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謁單於眼中冰冷閃過,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女兒,他不否認自己送她去大周抱有僥幸心理。


    可這……卻不是大狐輕雪反客為主的理由。


    “你想當女單於,還是要扶著蘇複上台,當你的閼氏?”


    大狐輕雪麵色激動了些,直直的看著唿謁單於,這一刻,二人之間沒有親情牽絆,有的隻有最赤裸的利益與權力。


    “有什麽區別嗎?”


    唿謁單於雙目再縮,看向躺在床上酣睡的蘇複,他沒想到,自己視若掌上明珠的女兒會對蘇複如此看重。


    這已經不是一個“情”字能解釋得清楚的。


    大狐輕雪說出這樣的話,就代表她認為蘇複的能力不在她之下。


    蘇複有能力,以一個外來戶的身份,經營好漠北皇庭的一切。


    “所以,你是在等著我死嗎?”唿謁單於聲音沉重,整個人哪有白日間與大狐輕雪父慈子孝的模樣。


    大狐輕雪再次提起茶壺,往唿謁單於的茶杯裏麵倒入解酒茶。


    “我在等漠北的唿謁單於身死,卻害怕父汗離我而去。”


    “所以,坐在我麵前的你,是以怎樣的身份和我交談呢?”


    唿謁單於默默站起身,眼中有落寞,但更多的是欣慰,他不知道蕭立淵與他所說之事,最後能否成功,但他清楚,自己後繼無人。


    自己死後,漠北四王勢必掀起內亂,但大周的皇權與相權之爭,此刻卻是蕭立淵占據優勢,而啟明皇帝在另行謀劃。


    大周與漠北皇庭誰先亂,真就隻能看天意了。


    “好好活著,若是大周那邊過不下去了,皇庭隨時歡迎你迴來。”


    唿謁單於轉身離開,他想知道的,蕭立淵已經在信裏麵與他說過了,作為交換……他唿謁單於的女兒,真成為一個女單於,那又如何?


    誰人能說大狐輕雪沒資格!


    唿謁單於走出帷帳,看向天空那一輪純淨的彎月,有資格說不的人,殺了便是了!


    ……


    蘇複來到漠北皇庭的消息並沒有瞞住誰,所以此刻,在燕山關西北側,漠北皇庭通往西域諸國的兩個關鍵點中心,羊舌唯我與拓跋睿識相聚一堂。


    與喀納斯湖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刻帳內的沉默。


    羊舌唯我不複之前的粗狂,拿起並不算熟悉的筷子,將盤中一片片薄如蟬翼的炙肉咽著酒水送入喉中。


    “拓跋睿識,你還沒想明白嗎?”羊舌唯我一副勝券在握模樣地看著拓跋睿識,眼中的野望像是一個漩渦,將拓跋睿識的理智吸入其中。


    拓跋睿識側頭,儒雅俊逸的樣貌,走到大周,誰都不會認為他是漠北皇庭之人。


    兩代單於推行的漢化,他拓跋睿識可是四王之中,唯一主動配合,並身體力行之人。


    所以他不明白,這一直不對付的羊舌唯我,為什麽要選擇他這個唿謁單於的親信開始,開始……策反!


    “想明白什麽?”拓跋睿識眼中精光閃爍,看著羊舌唯我道:“在我麵前說此等秘事,你們就不怕我通風報信?”


    “你們知道的,單於他不缺魄力,對你們行剜肉之舉!”


    羊舌唯我卻是不懼,比棕熊還要健壯的身體前傾,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拓跋睿識道:“所以我現在才與你聯係!”


    羊舌唯我的臉上全是自信,他知道,拓跋睿識的心已經動搖了。


    “大周皇帝當眾說出單於隱疾,並以狼皇筆相贈,結合輕雪皇女之事以及單於近兩年表現。”


    “單於歸於長生天,不過是時間問題。”


    說著,羊舌唯我臉上帶上了兩分蠱惑道:“當初你三請單於賜婚於你子拓跋堅,都被單於他拒絕。”


    “最後竟然被送往大周,成為人質?更是嫁與他人妻?”


    “這漠北明珠和漠北驕陽相錯,今日那喀納斯旁的歡唿聲,那燃起的篝火,那散開的鮮花芬芳……。”


    “右賢王……你那一直懸著的心,能放下嗎?”


    拓跋睿識麵色微變,眼中的憤怒,不忿雖隻是一閃而過,但還是被羊舌唯我給捕捉到。


    自三十二年前的逐北之戰後,漠北皇庭實力大損,整個皇室所活者不過三十餘人。


    後逃至燕山以北後,不得已下,前任單於做主,整合皇室與四王部族,融合成今日之皇室一部。


    現在的拓跋睿識,羊舌唯我,還有另外兩王,可算是“竊”得尊位,獲得本不應該屬於他們的東西。


    拓跋睿識很清楚,所以當兩任單於推行漢化的時候,他才會那麽不留餘力的支持。


    因為……唯有漢化之下,這漠北皇庭才不至於那麽講究血統!


    所以漢化推行受阻後,他才會不識趣地三請唿謁單於賜婚,讓他拓跋氏王室一脈的血統裏,有大狐氏的影子!


    可是現在,唿謁單於死期將至,整個皇室最有可能幫助他穩定皇庭局勢的大狐輕雪也落在了大周,蕭家的手中。


    以拓跋睿識對蕭立淵的了解,他知道,蕭立淵一定會想辦法,以大狐輕雪為質,謀算漠北皇庭。


    心中期盼盡散的情況下,他如何會願意再給唿謁單於誓死效忠?


    拓跋睿識長出一口氣,眼中的掙紮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靜的冷漠之色。


    “看來沒錯,你和大周皇室之人的確有聯係。”


    “但你這計劃,以啟明皇帝的性格,他斷不可能行如此偏激之法。”


    “可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的指向,偏偏又是那啟明皇帝。”


    拓跋睿識看著故作風雅的羊舌唯我笑道:“叫人出來吧,大周皇後的人!”


    羊舌唯我沒有絲毫被說破秘密的尷尬,他能將那計劃說予拓跋睿識,就相當於把他身後之人呈於拓跋睿識身前了。


    “出來吧,公輸先生。”羊舌唯我側頭看向一側的帳布道:“你教我說的東西,真是怪累的!”


    一道如老鴉般的聲音從帳布之後發出。


    “嘎嘎,我這不是怕我樣貌醜陋不堪,壞了我們左賢王的興致,汙了左賢王大人的眼嗎?”


    拓跋睿識雙目一凝,看著從燭光下的陰影中走出的人影。


    “啪!”


    拓跋睿識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半步,看著這個比草原祭司口中的惡鬼還要猙獰數倍的人。


    這……的確是壞了他所有的興致,甚至因為厭惡,他都有點後悔自己的決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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