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橙菲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底血絲尤為明顯,眼眶也略微紅腫,大概剛剛暴躁地用手揉的。


    手機不知不覺已經閃了多少下,因為不喜歡電話鈴聲,所以基本上設置的都是震動或者靜音。


    這讓陸橙菲身邊的人都無可奈何,還不敢說。


    總是懷疑她是不是又出去一個人打架,一個人打遊戲,或是一個人狂吃海鮮直接過敏去醫院。


    這些,他們都真的親眼見識過。


    穆犬從未想過這個從小和自己家庭差距較大,本該生活在養尊處優童年裏的小姑娘,卻常常打破閨中千金的常規,在較早經曆了許多事後,逼著自己做出堅毅的決定。


    對麵的門傳來打開又關閉的聲音。


    陸橙菲還是煩躁地抓抓腦袋,一頭漂亮的長發被搗鼓成了雞窩。


    她點開微信,點開狗頭,被一堆“精神病表情包”刷屏後,傳來幾段語音。


    狗子:【老大,陸家要是還有人欺負你,記得千萬別自己動手!我可一直原地待命呢,等我收拾好這邊的事就過去找你!】


    狗子:【陸橙菲!你這之前也不好好睡覺,今天立馬撒愣子給老子閉眼睛!別以為我看不見你,你就又可以為所欲為!】


    陸橙菲聽著語音中傳來熟悉又搞怪的男聲,鼻子裏突然一陣酸楚。


    她慢吞吞地開始打字。


    接著,那頭剛放下手機,準備和駱楊打遊戲的穆犬收到了一條語音。


    他現在雖然收斂許多,但依舊染了幾根紫毛,嘴裏還欠欠地叼著根糖棍。


    “你那幾根紫毛看來是不想要了。好好享受見不到我的時間,下次見麵就是你所有藏的煙都時刻準備上繳給火葬場。”


    一段真實來自穆犬祖宗的聲音,令“紫毛”心頭一震,嘴裏的棍一聲咳嗽後,直接飛進了駱楊剛洗好的水果盤裏。


    駱楊一隻手還拿著牙簽,保持著伸向盤子裏剛削好的蘋果塊……


    而此刻部分表麵還沾著前一秒噴出的唾液……


    愣了一下,兩人僵硬地對視一眼。


    “你個兔崽子!”


    “誒誒誒大…大叔!你你你說你也一把歲數了,就不要做這類危險動作了啊啊啊!”


    “真是幾年不動手了,你皮癢了?!”


    ……


    所以,有些人的出現讓這個世界,無法輕易定義一個人究竟是幸或是不幸。


    一場車禍帶走了陳婆婆身邊最親近的兩個男人,而本身不幸的陸橙菲卻帶給了陳婆婆生命最後幾年的幸運。


    本來,陸秦海計劃好公司在星海市上市後,將陸橙菲關在星海市教管所好好壓壓劣性,這也算是保護了秦歌去世前對她的念想。


    可剛下定了決心,就傳來了穆犬繼父被砸成植物人的消息,當時警察來的時候,陸橙菲雙眼通紅,右手的兇器反射出倒在一邊,才勉強起身的穆犬驚慌的神情。


    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到,這將會是陸家史上多麽大的汙點!


    陸秦海當機立斷,拋下對秦歌的承諾,在前一天直接帶走了陸橙菲,把她交給了自己公司不久前車禍去世的員工的母親,也就是陳婆婆身邊。


    而穆犬他們之間沒有原本也不需要有的通訊設備,徹底失去了聯係。


    還是駱楊幫著穆犬在一家小型醫院裏安頓了繼父。


    駱楊,一個相當於看著他們長大的“金剛叔叔”。


    聽說,恰好是他們出生那年,這個人就孤身來到月息市,始終一個人住在他們不遠處一間原本要扒了重建的小房子裏。


    這個小房子邊上有個環環交錯的小胡同,聽起來就非常適合搞事情。


    因此隔一段時間就會是一群乳臭未幹的小崽子約架的最佳場所,經常在他的窗戶底下“罵罵咧咧”。


    他遇到的第一次約架,就是才剛剛三年級的穆犬被六年級學長們懟進胡同裏欺負的那次。


    穆犬寡不敵眾被人家收拾的夠嗆。隱在窗簾邊始終看熱鬧的駱楊不禁有些惋惜,雖然年紀太小,但明眼人看得出這小崽子下盤敦實,個頭和同齡人比也高了很多,如果正常長,是去警校的好苗子!可惜力量雖然夠,卻隻會使蠻勁,不會隨機應變。


    像是要印證他的話,第二天傍晚,便看到了原班人馬又來到了窗戶下。


    那年正值夏季,駱楊一身白背心花褲衩,端著杯白開水,這會學聰明了,一身鬆鬆垮垮地去搬了個凳子。


    他的一切工作都隻需在電腦上完成,悠閑卻無聊的生活,終於有點樂趣,可不得抓住這個機會。


    他舒服地靠在一邊,懶懶地向下掃視了一圈。


    突然發現,人群裏什麽時候多了一道在一眾小男生麵前也顯得高挑的白色身影。看樣子……還是個小姑娘?


