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確實愣住了,他在這一刻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執拗的關羽!


    同樣武力超群,同樣忠貞不二,也同樣的一根筋。


    他有點不懂,為何劉備手下都是這樣的人?


    要強加於人嗎?


    當今大漢之禮,忠孝排在首位,什麽德行才學仁信禮儀均排在其後,甚至人才選拔都是看你夠不夠“孝”。


    反過來再人家劉封這話,說的可是半點毛病都沒有。


    這時候如果還要堅持,那就顯得你曹孟德太不通人情了。


    可問題是大袍已經脫下,再穿迴去屬實有損顏麵。


    而正當這時,一人走了出來。


    乃是荀彧!


    他沒對曹操說話,而是對劉封道。


    “大公子,既有喪孝,確不可穿之。然而,雖不可穿,卻可受之,在下建議公子受此錦袍,並轉贈昭姬夫人,以彰丞相之恩。”


    荀彧這話說的就太高明了,不僅幫曹操擺脫了困境,也幫劉封緩解了壓力!


    同時,在萬千士子麵前,更堅持了自己高度的政治正確性。


    昭姬歸漢!


    這是劉封的功勞,卻是曹操的手筆,更是大漢的榮耀。


    即便是忠於大漢,反對曹操獨攬大權的人,也對曹操此舉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曹操堵著的心瞬間通暢了。


    他看了一眼荀彧,滿眼都是曾經的樣子。


    “荀令君所言有理,忠嗣公子,可願受之!”


    劉封趕緊坡下驢:


    “丞相,在下此次去南胡,與匈奴眾將大戰七十九陣,斬其七十八人,迎昭姬夫人歸漢!旁人皆道是劉封救夫人歸漢,卻不知道,此行乃從計劃到籌備皆是丞相之功!既如此,允在下受之轉贈!”


    “甚好!”


    曹操點點頭,劉封接過袍子,轉身將袍子披在昭姬夫人身上!


    “夫人歸漢之功便猶如此袍,雖是劉封披在夫人身上,卻是丞相所贈!”


    劉封這番話也情商極高,讓蔡琰感激涕零,躬身相拜曹操,同時天下士人也無不稱讚劉封公子高風亮節。


    至此,各人都堅持了自己的底線,曹操也對此事再無糾結。


    相信不久之後這錦袍轉贈之事就會被天下文人傳為美談。


    這件事終於有了個完美的結果,曹操當即爽朗大笑,又對眾多文人說道:“武將既以騎射為樂,足顯威勇矣!公等皆飽學之士,登此高台,何不進佳章以紀一時之盛世乎!”


    眾文人皆躬身拜曰:“願從公命!”


    在場名家士子無數,曹操曹丕曹植就不用說了,還有鍾繇、王朗、陳琳、楊修、王粲等一眾名仕,更有昭姬夫人也來了。


    每人發筆墨錦帛,於案上寫作。


    當然,也給劉封也發了一套。


    劉封卻端坐於台上,遲遲不肯動筆。


    曹操問道:“忠嗣公子才思超群,吾嚐聞公子於南胡時寫的兩首詩作,真絕美矣!今登此高台,何不再覓佳作一篇?”


    劉封明白,且不說自己能不能寫的出來,一但動手去寫,必被曹操命人鑿刻在銅雀台石壁之上,以此向世人證明一件事:


    看,劉封是支持我建銅雀台的。


    當即拱手道:“方才射箭,已行武將之事,何以再作文章以爭文士風光?”


    曹操爽朗的一揮手:“哎,武士騎射,文士賦章,公子文武雙全,自當雙管齊下!”


    劉封想了想,說道:“非以銅雀台為題否?”


    “嗯……”


    曹操也想了想,到底還是有點擔心以劉封剛直莽撞的性格在這時候寫出一篇旗幟鮮明的“反銅雀台賦”,便說道:


    “哎,凡天下之幸事,喜事,均可為題!可以昭姬歸漢為題可好?”


    劉封歎了一口氣:“昭姬歸漢,劉封卻北行未歸……”


    曹操明白,這是又思念劉備了,當即說道:


    “對了,我嚐聞玄德公於長江江畔建一樓,名曰天司樓,忠嗣公子既然思父,何不此為題,作篇名賦?!”


