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光穿過,劇痛臨,卜仁絕望地看著被箭帶飛出去的那一處部位。


    絕望而怨毒地看了眼射出此箭的寇隱。


    口中藏好的毒藥碎裂,落地之時便有黑色的鮮血從口中湧出,卜仁怕死,卻更知自己不死,會讓無數人比死還要慘。


    胸骨碎裂,毒藥沁心,周遭馬嘶聲漸息,卜仁看著走近的三人,在那箭射向自己下體的時候他便知曉寇隱是誰的人了。


    腦海中迴憶起張薇年輕時那巾幗不讓須眉的模樣,他想到了很多人,唯獨沒想過,已經生兒育女藏於人後三十年的張薇還會在如今落子於他身旁。


    “奉小姐令,這一箭,算是給……姑爺的一個交代!”


    ……


    大火熄滅的寧安城內,除了那落地的煙灰與漆黑倒塌的房屋外,隻有少數人的身影穿梭其中,不斷地將深藏的屍體搬出,然後放上板車朝著城外的亂葬崗而去。


    蘇複與常戚在城內巡視著,自從三日之前的那天晚上後,滅火,處理屍體便成了蘇複最為關心之事。


    不時的他還需要出去,在那些蔓延開的帳篷旁露個麵,為那些失去家園的百姓許下他的承諾,已經證明他能完成承諾的能力。


    “公子,按照你的吩咐,這些屍體全部搬出去之後,會在寧安城內撒兩遍石灰。”


    “到時候……整個寧安城的重建之事,公子還是上報朝廷為好。”


    蘇複差人運迴來的那些銀子是誰所有,常戚自然清楚。


    他也清楚朝中大臣,還有啟明皇帝對於這種“意外”之財的處理方式。


    在這些人看來,哪怕這些錢財取自於寧海府,但……用,卻不會局限於區區一個寧海府。


    常戚自認為是見過世麵的,當年逐北之戰所獲雖然更甚於今日十倍,但那多是以牛羊等牲畜為標價之獲。


    哪像如今那如山一般的金銀財寶,明亮的讓他都有點睜不開眼。


    “卓家三處據點所置財物全部聚集於城外,我蘇複好歹是在江南府抄過家的,我本以為江南之富名副其實。”


    “今日一觀,我才方知‘財不露白’是何意!”


    蘇複繼續往前走著,將寧海府內所有反抗於他之人全部誅殺,對他而言不過是做事的第一步。


    他要經營自己在寧海府的口碑,他要將卓姿嬋的羽翼剪去,要讓朝中大臣和啟明皇帝安心,這才是他接下來所行之事的重點。


    “我知常將軍是怕我惡了朝中大臣和陛下。”


    “但我當日行此令時,接血煞軍軍權之時,就已然注定我會被朝中大臣和陛下猜忌。”


    “既然如此,索性便再過火些,反正現在還有爺爺幫我頂著……反正我注定在仕途之上,無法走遠!”


    常戚欲言又止,從他聽聞之事,到如今相處的時日來看,他的確是為蘇複感到遺憾,遺憾蘇複一開始便落了一個贅婿之名。


    可他卻沒想,哪怕自己如此擁護蘇複,也不認為朝中不用蘇複有何過錯。


    說到底,大周奉行的那套處事準則早已深入人心。


    倒真不如……用這些財物,買來一個名聲!


    ……


    離寧安城數百裏之外,莫知禮和傷愈的擊觀塵緊緊跟在離營的血煞軍後,二人牢記蘇複的吩咐,盯著這群血煞軍,不讓這寧海府一眾世家之人有一人脫逃。


    可是三日過去,彎彎繞繞下,二人並沒有發現這些血煞軍有與人接觸的跡象。


    “這些血煞軍到底想幹什麽?”


    “三百多裏的路,他們繞著走了整整三天!”冀觀塵嗡著聲說道:“我們再不出手,蘇複那小子怕是得急了!”


