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複幾人將疑惑的目光看向大狐輕雪。


    大狐輕雪神色複雜地開口道:“外界之人都言大宗師之艱難,為入其中而不惜一切代價。”


    “但,天域雪山的聞人氏,卻已經在其中煎熬了近千年而不得自贖。”


    蘇複神情變得肅然了許多,他不知道接下去的話他能不能聽,但他不想讓大狐輕雪為難,兩人之間的相處一直都有把握那個度的。


    誰也不會去打聽對方所屬陣營中那不該知道的事。


    “輕雪,這是皇庭之秘,你不必說那麽清楚的。”


    大狐輕雪搖了搖頭,看向蘇複用外衣包裹的那個酒壺,緩聲道:“這不是什麽秘密,許多人都知道的。”


    “不過因為大宗師之威嚴,沒人議論罷了。”


    蘇複不再多言,但莫知禮和冀觀塵卻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遠退。


    哪怕不是秘密,這也不是普通人可以知曉的。


    大狐輕雪稍稍組織了下思緒,目光深處帶著點蘇複難以理解的複雜道:“自古以來,以同樣道路登頂大宗師者,當世僅存一人。”


    “天域雪山聞人一氏天資縱橫,但諸位可曾聽過聞人一脈有大宗師並存於世?”


    蘇複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齊齊搖了搖頭。


    大狐輕雪神色中出現幾分悲苦,這聞人一脈與漠北之人緊連,都言漠北之人視狼皇為現世神隻,但他們真正看重的卻是聞人一脈的人。


    如今漠北皇庭所經受的苦難,對聞人氏而言,卻早已稀疏平常。


    “聞人一脈之人,的確可天生陰陽,但這卻不是存乎一人,而是代代傳人,都為雙生子。”


    “其中一人屬陰,一人納陽,想入宗師……便隻可存一人於世。”


    大狐輕雪眉眼低下,但聲音中多了幾分傲然。


    “古有宮鴻雲歲三十一入宗師之境,如今有楊家襲虎年二十二便成年輕宗師。”


    “可世上有幾人知,我漠北皇庭,天域雪山之主聞人縱橫,三十三歲破宗師壁壘,三十七歲便入大宗師之境。”


    大狐輕雪的思緒有點迴到從前,那皇庭飄搖之時。


    現在漠北皇庭還能存在,大狐氏的確功不可沒,但聞人縱橫的存在方是不可代替的。


    蘇複三人沉默,既為聞人縱橫的才情所攝,同時也為大狐輕雪話語間顯露出的悲憐而窒息。


    蘇複不知大宗師境有多吸引人,但莫知禮和冀觀塵卻深有體會。


    聞人一脈,想入宗師必先殺同胞之親,隨後於下仰望,盼其父身死。


    如此一脈,傳承千年,其族人未瘋,實在算得上是一個奇跡。


    “那……今日聞人縱橫來此祭奠一個晚輩,還有與輕雪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蘇複很奇怪,易地而處,他理解不了聞人縱橫今日的舉動,他來祭奠須卜芝的事並不假,而蘇複也沒有從他眼中看到對漢文化的欣賞。


    一個人,他僅僅是為了須卜芝而來。


    但須卜芝在漠北皇庭所經受的苦難卻少不了半分。


    以聞人縱橫在漠北皇庭的影響力,隻要他稍微透露出對須卜芝的欣賞,須卜芝就不可能走到油盡燈枯的地步。


    大狐輕雪猶豫了下後,還是帶著幾分慶幸將那個已經無用的約定說了出來。


    “聞人一脈有此難解之隱患,所以他們也一直在尋找合適的苗子。”


    “如須卜大哥,如我,都是聞人大人所需之人。”


    蘇複眉頭一皺,他直覺地知道,聞人縱橫找須卜芝和大狐輕雪不會有什麽好事。


    “他想幹什麽?”


    “外人難道能解他聞人一脈的宿命?”


    大狐輕雪臉上浮現些許難堪,她知道聞人縱橫這種大宗師,是已經沒有了尋常人所擁有的羞恥觀的。


    在他們的眼中,隻有“信”與自己的“道”。


    所以,她不應該對其處事方法在意的。


    “他不是想要打破聞人一脈的宿命,雖然聞人一脈悲苦,但依靠這獨一無二的天賦,每一代的傳人中都有人能登臨大宗師之尊。”


    “個中所得,有誰能舍棄?”


    大狐輕雪看著蘇複,燕旭伯的身影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其實不止聞人縱橫,蕭立淵也早已著手研究大宗師之秘。


    區別隻在於,二者方法不同。


    前者知其艱辛,早已放棄,一切隨緣。


    而後者,依舊還在孜孜不倦地追求著。


    “聞人縱橫所行之事,是想在民間尋陰陽屬性之人,然後加以改造,成為他聞人一脈後人的‘藥人’。”


    “使其後人可以先入宗師,再候那天人之境。”


    “而須卜大哥他就是聞人縱橫挑選的“陽”屬之人,我……就是那‘陰’屬之人。”


    蘇複神色陡然陰狠起來,沉著臉道:“那被選中的你們,後果是什麽?”


    大狐輕雪給了蘇複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定神道:“你放心,這種事聞人大人是不會強迫人的。”


    “世間陰陽屬性的人並不算少,他不是非誰不可。”


    “而且這個‘藥人’是相對的。”


    “被改造的人活了下來以後,等其陰陽屬性趨於極限,最後‘幸運的’能與聞人一脈後人陰陽交匯,但活下來的是誰,哪怕是聞人縱橫也是無法控製的。”


    說著,大狐輕雪正色道:“普通人想入宗師,已經難如登天。”


    “而宗師想登絕頂,更是難上加難。”


    “聞人大人此舉,對於朝不保夕的漠北人而言,是一生之中,最難能可貴的機會。”


    “所以他無需強迫誰。”


    莫知禮和冀觀塵神色來迴數遍,兩人麵容詭譎,顯然在大狐輕雪的話語下動心了。


    與成為大宗師希望之渺茫而言,當個“藥人”,那可太容易了。


    “二位宗師就別想了,你們已然陰陽交匯,是不可能入聞人大人眼中的。”大狐輕雪故意等了一會,讓蘇複看清楚,這種可攀絕頂的誘惑,對於他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這樣……他才不至於在以後崩潰。


    蘇複麵色更差了,他將冀觀塵和莫知禮的神色盡收眼底,這二人眼中顯露的瘋狂之意,讓他都忍不住心中顫顫,好似有什麽重要的事,他忘記了一般。


    蘇複沒有口花花,反而很是慶幸地看著大狐輕雪。


    幸好,幸好她沒有心動。


    “幸好誘惑不到你。”


    大狐輕雪牽住蘇複的手,走向須卜芝的墓碑前,坦然道:“不是誘惑不到我,而是我有一個足夠強大的父親,有萬人之上的權力,還有一個身尊位卑,引著我前行的燈塔。”


    “今日所聽所看,蘇複……你要答應我,你要平靜地接受一些人的選擇。”


    “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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