    天司樓?


    劉封起初一怔,心想哪來的天司樓,接著一想,這不就是自己以劉備之名在江夏供奉“時雨天司”的“黃鶴樓”嘛!


    好家夥,傳到這邊給改名了。


    在銅雀台,曹操竟讓自己以“天司樓”為題?


    這……什麽意思?


    猛然間,劉封明白了。


    “天司”二字可不像“黃鶴”,聽起來有幾分司天命的意思。


    名為作賦,實則想讓世人看看劉備的“嘴臉”和“野心”,然後再對比自己,建銅雀台是不是就顯得合理多了?


    這哪裏是允我思父,是讓我在這裏黑劉備呢!


    不妨將計就計!


    想到這,劉封笑了笑,腦海中浮現出後世的一篇名作,再加點自己的東西拚湊一下,開始奮筆疾書:


    “建安十三年春,劉玄德謫守荊六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


    ……


    至民生豐足,夜不閉戶,卻思天子不得相近,每思之心痛,夜不能寐。


    乃建天司樓!


    體恤萬民,以求天時之雨。


    遙拜天子,以盡人臣之忠。


    ……


    予觀夫荊州盛狀,在雲夢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


    ……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


    ……


    銅雀台大宴正在進行,已有一隊人馬進入許昌,乃東吳使臣。


    原來,在劉封入許昌的這段時間,東吳也沒閑著,派出了華歆出使許昌。


    原來一個月前,魯肅知劉封離開荊州,當即上書吳侯,求出使荊州,一來請吳國太歸吳,二來也想把小喬帶迴荊州,以慰公瑾寬心。


    孫權當然舉雙手雙腳讚同,當即備重禮讓魯肅帶去。


    結果魯肅不負重托,果真將吳國太帶了迴來。


    當時孫權周瑜正於江邊等候,見魯肅帶國太而歸,當即大喜。


    而周瑜卻注意到,魯肅愁眉不展,再看周圍,竟無小喬影子,不覺心中納悶。


    媽迴來了,孫權高興啊,當即請老夫人下船相拜,安頓了老夫人後,孫權發現一旁的公瑾神色失望,表情難看,才注意到魯肅並未將小喬帶迴。


    便代周瑜問道:“子敬先生,嫂夫人可歸來?”


    “未歸!”


    孫權當時就生氣了,憤怒道:“不是說好了孔明歸荊便還夫人,這孔明早就還荊了,難道又托辭嫂夫人病未痊愈??”


    魯肅無奈的搖搖頭:“敢問主公,歸還小喬之約可是口頭之約?”


    孫權冷笑:“男子一言九鼎,便是口頭之約,玄德身為人主,又是我東吳盟友,豈可出爾反爾,轉頭不認。哼,吾這輩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不守誠信之人!”


    “哎,主公勿怒。”


    魯肅長長歎了一口氣:“其實,人家說還了,是我卻未曾帶迴。”


    周瑜心中一揪:“為何,難道她……她不想迴?”


    魯肅看了一眼孫權,又同情的看了一眼周瑜,說道:“孔明說,雖口頭之約,但當講誠信。”


    孫權冷哼:“那是自然,不誠之人,與豬狗何異!”


    “可他還說,當初吳侯也和劉封提出一口頭之約。”


    一聽此事,孫權心中驟然一緊。


    周瑜問道:“是何口頭之約?”


    “便是以江夏為注,讓劉封公子攻南郡,我家吳侯攻合淝,若我家吳侯先攻下合淝,他劉封便要將江夏西南部割讓給吳侯!若他劉封先攻下南郡,我們便要將江夏東南割讓給劉備。


    孔明直言,小喬固然可以依約讓我帶迴,但今大公子劉封早已攻下南郡,而吳侯卻未攻下合淝。問我……問我何時交割江夏!”


    周瑜睜大眼睛:“啊??”


    “我尋思此事關係重大,不敢貿然決定,便想迴來先和主公商議一下,看如何計較!”


    周瑜聽完這番話,臉都綠了!


    他緩緩轉過頭,不可思議的看向麵色通紅的孫權,嘴唇顫抖的說了一句話:


    “主公,可確有此約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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