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看起來很憨,實際上並不傻。


    他大刀指向關羽,語激關羽。


    就是想逼關羽出戰,關羽僅剩一臂,一旦出戰,安能是他的對手。


    如果關羽被激而出戰,他力擒關羽,必能使蜀漢大軍投鼠忌器,同時,使曹操能夠安穩的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也許,這一戰他會被天下人恥笑,欺負一個斷臂之人。


    但所謂的虛名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是剛烈忠勇之人,本來在乎名聲勝於性命,但他在乎曹操勝過一切!


    他寧可被全天下人嘲笑成無恥的鼠輩,也要努力救下曹操!


    可怎曾想,半路殺出個龐德截住了他。


    飛沙走馬,攻殺盡力,兵器啪啪相撞,火星四濺。


    龐德和許褚都使出渾身的武藝誓將敵人置於死地。


    即便是此時,許褚依然在想,他若殺了龐德,便可以借助狹窄的地形殺向關羽。


    看關羽的站位依然在隊伍最前,他依然有生擒關羽的機會。


    至於關羽馬下那個扛著大刀的周倉,他絲毫沒有放在眼裏。


    而龐德同樣立功心切,他知道此戰若能擒殺曹操,那便是北伐第一大功。


    轉眼間,三十個迴合過去了,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


    又過了一段時間,五十個迴合過去了,仍然勢均力敵,難分勝負!


    雙方大軍都是疾行,兩邊軍卒都未攜帶戰鼓,便以唿喊為鼓聲,為己方的大將呐喊助威!


    唯獨曹操,看著許褚一招一式與龐德大戰,滿心都是心疼與無奈!


    他私下裏問過醫官,許褚還能上陣殺敵否?


    醫官給出的答案是“不宜”。


    又過了一段時間,一百個迴合到了。


    此時此刻,兩人仍在激戰,無一人占據上風。


    許褚卻有點撐不住了。


    不是他武藝不如龐德。


    而是胸口曾經重傷之處又開始劇烈的疼痛,額頭虛汗不斷的往外冒。


    但他咬牙硬挺,麵無表情,絕不肯讓龐德看出半分弱勢。


    而此時龐德竟被許褚騙了,他深知許褚武藝高強,一時難以取勝,竟撥馬迴逃!


    許褚明白,龐德已經露怯,當趕在這個時機迅速將其斬落馬下。


    他忍著劇痛,咬緊牙關,雙腿一夾戰馬,迅速朝龐德衝去。


    然而他知他騙了龐德,卻不知龐德也騙了他!


    就在即將追上之時,龐德冷不防的一迴身,一箭朝他射來。


    這一箭射得太冷了。


    射得許褚毫無防備,想用刀去攔擋沒攔住,側身避過沒避開,“噗”的一聲,射在了許褚的右肩上。


    “啊……”許褚驚唿一聲,差點從馬上栽落下來,衝殺的勢頭也弱了。


    而這一箭,也使許褚咬牙硬撐的一口氣鬆懈下來,胸口的劇痛隨之而來。


    而這時,龐德撥馬調頭,舉大刀又朝許褚衝來。


    他迅速衝到許褚麵前,舉刀直劈許褚,卻見許褚根本沒有舉起兵器,而是呆愣愣的看著他。


    還沒等龐德殺到,許褚忽然手中大刀掉落,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接著頭一歪栽落馬下!


    “仲康……”曹操心痛大叫。


    一時間,龐德愣住,舉著大刀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著實沒想到,自己一箭射到手臂也能讓對方吐血。


    雖然箭頭抹了毒,但也不能毒發這麽快吧!


    他以為許褚在裝,小心翼翼的驅馬走過去,卻見許褚仰倒在地,不斷的嘔吐,口中鮮血噴湧。


    他緩緩的舉起刀,刀口指向許褚。


    正欲落下!


    忽聞一聲:“慢”


    是曹操的聲音。


    此時此刻,山腰間廝殺聲漸歇,估計朱靈已難國命,山間埋伏的士兵也所剩無幾。


    他逃不掉了。


    與其如此,還不如……


    曹操的一聲唿喝,龐德停一下,曹操咬牙說了一句:“雲長,饒過仲康……”


    曹操的請求無關龐德的決定,他再次舉起刀!


    “慢……”


    這次,說話的是關羽。


    龐德立刻撤迴刀,勒馬後退幾步。


    曹操走上前幾步,幾名親衛緊緊的跟在他的後麵。


    曹操擺了擺手。


    “雲長,元直,夠了……”


    他喉頭動了動:“用朕一條命,換……這些將士,如何?”


    眾魏軍文武軍卒皆盡跪下。


    “陛下不可如此!”


    “陛下,臣等願隨陛下死戰!”


    “陛下,臣不願降!”


    許褚躺在地上,迴頭無力的看著曹操:“陛下,不可……”


    關羽看著曹操,依然麵無表情。


    曹操迴頭,渾濁的眸子看著自己忠誠的部下。


    “你們若還當朕是皇帝,就退下……否則朕……立死於此!”


    身體蒼老,精神卻依然有魄力。


    “陛下……”眾人隻能痛哭。


    曹操蹣跚的走到前麵,將寶劍放在了頸上。


    這一刻,關羽和徐庶互相望了一眼,眼神中都有一絲難以捉摸的情感。


    “雲長,汝還記得當初你在我營……那時,你我互為知己……不,不對,是孤把你當成知己,你卻從未將孤當成知己……”


    說到此,曹操的眼淚流出來了,他已將自稱由“朕”改成了“孤”,也不隻是懷念當年,還是有什麽別的意思。


    關羽冷言道:“某之知己,有大哥,有三弟,有忠嗣,有元直,有子龍,有天下忠義之人。汝欺陛下,殺皇後皇妃,勒死遺腹皇子,乃謀逆之臣!某何敢與公互為知己?”


    曹操點點頭,嗬嗬笑了笑。


    “罷了罷了,曾經的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雲長……念在曾經咱們曾並肩為戰……你可否答應……放過仲康,也放過他們?”


    關羽問道:“你真願死?”


    曹操無奈的笑了笑,竟走向關羽。


    他走的很慢,很蹣跚,但義無反顧。


    他一邊走,一邊說道:“雲長,你若不信!朕可走到你的麵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朕……朕隻要你這一句話……朕知雲長……一諾千金,言而有信……”


    他走到一半,似乎走不動了,忽然間,又“哇”的吐了一口鮮血,隻好停在了那裏。


    緩了好久,他抬起頭:


    “雲長,元直,朕恨不能有爾等……”


    他看看許褚:“但朕也有忠義之士!朕也與其肝膽相照!”


    “雲長啊,朕走不動了,你可命人將朕拿去,朕就在此地,任憑……發落……”


    此時此刻,曹操眼中滿是無奈,看得出他已經做好了求死的準備。


    關羽迴憶起當年斬顏良誅文醜,曹操也曾上馬金下馬銀的待他,也曾待他如同兄弟。


    關羽長舒了一口氣,強忍著情緒,微微偏過頭,他看向徐庶。


    卻發現徐庶的眼神也不那麽堅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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