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不退的高燒讓虞燦渾身虛軟無力,但他握著劉主任的手卻仿佛集中了全身的餘力,握得劉主任的手腕都紅了。


    他狹長的雙眸中透著一股近乎駭人的執著。


    “我本來想著瞞著他,不讓他擔心,但我又怕我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死了,連他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我既擔心我死了他會傷心,可更擔心我死了他會很快就忘了我……比起死亡,我更怕被他就這麽忘了,我寧願自私,寧願殘忍,我也要他永遠記得我!”


    說著虞燦費力地支起身子,朝劉主任前請求道:“主任請您幫我把他和我轉到一個病房行嗎?不管我之後會怎麽樣,他都得在我身邊,我不能讓他就這麽忘了我!”


    說完這幾句話像是用完了虞燦所有的力氣,他的眼神驟然失焦,握著劉主任的手也脫力地鬆開,他渾身都被虛汗打濕透了,嘴唇上全是幹硬的死皮,白皙的皮膚泛著病態的紅粉,有種莫名的豔麗,像是花瓣即將掉落前最極致的芬芳。


    劉主任被他的突然失態嚇了一跳,就這麽呆愣地站在原地看著虞燦,有些緩不過神來,就聽虞燦繼續說道:


    “我不想做一個偉大的人,也不從來不想做什麽英雄,可我還是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做了我最不想做的事……


    嗬……


    做了英雄又怎麽樣?像英傑一樣,像我爸一樣,用自己的命換別的命,換來的隻不過是一些無足輕重的感謝,被人短暫地記得後,還不是就被徹底地遺忘了……


    有人在乎名聲,有人在乎榮譽,可我才不在乎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我隻想抓住我能抓住的,我是為他而來的,如果我就這麽死了……”


    虞燦說到這裏,突然躬身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劉主任終於迴過神來,趕緊為他拍了拍後背,然後給他遞了一杯水,說:“小虞啊,你別胡思亂想,現在還沒到這麽悲觀的時候,你還這麽年輕,又沒有什麽基礎病,情況還是很樂觀的,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救治你的。”


    虞燦接過水喝了幾口,這才覺得嗓子裏舒服了一些。


    他放下水杯,望著劉主任繼續說:“主任,這些話我自己就跟病人說過無數遍,您不用安慰我。”


    他把手背搭在額頭上,無力地閉上了眼睛:“我跟您說這些話可能對您造成了一些負擔,我很抱歉,隻是到了這個地步,我不想再躲躲藏藏,不想再瞻前顧後,我隻想隨自己的心意去坦然麵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


    我這樣的人死了去不了天堂,既然注定要下地獄,那麽我想我可以再自私一點,對不對?”


    他嘴上說著這些自私又冷情的話,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麽茫然,他自以為是在傾訴,但在劉主任眼裏,他是在求救。


    劉主任看著虞燦,忍不住歎了口氣:“小虞啊,我跟你雖然相處得不多,但是我看人還是很準的,你這人哪裏都好,就是心思重了些,我知道你們年輕人不愛聽別人的指點,但你比我孩子也大不了多少,我想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跟你說兩句,你就這麽一聽,覺得有點道理,你就聽進去,覺得不中聽,你就當耳旁風,行不?”


    虞燦朝劉主任虛弱的笑了笑:“好,您說。”


    劉主任坐到他身邊,長歎道:“孩子啊,這個世界雖然有很多不美好的地方,有很多讓人失望的事情發生,但它也沒有你們所以為的那麽糟糕,隻要是人活著,就一定能遇見一些美好的事,一些溫暖的人,這就是活著才能感受到的不同色彩。


    我知道,你們這一代的孩子心理多多少少都受到了這個時代的一些消極影響,我和你短暫地接觸幾次就察覺到了,你是一個非常悲觀和消極的人,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也沒有立場去評判什麽,但是我想說,孩子啊,我們從小教育你們知識、禮儀、道德和情感,從來都不是為了成為阻礙你們幸福的枷鎖,相反,我們一定是為了讓你們能夠更好的獲得幸福才這麽做的,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們發現這些東西反而成為了你們的負擔,那就不防給自己減減負,隻要在不傷害他人的前提下,你們大可以最大程度地做你們真實的自己,這個世界這麽大,總不至於容不下一個真實的靈魂。”


    劉主任隔著厚重的防護服朝虞燦笑了笑,雖然虞燦隻能透過那一層霧蒙蒙的護目鏡看到一雙眼睛,但他卻清晰地看見了劉主任眼中區別於以往的溫柔。


    “小虞啊,你是一個溫柔的孩子,沒必要總把自己藏在冰冷的殼子裏,也沒必要覺得自己偶爾的任性就是自私,你隻是想念自己的愛人了,那就去見,我相信你的愛人一定會很感激你此刻的想法,不然,她以後一定會覺得很遺憾的。”


    她說完輕輕拍了拍虞燦的肩膀,再次寬慰道:“再說,你是我們三院的,當初我帶你們來的時候我就說了,一定會把你們所有人都安全地帶迴去,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你要相信我們,相信專家,相信國家的決心,知道嗎?”


    虞燦心裏那些混亂又消極的情緒原本因為病痛已經開始泛濫,卻又在劉主任溫和有力的安撫下逐漸平息下來。


    他望著眼前這個溫和的女人有些意外,平時劉主任一向以嚴厲的形象示人,他們年輕一代的醫生都不太願意和她打交道,沒想到也是這麽一個嚴厲的人,竟然在他最脆弱的時候,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屬於他想象中的,母親該有的溫暖。


    虞燦的眼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微微濕潤了,他朝劉主任點了點頭,輕聲說:“劉主任,謝謝你對我說這些,真的。”


    劉主任笑了笑:“傻孩子,謝什麽,等我把你對象給你換過來了你再謝吧,說吧,你對象叫什麽名字,住的哪個病房啊?”


    虞燦提到郝好,眼裏也終於重新亮起了光:“他叫郝好,是個男人,住在3樓樓梯口那間病房的112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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