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去往西域府的路並不算近,哪怕如今的大周官道縱橫,但初春雪消,路麵多有泥漬,路遙行慢下總是需要在路上不少時間的。


    旁人倒是都能忍受旅途勞頓,但三皇子周胤驕,卻是在離開京城之後的第一天便哀聲怨道。


    “蘇複,我要坐馬車!”


    “憑什麽你能坐馬車,卻讓本皇子騎馬!”


    三皇子大力地拍打著蘇複所在的馬車,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抗議了,但每一次都是被蘇複教訓之後,又鍥而不舍地纏了上來。


    周胤驕恨呀!


    他何曾受過這等罪!


    這一路來他大腿內側連皮都換了一層了,腰和屁股無一處不酸痛,整個人都被顛簸得瘦了數斤。


    而蘇複呢?


    那馬車裏麵柔絲暖被,果蔬肉食常備,更是感受不到半點顛簸,西境初春的寒風有多像刀子,看那一個個人臉上纏著的白布便知一二。


    憑什麽蘇複可以享受,他這個天潢貴胄就要受苦!


    想到這,周胤驕甚至有點埋怨起自己母親來。


    竟然對蘇複說,他可以隨便揍!


    要知道,當初被蘇複打一頓的時候,自己哭著去夏華宮時,慕容承愉可不是這番表現的!


    蘇複將木窗推開,撩起左側的簾布,手中一杯帶著蜂蜜香甜味道的清茶正冒著熱氣。


    “怎麽,還想挨揍?”


    蘇複看著三皇子,眼神終是柔和了不少。


    在和慕容承愉的親密交流中,他也知道了以前三皇子的名聲為何這般差。


    一來是皇子教育之權,多為皇後卓姿嬋管控,二來則是慕容承愉有不切實際的希望,聽從啟明皇帝的意思,讓三皇子去和太子爭權。


    屁股坐歪了後,護短護多了,就養成了周胤驕那驕縱的性格。


    但好在他不是真的傻,敢在京城,蕭正淵等秉直大臣眼下真做出那等欺男霸女的事。


    以前那些傳言,部分是以訛傳訛,還有一部分是你情我願或者事情小到可以用錢擺平的事。


    “怎麽?”


    “又皮癢了?”


    蘇複是故意將三皇子晾在外麵的,出京城的第二天三皇子鬧情緒不願再走,他連勸都沒勸,直接晾著他在官道上一整夜。


    饑寒交迫下,不敢走迴頭路的他天剛放亮就跟了上來,雖然嘴依舊硬,但也算長記性了不敢隨意落單。


    “我,等迴京,我一定要向父皇……不,母後參你一句!”


    “你,你目無尊上,你對皇家不敬!”


    自從江南府出事後,周胤驕明顯感覺得到啟明皇帝對他的關心少了很多,平日裏相見,其眼中也多有不耐。


    第一次在大殿之上都沒能保護他,需要慕容承愉護著他的啟明皇帝,三皇子怎麽敢奢望會在這種時候對他有所偏袒呢?


    蘇複從身旁拿起一本書揚了揚,滿是不在乎的語氣道:“我的話還是在那,這本書你什麽時候背下了,每天就可以進馬車一個時辰。”


    “不然……好好在外麵吹風吧!”


    周胤驕麵色漲紅,蘇複手段太卑劣了,竟然隨身帶著上好的外傷藥,他想將自己弄傷,也不過就是一兩日的舒服日子。


    但受傷歸受傷,書卻要看,吃什麽東西還全需要看蘇複的眼色。


    不像現在,他最起碼自己可以走著去拿!


    “你給我等著!”


    一次都沒贏過的周胤驕又一次放下狠話。


    隨行之人早已經習慣,雖然在憋笑,但好在沒人想“表忠心”。


    楚綺南將目光收迴,她或許自己都沒發現,在趕路的這幾天裏,她的食量和氣色都好了不少,眉眼間處處可見笑意。


    笑著笑著,楊綺南不由想起自己母親對她說的話。


    麵色緋紅之後又是一聲歎息。


    她做不到……她怕蘇複看輕她!


    不遠處的駱鈞同樣在看著蘇複與三皇子之間的鬥嘴,他是自信的,年不過四十便入刑部任右侍郎一職,隻要按部就班下去,五十歲之前升刑部尚書於他而言也不是什麽難事。


    可是看著蘇複那年輕的臉,他低頭審視自己。


    他表現的真有蘇複出色?


    他的政績雖然優異,但想要走到今天這個程度,卻離不開那人明裏暗裏的支持。


    可蘇複呢……駱鈞自嘲一笑。


    若是換作常人,單以蘇複江南,寧海二府的功績,應已入六部三司了吧。


    ……


    從京城通往西域府的路,稍稍繞了一些,蘇複也不是管殺不管埋的人。


    他在寧海府幾乎將那些世家之人殺了一個絕。


    地廣人稀的寧海府全靠那些世家所遺留的財富重建。


    看著初具規模的寧安城,蘇複拍了拍前來迎接的談玉河肩膀,他這個甩手掌櫃能夠安心,可全靠談玉河在這裏盯著了。


    “玉河,辛苦你了。”


    “再有個一年半載,整個寧海府就可以煥然一新了。”


    談玉河的臉上和手上均被風霜吹出不少裂口,往日的那副富家公子態已經消失不見,張開有些皸裂的嘴道:“不用一年半載。”


    “後麵都是精細活,剩餘那點東西可以慢慢來,若一切沒問題,今年的端午節前,大人就可以看到寧海府四郡城人聲鼎沸的模樣了!”


    談玉河臉上滿是自信,眼中自豪勃發之態,近者皆可感。


    蘇複笑了笑,談玉河有了助力後,做事起來周全踏實,這也是他願意舔著臉將其從太平公主手裏要迴來幫忙的原因。


    “好了,看夠了。”


    “玉河,晚上準備點酒水,我們一起喝一杯吧。”


    “之前叫你來京城過春節你應,這一次剛好補上!”


    談玉河咧嘴一笑,點頭道:“早就準備好了!”


    駱鈞看著眼前這座完全不相識的寧安城,將目光放遠,隻有在極遠處方可看到五個月之前的寧安城是多麽的破敗。


    隨意踢了下腳下褐色斑駁的石塊。


    鮮血浸染下,就連石頭都失去了本色,可……這寧海府的百姓,為何都在笑。


    為何看向蘇複的目光,全是崇敬與感激。


    明明……他是屠城的劊子手!


    與駱鈞相對的則是楊綺南了,她去過江南府,所以很清楚蘇複在江南府做了什麽,帶給了江南府的百姓什麽。


    天下之富在江南,可那僅是在江南的大小世家。


    而今的江南府與寧海府情況兩差,但百姓臉上洋溢的笑容卻是那般相同。


    美人愛才子,不忘英雄,但卻更對蘇複這種兼濟天下的人心神搖曳!


    “他會看輕我嗎?”


    “我該怎樣……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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