    莫知禮沒有立刻迴話,腦海中不斷迴憶著這些血煞軍的行徑路線。


    看了幾眼身後不遠處,那停工的官道。


    這些血煞軍軍士一直都是繞著拓展的官道朝著西方行進,哪怕他們是想藏匿身形,可這也太過不合理了。


    暗暗將此事記下,莫知禮眼中殺意不再按捺,壓著聲音看向身旁的冀觀塵。


    “時間確實過去挺長了,出手……按照蘇複意思,隻要他們沒殺人,便給他們個痛快。”


    “讓他們家中之人,落點撫恤吧。”


    “這……算是看在寧定方這個莽夫的臉上!”


    最後一處亂石路上殘留的痕跡被清理幹淨,巳執凝重的神情也終於緩和了幾分。


    雖然主家交代的任務危險不小,但好在有寧安城內的事牽扯了逐北軍的注意力,才得以讓他們有驚無險的完成諸般事宜。


    “校尉,再往前走就是通行的官道了。”一軍官模樣的憨厚男子走至巳執身旁道:“走上這條路,我們……怕是需要和官府或逐北軍交手了。”


    “還請校尉定個基調,我們……殺還是不殺!”


    巳執稍稍沉默,轉身看向身後頹然許多的將士,他不過一個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能走至今日,一來祖輩遺澤庇護,二來則是卜家支持。


    卜家不僅將他從小養大,教他識字學武,甚至於將卜家旁係之女嫁予他為妻。


    巳執很清楚,卜家的一切付出都是需要迴報的,他也不抗拒些許“挾恩圖報”。


    哪怕……是讓他坐視定方侯身隕,讓他叛出大周!


    “家中妻兒可還在西域等著我們團圓呢!”


    “是非對錯我不想區分,但主家的恩情不假,我們的妻兒不假。”


    “之前這段路是為了主家,後麵那一段路……可是為了我們自己!”


    “這段路……誰擋誰死!”


    頹然的人群眼中有精光開始閃現,士氣重燃,紛紛看向巳執。


    與那些獨善其身的“忘恩”之人相比,眼前略顯位卑的巳執才是他們的希望所在!


    “殺,誰擋誰死!”


    ……


    駿馬疾馳,身後的慘叫聲不斷傳入巳執的耳朵中,離開那偏僻的官路之後,他沒有想到外麵的官道上沒有一處關卡,會任他馳騁。


    長久的心裏煎熬加之忘卻的軍中習慣,讓他在天亮之後甚至忘記了點卯。


    直到身後追隨之人漸少,馬蹄聲漸稀,打下的獵物都吃不完的時候,他才發現,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消失不見。


    而他也終於明白,這暢通的官道上的確是沒有設卡,而是這關卡一直都在他們身後。


    鮮血順著甲胄落下,巳執不敢迴頭,肩上紋的虎紋好似被利器所斬,帶有虎頭的那一個部位被切開,與翻起的血肉相溫和,每顛簸一下,都讓巳執感覺如鋸齒刮過一般疼痛。


    “跑,一定要跑!”


    “我不能死,他們還在外麵等我!”


    “哪怕是兩個宗師……就算是宗師,也不能讓我認命!”


    巳執低吼著,不斷的甩著馬鞭,他想要快,想要更快的衝出大周疆域,去往西域之中。


    “噗!”


    一個人頭越過巳執,他的馬跑得很快,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快。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躲不開噴灑在自己後背的血,也無法避開那顆人頭之上,怒睜的驚恐目光!


    “啊!”


    心神失守下,巳執將猛的拔刀刺入身下視為最親密戰友的馬匹身上。


    一聲哀吟聲後,巳執目露驚喜,他察覺到,身下的馬,速度更快了,離那界碑所在也更近了!


    莫知禮和冀觀塵停下,看著僅剩一人的巳執,在兩位二境宗師的襲殺下堅持兩天,這些軍士不算辱沒了血煞軍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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