    駱楊眼神頓時犀利,打架歸打架,把女孩子扯進來可不好。


    三個六年級和本身長得快的穆犬一邊高的男生,一個尖嘴猴腮的叫花猴,一個肚子撐的溜圓叫苗哥,還有一個一隻耳朵纏著綁帶看起來有些瘦弱的叫稻草。


    對比不說話的稻草,旁邊倆人此刻正笑得蕩漾,嘴角默契地朝一麵傾斜,雙手插兜,流氓似的抖著腿,看樣子顯然一副社會小混混的模樣,在身為叔叔輩的駱楊眼裏顯得就異常滑稽了。


    “喲,狗崽子!這不會是你的小救兵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苗哥率先上前一步,花猴聽了在一旁笑得花枝爛顫。


    “長得還行,虧你還知道,送小姑娘給我們玩,我們這次還能饒了你~”苗哥保持著一張猥瑣的臉在一旁再接再厲。


    “你個王八蛋,你再tm說一遍!”穆犬一個箭步就要衝上去!


    一直麵無表情,默默站在他身後的女生,輕輕扯住他左手。剛想發力的穆犬突然感覺被一個不輕的力道拖住!


    他扭頭怒氣未散地看向女生。


    陸橙菲微微扯出一點笑意,還充滿稚氣的臉側頭,未達眼底,瞬間劃過一絲冰冷。


    “沒錯,我就是你們的‘禮物''。”


    陸橙菲攥緊嬌小的拳頭,兩個箭步衝到苗哥麵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他上顎砸去。苗哥一個不穩,摸著即將紅腫的臉朝一邊倒去,陸橙菲順勢攢足全身力氣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男生痛苦地幹嘔一聲,差點將剛進胃裏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啪!啪!啪!啪!”四聲清脆的巴掌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突兀。


    “靠!你個賤人!”花猴愣了一下,奈何這個女生剛才速度太快了,他完全沒反應過來。


    花猴猙獰地撲了過去,他要撕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


    穆犬一大步擋在陸橙菲身邊,雙手薅住花猴的頭發,往旁邊一使勁,花猴兩手也快速拽住薅他頭發的罪魁禍首,不甘示弱地借他胳膊的力氣,雙腿跳了起來,仗著自己精瘦,雙腳離地齊齊踹向穆犬肚子,其實穆犬也躲了點,但大半個力還是砸在了他肚子上,他直接被踹倒在地。


    陸橙菲在稻草抓住她肩膀之前,快速起身,稻草速度也快,她站起來的一秒間,一個厚重的拳頭揮了過來,離她臉就差幾毫米的瞬間,她側頭一個彎腰,那雙堅實的拳頭直接擦過陸橙菲後背!


    陸橙菲有些喘氣,但依舊穩穩地發揮出她的長處,靈活地在彎腰的瞬間,一個轉身!雖然,直起腰後,有點不穩,但還是快速定了心緒,目光一狠,一隻手一陣風似的射出去,目標明確地拽住他纏著綁帶的一隻耳朵使勁一擰……!


    稻草瞬間發出痛苦地尖叫,身子一陣顫抖,條件反射地蜷縮進角落裏。


    陸橙菲立馬轉頭,趁花猴剛把穆犬踹到地上的得意空隙間,靈敏地左手單手杵地,身子一仰,一個飛腿貼著花猴腦袋踹了過去!


    花猴腦袋一陣眩暈,一個腳不穩,倒在一邊。


    穆犬從一邊快速起身,一手揉了揉肚子,一手拽住陸橙菲。看著地上三個人不同程度的小傷。


    “橙子,我們撤!”穆犬笑得一臉智障。


    “走……走屁走!”力度雖然大,但畢竟也隻是個力氣大的小姑娘。花猴捂著半邊腦袋掙紮站起來,稻草也顫顫巍巍地起身,倆人跑去扶起苗哥。


    穆犬拉著陸橙菲,不可反抗地扯到身後。他知道,要不是因為陸橙菲迷惑性太強,他們壓根沒放在眼裏,不然也不會現在這樣。但是,他們絕不會放過他們。


    樓上的駱楊眯了眯眼。


    花猴活動活動拳頭,壓的骨骼直響,不成熟的臉上,露出不符合年齡的陰狠。


    突然,不遠處響起刺耳的警笛聲。


    花猴仨人臉上湧現一陣慌張,互相看了看,最後決定趕緊跑!


