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好沒有再追,他佇立在寒風中看著虞燦再一次消失在他的視線裏,冬夜的風一點也不溫柔,郝好單薄的衣服早已被冷風滲透,他卻一動不動,任憑刺骨的風穿透他的血肉,附上他的骨髓,隻有這樣極致的冷才能暫且將他的心痛麻痹。


    虞燦這次應該會生很久的氣吧……


    也不知道這一次他還能不能哄得好虞燦。


    郝好仰頭看著霧蒙蒙的夜空,靈魂像是被抽離了飄在空中一般,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四周的喧囂聲是他不習慣的京腔,唿吸的空氣是一種很渾濁的淩冽,周圍的所有一切都令他覺得無比陌生,郝好恍然間有種身在另一個星球的孤獨感。


    人這一輩子怎樣才算是活著呢?


    郝好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如果他不與周圍的人產生交集,如果沒有任何人看得見他的存在,如果沒有任何人需要他,那麽即便是他站在最熱鬧的人群中,可誰又知道世界上有一個叫做郝好的人,他這麽努力地活著呢?


    虞燦對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呢?


    郝好看著隱匿在雲層之中隱隱閃爍的那一顆微渺的星辰,心裏有種同病相憐的悲涼。


    他就像那顆星星一樣,隻有那麽一點若有似無的光,一點也不顯眼,一點也不特別,在璀璨的星河中沒有誰會注意到他這麽一顆籍籍無名的小星辰,除非有人像他一樣恰巧在這樣的一個地方,恰巧抬頭望向夜空,適逢一個不怎麽明朗的夜,正好看到努力閃著光的他……


    這太難,太難了,對於這顆星辰而言、對於他自己而言,等待某個人看見他,記住它,都是賭上了一生的堅持。


    可他已經遇到了虞燦,這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也是多麽不幸的一件事。


    在京城這個城市裏除了虞燦郝好不認識任何人,甚至這個世界上除了虞燦再也沒有任何人同他有緊密的關聯。


    虞燦在的時候郝好才會覺得自己的腳是踩在地上的,虞燦一走,他好像被整個世界都排斥了,他已經證明了,自奶奶走後,他隻有在虞燦身邊心裏才能踏實,所以,他怎麽能忍住不去靠近虞燦呢?


    可是,他把虞燦氣走了。


    虞燦說得對,是他那點脆弱又可憐的自尊心在作祟,他沒有不顧一切死纏爛打的勇氣,沒有破釜沉舟的膽量,他隻是一個自卑又膽小的人。


    僵硬的四肢提醒著郝好他該迴去了,郝好艱難地轉身,一步一步地往地鐵口的方向走去。


    他隻走了幾步,腳步卻怎麽也邁不出去,因為越是往前他就越是覺得害怕。


    郝好心裏幾乎已經認定了他和虞燦之間已經徹底完蛋了的事實,可沒有了虞燦,他堅持留在京城又是為了什麽呢?


    沒有了需要他的人,他還能繼續做以前虞燦口中那個充滿生機的郝好嗎?


    極度的空虛讓郝好極度恐慌,也許是被冷風吹傻了腦袋,他現在什麽都顧不上了,他隻想迴到虞燦身邊,哪怕虞燦不理他,可他還是想要待在虞燦身邊,隻有這樣,他才有走下去的勇氣和動力。


    虞燦上車後忍不住在後視鏡裏一直看著郝好,看到郝好一動不動地站在風裏,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可他告誡自己要停止對郝好的一切情感,郝好和他劃清界限這件事深深地傷害到了他,他生平頭一迴的心動注定無望且見不得光,他不想越陷越深,因為他沒有處理這種慢性折磨的精力,他現在已經夠窒息了。


    就這樣吧,迴去洗個澡,睡一覺,明天醒來他就還是那個冷心冷情的虞燦。


    虞燦打算得很好,他迴去後也的確泡了個熱水澡,然後就蜷縮在被窩裏緊閉著眼,想讓自己快點睡過去。


    可這張被窩裏昨晚還曾緊緊地包裹著他和郝好,他們昨晚還那麽緊密地依偎在一起,虞燦總覺得現在這個被窩裏都還殘留著郝好身上的味道,他忍不住往被子裏又埋了埋,唿吸違背他的意願刻意去搜尋郝好的氣息。


    “操!瘋了!瘋了!”虞燦猛地從被子裏坐起來,用力地揉搓著自己的臉。


    他看不起這樣沒出息的自己。


    寂靜的房間曾經讓他覺得安心,可此刻他卻覺得壓抑又荒涼,他心裏煩躁得不行,根本沒有睡意,腦子裏更是一團亂麻,總會忍不住去想郝好的事。


    虞燦在床邊呆坐了片刻後從床上起身走出了房間,拿起掛在門口的外套打開了門。


    他打算出去讓冷風為他吹吹腦子,最好是把他腦袋裏那個煩人的家夥吹出去。


    剛邁出房門虞燦就敏銳地意識到他門口蹲著一個人,僅僅是一眼的餘光他就瞬間認出了那個人。


    “郝好?”他不自主地出聲後又後悔了,可郝好已經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


    “虞燦?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郝好的聲音很沙啞。


    “關你什麽事?”虞燦站在門口垂眸看著郝好,沒好氣的說:“你來這裏幹什麽?不是搬走了嗎?幹嘛又來蹲我家門口?你吃飽了撐的?”


    郝好也沒想到虞燦這麽晚還會出門,他隻是心裏太亂,太慌,想在靠近虞燦的地方尋求一份安穩,但他並不敢見到虞燦。


    他怕現在的他藏不住事,他怕虞燦發現他對他那些惡心的心思……


    一對上虞燦那雙漂亮的眸子郝好就一陣心虛,他幾乎是立刻就扭過了頭,小聲說:“我……我就是……”


    他無法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最後隻能自暴自棄地說:“你就當我是吃飽了撐的吧。”


    虞燦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他想要開口諷刺郝好一番,卻又舍不得真的說出口。


    他不得不承認,打開門看到郝好的一瞬間,他的心裏是歡喜的。


    虞燦靠在門上長長地歎了口氣,有時候他真的想不明白人為什麽要活得這麽複雜。


    有什麽東西想要就直接去拿,有什麽事不願意做就直接拒絕,喜歡誰就大聲說出來,討厭誰就再也不見不就好了嗎?


    為什麽偏偏要有那麽多的不得已,那麽多的苦衷,那麽多的理由來束縛自己……


    虞燦想起他媽從小到大常說他自私又任性,可天知道他多麽希望自己真的是一個自私和任性的人,這樣他就不會生生把自己憋成了這副德行。


    他也不會放任自己喜歡的人就這麽在他的生命裏來來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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