃忠斬殺,為父親報仇。


    可猛然間,卻想到,那老將軍竟是為救自己而來到此地。


    這讓他有些不爽!


    別的相遇該有多好,怎麽偏是這種相遇?


    他希望遇見黃忠,殺了黃忠,好為父親報仇。


    可偏偏潛意識裏,又不太希望他是黃忠。


    他咬咬牙,還是問出了那句話:“老將軍可是黃忠黃漢升否?”


    那老將大急:“正是正是,快來老夫這裏!”


    夏侯霸渾身上下的青筋都跳起來。


    而這時候,淩統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忽然之間,有種細思極恐的感覺。


    就算世界上無一人能理解夏侯霸此時的心境,但淩統卻不能不理解。


    那種殺父仇人就在眼前的感覺……


    他想暫時轉移矛盾,大聲吼叫:“仲權,敵軍甚多,先於我撤離此地!”


    夏侯霸如同聽不見一般。


    此時此刻,他眼中隻有黃忠。


    他丟掉了手中的兵器,卸下了手中的短弓,抽出一箭,搭在弓弦之上。


    父親中箭而亡,我要你也死於我的箭下!


    淩統似乎看出了夏侯霸想幹什麽,他想衝過去擋在黃忠的前麵。


    但現在,周圍尚有無數“漢”軍殺來,他隻能奮力拚殺的同時,大聲提醒黃忠!


    “漢升,小心仲權!”


    然而,此時的黃忠全神貫注的砍翻了近前的敵兵,將大刀往地下一插,挽弓連搭三箭,抬手便射,一箭三發!


    三個“漢”兵射手從城樓墜下。


    而此時,夏侯霸已經緩緩拉起了短弓。


    淩統又大吼了一聲:“漢升,小心仲權!”


    這次黃忠聽到了。


    然而,他卻誤會了淩統的意思。


    小心仲權!


    不是小心仲權傷害他。


    而是小心他即將受到傷害。


    黃忠抬起頭,又有數名“漢”軍射手另一側登上塔樓,彎弓搭箭,他們的目標是那個剛才還很勇猛,現在卻像是著了魔的傻小子。


    “汝愣著做什麽,快持盾擋箭!”


    黃忠大叫。


    此時,夏侯霸看著黃忠,他可以舉弓瞬發一箭殺死黃忠。


    他對自己的箭術很有信心。


    那是五年來,他習耕不輟,未有一日掉以輕心。


    他年紀輕輕,手指卻已結下厚厚的老繭。


    他知道,黃忠帶著護心鏡,短弓勢微未必會穿透,但脖頸是弱點。


    身為一個射手,必須眼觀六路,頸甲會阻礙轉頭觀敵,影響視野。


    所以一箭射中其咽喉,必可使大仇得報。


    他覺得應該出手了。


    是時候出手了。


    現在就要出手了。


    沒有任何理由不出手了。


    可不知為什麽,他的手卻遲遲抬不起來。


    他的手抬不起來,城牆上的“漢”軍射手卻毫不留情的抬起了弓,將準星瞄準了他。


    黃忠大唿不好!


    情急之際,拔出大刀,大叫一聲,用盡臂力一揮,竟將數十斤的大刀朝城牆丟去!


    “唿唿唿……”


    大刀裹挾著風聲朝弓箭手飛去。


    三人相距不遠躲閃不及,直接被大刀砸中,一人被砸死,兩人被砸中,失去攻擊力。


    然而,另外兩個弓箭手驚愕之餘,卻還是射出了箭。


    黃忠飛身一躍,撲倒了夏侯霸!


    “噗……噗……”


    一箭正射中剛才夏侯霸所在的位置上,另一箭則射在了黃忠的臂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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