    也就還是三個孩子心性,生怕被警察帶走,完全沒注意到依舊淡定的兩個人,一溜煙就跑沒了。


    穆犬和陸橙菲站了一會兒,才麵無表情地相互對視一眼,“噗”的竟笑出聲來。


    不遠處,一個和他們差不多大小的身影,朝他們這邊快速挪動。


    穆犬笑著跑過去,一把抱住那個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小身影。


    “小澤愷!你的玩具警車還是有點用的嘛!”嬉笑間,穆犬懷裏掙紮出一個小男孩,幹淨的臉上泛起一陣奇怪紅暈,倔強地掙脫開他,然後快步跑到陸橙菲身邊。


    穆犬環抱著肩膀,轉過身,盯著他倆的臉,“嘖嘖”地無限感慨道。


    “看了這麽久,也沒太習慣,像中間有麵鏡子似的……”


    陸橙菲無奈地拉過陸澤愷的手,朝前麵走去,倆人走到穆犬身邊,不約而同地瞥了他一眼。


    “有病。”


    三個人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離開了駱楊窗台下。


    早已經站起身的駱楊,從厚重的窗簾裏走出來,麵色沉靜,手指在窗沿邊一點一點,心思逐漸定了下來。


    對陸橙菲十分感興趣的駱楊再一次遇到他們後決定親自帶他們這倆小崽子,練一些正經的基本功,沒想到一相處,就是幾年。


    後來發生的事情,令兩個半大小孩的人生仿佛,還處於開始階段就已經靜止了。


    與陸橙菲失去聯係的那段時間,一向大大咧咧的穆犬都開始鬱鬱寡歡,這麽多年一直在一起,現在冷不丁地分開,全身上下所有細胞都叫囂著不習慣。


    而駱楊顯得就比較淡定,在徹底處理完這邊的事後,沒幾天竟收拾好行李帶著穆犬,就找到了陸橙菲現住的陳婆婆家,還在隔壁買了一直空閑的院子住下。


    “你們……”


    穆犬和陸橙菲重逢的時候,她正在田裏蹲著拔蔥,毫不費力地左右手開弓,白淨的小臉上被陽光曬得微紅,鼻子和眼角處都蹭有土黃色的汙垢。


    感受到有人靠近,陸橙菲抬眼,頓時愣住。


    穆犬一向憨厚甚至有點可愛的臉上竟然微微開始顫抖,表情從猙獰變得開始有些委屈。


    知道陸橙菲被送走的那一刻,穆犬腦中無限迴想起最後注視著她的畫麵。


    “你們怎麽找到這裏的?”陸橙菲很快恢複神情,臉上淡定地將剩餘的蔥放進籃子裏,扛在肩上走向他。


    穆犬不吱聲,就死死盯著她,看著她走到自己身邊,看著她戳了戳自己這段時間練就的肌肉,然後幽幽道,


    “可以啊……我不在你還算幹了點正事。”


    穆犬依舊一言不發,隻是下一秒搶過她身上的籃子,轉身就走。


    陸橙菲看著他背影,眨了眨眼睛,控製不住的情緒翻湧,隨後好像拔蔥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眼皮,一發不可收拾。


    在月息鎮的這幾年,他和陸橙菲就相當於陳婆婆大半個孫子孫女,而一旁的駱楊便名正言順的當起了半個兒子。


    就算隻在一起生活了短短幾年時間,卻是陸橙菲經曆那段事情後,過得最開心的日子。


    這件事無論過去多久,穆犬也總是想問他當時究竟是如何找到陸橙菲的,但駱楊都隻是笑笑,順勢敷衍幾句,那股子從容勁讓穆犬像一拳打在軟棉花上,無從下手。


    不久前陳婆婆的喪禮。整個鎮的人都在討論這個陳婆婆的來頭,整個環節是由陸橙菲和駱叔叔共同操辦的,穆犬底下一堆大小夥子一改平日搞怪,喪禮期間全都麵色沉穩、虔誠地跪在靈前,而且據鄰居串門的小侄女說,好像還見到了幾個名人……


    開始,穆犬以為陸橙菲經常獨自在房間裏呆著,一呆就是一天,隻是因為累。


    後來陸橙菲徹底對他發了火後,才明白,她是生病了。


    陳婆婆也知道這一點,一次煮蛋花湯的時候,向穆犬和駱陽說了這件事。


    穆犬從那時起,就開始寸步不離,生怕她的病不知什麽時候就隨著情緒波動而複發,所以無時無刻走在她身邊還要裝出一副無所謂又不想太明顯的正經模樣,時常弄得她哭笑不得。


    陸橙菲這個人本身最怕麻煩,更何況還是麻煩別人。向來都是自己憋著,剛從黑暗的時段裏活過來,又在抑鬱症的掙紮下,認真研究了催眠術。


    忍好了,自我催眠可以緩解狂躁,忍不好,隻能用自我傷害方法來逃避攻擊他人,從來沒想過要牽扯任何一個人。


    話雖如此,老天同樣又是公平的,可笑的是當真正的親人都選擇離開她後,她卻擁有了比親人更似親人的朋友。


    陳婆婆去世後,她破天荒地選擇配了副眼鏡,因為她知道,眼鏡能給她足夠來自小時候缺乏的那種安全感。


    眼鏡,是壓抑自己情緒的秘密武器。


    之後也在她的專屬家人陪伴下,狂躁症也從重度直接降到輕微。


    狗子:【老大啊,韓怪他……聯係你了嗎?】


    聽完最後一段語音,陸橙菲臉色一下子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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