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郝好看了一眼,說:“還有小舅,還有吳叔和你大學同學和醫院同事,都是來關心你情況的,我就統一迴你沒事,就是忙,沒時間看手機?”


    “行,就這麽迴。”虞燦又重新躺迴郝好懷裏,“唉……沒想到啊,我這種人竟然還有這麽多人關心呢。”


    郝好手上打字的動作停了下來:“你這種人是哪種人?你又要說你自己壞話了?”


    虞燦輕笑:“是實話,真要壞也是人壞。”


    郝好大手蓋在虞燦的臉上輕輕揉了一把,語氣裏帶著不容反駁的堅持:“你很好,大家都知道,所以才會關心你。”


    虞燦雖然嘴上總是貶低自己,但他其實還挺害怕在郝好心裏他真是一個不怎麽樣的人,好在郝好一次沒上當,從來都沒有順著他的話說過他一次不好,虞燦側頭看著郝好,越看越覺得滿意。


    郝好耐心地幫虞燦迴完消息後抬頭,就看見虞燦一直在看著他。


    他笑了笑,說:“幹什麽一直看著我?”


    虞燦開玩笑似的說:“我不得趁著能看的時候多看兩眼啊”


    眼看著郝好臉色又要變,虞燦趕緊改口:“好了好了,我就是看你好看,行了吧?”


    郝好沒跟他計較,隻是拍了拍他的後背,說:“行了,你嗓子疼就好好休息會兒吧,別說話了,我陪著你。”


    虞燦點頭:“那行,正好你也休息會兒。”


    兩人沒有擠在一張床上,而是各自睡在自己的病床上,雖然他們都已經對性向暴露這件事毫不在乎了,但畢竟這是在醫院,隨時都會有醫生護士來查房,他們也不想表現得太過黏糊。


    說是好好休息,但兩人都沒有什麽睡意,喉嚨裏的刺痛和壓製不住的咳嗽讓他們精疲力竭,大腦明明昏昏沉沉,卻又異常活躍,怎麽無法停止胡思亂想。


    虞燦的手機屏幕時不時會亮一下,郝好扭頭看了一眼,看到是顧禹镟的消息後就直接無視了。


    他轉身望著虞燦緊閉的雙眼,心中的恐慌感令他愈發感到不安。


    這個病目前依然無藥可醫,每一天都會收割無數條鮮活的生命,摧毀無數個幸福家庭,醫生說他的情況很樂觀,他這條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能撿迴來了,這已經是萬幸之幸了,現在虞燦又感染了,這一次,他真的還能繼續幸運下去嗎?


    郝好其實心慌得不行,但他不敢表現出來,怕影響到虞燦。


    他不是對虞燦沒有信心,他是對自己的命運沒有信心。


    雖然他的名字早已經改了過來,但戶口本上永遠都會有那個曾用名。


    郝爛這個名字就像是刻印在他靈魂上的黥刑,他這一生都無法擺脫。


    他甚至想,虞燦之所以會感染,會不會都是因為受到他這條爛命的牽連?


    郝好轉過身,背對著虞燦的方向,他緊閉上眼,手緊緊地抓著身上的薄被,一陣猛烈的咳嗽爆發後,他的眼眶中全是眼淚。


    聽到郝好的咳嗽聲,虞燦睜開了眼睛,他轉頭看著郝好的背影,竟然能透過那件寬鬆的病號服看見郝好那條分明的脊椎線,這麽瘦的郝好他真的很不習慣。


    “你怎麽樣了?要不要喝點水?”


    郝好搖了搖頭:“沒事,我吵到你了?”


    虞燦歎了口氣:“沒有,就是睡不著。”


    他說了兩句話喉嚨就痛得不行,趕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雖然我嗓子很疼,但是我還是想和你說說話,你要是也睡不著,我們就聊聊天?”


    郝好轉過身來看著虞燦:“你想說什麽?”


    “也沒什麽,就說些該說的唄。”


    郝好一言不發,就盯著虞燦的眼睛看著。


    虞燦吞了口口水,用氣聲小聲說:“我是個悲觀的人,凡是我都會優先想到最悲觀,最消極的一麵,現在我們兩個人都身處在這疫情的最中心,也都感染了,雖然這個病死亡率不是百分之百,但是我們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有些事,有些話,我還是想趁著有機會的時候說出來。”


    一聽到他又要說這些,郝好心裏就下意識地排斥起來。


    “你剛才不是都交代過了嗎?你的骨灰給我處理,我的骨灰也給你處理,如果我們都死了, 那正好一起火化了,就算沒有人願意接管,反正我們的骨灰都融在一起了,到時候管他是揚了還是撒了,我們總歸還是分不開,理不清,永遠在一起的,這還不夠嗎?”


    他這說的純粹就是氣話了,虞燦知道他不高興,不過作為一個悲觀主義者,他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事情不會因為逃避就不會發生,他既然能夠預見最壞的結局,就一定要做好接受這個結局的準備。


    虞燦翻了個身,朝著郝好的方向側臥著看他:“身後事我是交代了,但是有些重要的話我還沒說。”


    郝好閉了閉眼,再開口時語氣已經隻剩下無奈:“好吧,你想說什麽?我聽著。”


    “咳咳……”


    虞燦咳了幾聲後,臉色又是那種異常的紅,就連唇色都豔了幾分。


    “好好啊,這幾天我每天都在和死神擦肩,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的病人離世,說實話,我已經麻木了。”


    他的聲音很小,很輕,但郝好還是聽得清清楚楚,這種感覺有點像是兩人纏綿後,虞燦靠在郝好的耳朵邊上,因為犯懶而隻剩下氣聲,卻還是要壞心眼地逗弄郝好幾句。


    郝好恍然間想到,他好久都沒有聽見虞燦這樣跟他說話了。


    虞燦沒有察覺到郝好思想的跑偏,還在繼續說著。


    “這世間所有的緣分都會有終結的那一天,所有生命最後都會死去,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我是個醫生,這個道理我更是比誰都清楚,更何況,我還經曆過一次失去至親的痛……”


    “可那份痛苦過去了太久太久了,我以為我一直刻骨銘心的記著,但等我其實已經淡忘了許多了。”


    虞燦看著郝好,眼中閃過一抹痛色:“就算是懂得再多的道理,再是理智的人,也隻有在自己將要永失所愛的時候才會明白,這一個冷冰冰的道理背後,是多麽無望無盡的痛苦,好好,在得知你被感染的那一刻,我就一直深陷在這種痛苦之中。”


    郝好和虞燦直直地對視著,兩個人的視線卻都模糊得看不清彼此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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