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好自己是從小被虐待長大的,吃東西從來都不知道還要考慮營養這一說,在他眼裏,每一頓隻要能填飽肚子就已經很好了。


    當然郝好自己賺錢之後還是經常給奶奶買肉和牛奶的,但是奶奶節省,心疼郝好賺錢辛苦,一斤肉她會讓郝好分成兩三頓吃,買來的牛奶她也總是舍不得喝,有時候都放到過期了她都還想著留給郝好喝。


    牛奶這麽貴,喝得少又沒什麽用,奶奶不喝,郝好自己當然也舍不得喝,而且這東西他也覺不出有哪裏好喝的,他還真不愛喝,奶奶也說她喝不慣,後來郝好就沒怎麽給奶奶買牛奶了。


    他也不想把日子過得這麽緊巴巴的,可他目前的收入不是很穩定,再加上總是有很多老頭老太跟他搶廢品,他有時候一個月能賣兩三千的廢品,有時候也可能隻有幾百塊。


    可每個月的花費卻是固定的,房租、水電、生活費、話費、奶奶的藥錢,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支出……


    有時候一個月掙的錢都不如花的多。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去打工,可他要年底才滿18,沒有老板敢用他。


    他一心想要多存點錢,想要自己開一家廢品站,然後再買一輛二手麵包車,這樣他以後的收入就能穩定下來,再也不用滿大街的去和別人搶廢品了。


    可這錢真的好難存啊,每當他好不容易攢下一筆的時候,卻總是會發生一些意外讓他花掉。


    就像今天,他好不容易已經攢了五千塊錢了,可今天一晚上就花掉了兩千多。


    郝好倒是顧不上心疼錢,他隻是很害怕,如果奶奶這次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個人要怎麽辦?


    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了愛他的人,沒有了需要他的人,他到底要怎麽活下去?


    這一晚,郝好徹夜未眠。


    同樣難眠的還有虞燦。


    不知不覺虞燦已經在山城待了一個多月了,暑假還有一小半就要結束了,他很快就要迴到京城,繼續學他不喜歡的專業,做他不喜歡的事,成為他不想成為的人,還有,迴到那個他不想迴的家……


    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窒息,他很想逃離,可他知道他逃不了。


    沒有人想成為別人的提線木偶,但總有人無法按照自己的心意活。


    明天……


    明天就是他爸的忌日了,虞燦心煩意亂地在床上翻來覆去。


    他現在很狂躁,心裏像是憋著一團火一樣燒得他渾身難受,他想要歇斯底裏地大吼大叫,想要毀壞眼前所有的一切,從小到大累積了十幾年的痛苦每當到了這一天都會爆發一次。


    可虞燦不敢爆發。


    他也不能爆發。


    他隻能平躺在床上,兩眼空洞地盯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默默忍受那些洶湧的情緒撕扯他的血肉,攻擊他的意誌,讓他碎成一片一片。


    心髒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大腦也突然暈得厲害,熟悉的瀕死感籠罩著他,似乎再一次想要將他拉進深淵。


    虞燦默默忍受了一會兒後,終於還是被那磨人的煎熬給打敗了,他起身打開了燈,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裏麵裝著一盒盒開了封的西藥。


    虞燦麻木地扣開包裝,將一大把藥直接和著水吞了。


    然後他關上燈,麵無表情地躺迴床上閉上眼,靜靜地等待藥效發揮,將他所有的情緒都剝離,然後再拉著他的意識沉淪。


    第二天一早,虞燦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明明睡了幾個小時,可虞燦睜眼的時候眼底卻全是血絲,大腦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像是壓了一座大山一樣重得他直不起身。


    可這些都不算什麽,比起這些情緒的副作用,這一通不肯掛斷的電話更加讓他煩躁。


    “喂,媽。”虞燦起身靠坐在床上,拿著手機低垂著眼。


    “喂,燦燦,起床了嗎?”


    “還沒。”虞燦仰著頭閉上眼睛,才說了這麽幾個字,昨晚被藥物鎮壓下的情緒就又開始冒頭了。


    他一隻手打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盒鹽酸文拉法辛在手裏無意識的打轉,耳朵裏是她媽有一茬沒一茬的沒話找話。


    她像是很開心一樣和他分享著她最近遇到的趣事,分享她在事業上獲得的成就,語氣輕柔,像是一個剛剛情竇初開的少女。


    虞燦心裏很清楚,這些話根本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在對著另外一個人說。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這樣。


    她總是這樣在這一天平靜地發瘋,卻絕口不提那個讓她變成這樣的人,好像隻要她不提,那個人就不算是死去之人,她就可以繼續假裝他隻是去遠遊了一樣。


    虞燦最討厭的就是這一天。


    電話裏,她媽一直自說自話,也不需要他迴應,虞燦知道此刻他隻需要做一個垃圾桶,做一個情緒迴收站,當一個安靜的替身就好。


    雖然那個人是她的母親,雖然她明知道他病得很嚴重,雖然她總是口口聲聲說愛他……


    可這一點也不耽誤她總是強行將她對父親那病態瘋魔的愛發泄到他身上。


    胃裏傳來一陣抽搐,虞燦覺得很反胃,兩邊腎髒也一陣陣地抽疼,這是藥物的副作用。


    耳邊依然還是他媽在絮絮叨叨:“昨天我又試著做了你愛吃的糯米餅,可我真是沒用,這麽多年竟然還是做不好。”


    虞燦突然再也忍受不了,他將手裏的藥盒朝地上猛地一甩,對著手機大吼道:“媽,你夠了沒有!爸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能不能清醒一點!我不是他,我也不想成為他!這些話你別對著我說行嗎?”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下來,隨即而來的是一道更崩潰的嘶吼:“你閉嘴!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沒有孝心?他是你爸!他都沒了你怎麽能這麽淡定!你憑什麽這麽淡定!你這個沒有人性的怪物!你一點也不像你爸!”


    “對!我就是怪物,那也是被你逼的!”虞燦瘋狂地抓著頭發,像是一頭陷在陷阱裏走不出來的困獸,他受傷地低吼,“他死了我還活著,可你為什麽要無視我的存在?我活著不是為了成為另一個他!”


    “你給我閉嘴!我寧願死的是……”


    電話裏的話還沒說完,虞燦手裏的手機就被一隻手奪了過去。


    虞燦抬頭,看見是他外公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


    他拿著虞燦的手機貼在耳邊,不知道聽到了什麽表情特別嚴肅地訓斥道:“胡鬧!你自己聽聽你在說些什麽!這是一個當媽的該說的話嗎?燦燦還病著你還記得嗎?”


    虞燦雙腿曲起,將頭埋在膝蓋上,他不想去想她媽被打斷的那句話說的是什麽,反正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再讓他覺得傷心了。


    從他父親死後,他虞燦就隻是一具空殼,是他母親用來盛放對亡夫的思念的容器而已。


    平時他們還可以偽裝成一對母慈子孝的正常母子來粉飾太平,可一到了這一天,所有的偽裝就都會被撕碎。


    沒有人從十二年前的那一天走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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