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複晚上是怎麽迴去的,印象著實有些模糊,隻記得耳邊有楊襲虎的聲音叫娘的聲音響起,然後便是一覺睡到天亮。


    就像此刻,陽光直接對著臉上照。


    腦袋有點沉重的晃了晃,蘇複挪動桌前,大口往嘴裏灌了幾杯茶水。


    在聞到自己身上依舊濃鬱的酒味後,這才就著湯婆子裏的尚且溫熱的水梳洗一番。


    好似有人盯著似的,在蘇複梳洗完後,門外便有熟悉的聲音響起。


    “大人,楊將軍喚你去客室一趟!”


    蘇複將門拉開,一把拿過刁得勝手裏的包子往嘴裏塞去。


    “你昨晚怎麽沒過來,我差人請你兩迴,你都沒信!”


    “怎麽,改性子了?”


    “我和說你,這可是最後一次放縱,等襲虎他娘過來,到時候你們再想瞎玩,也沒機會了!”


    刁得勝的表情很複雜,有惋惜,有慶幸,但更多的是對蘇複的同情。


    “大人,我們好歹是代表朝廷而來,卑職雖人輕言微,但還是要勸誡大人一句。”


    “威儀,操守不可失呀!”


    蘇複一邊走動一邊將嘴裏的東西咽下,滿是古怪的看了刁得勝一眼,想著那一夜襲擊以後,刁得勝渾身是傷的模樣,目光不由地看了眼他下體。


    “沒事,好好養傷,等迴京了,藏著點身份,我介紹個人給你,到時候去西城區走走,那裏風景一樣美!”


    刁得勝腳步一頓,看著蘇複的背影,心中歎息一口氣,默念道:“大人,你可別怪我,這是公主嚴令不讓我說的。”


    “公主那眼神,太嚇人了!”


    來到會館的客室前,蘇複都來不及聽清裏麵的說話聲,就昂首挺胸的大步走了進去,嘴裏大大咧咧道:“襲虎,你先用你的小金庫把錢出了唄,非得等我起來付賬不……是?”


    蘇複的最後一個字,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鴨子一般擠出。


    看著雍檀那饒有意味的眼神,看著正襟危坐的楊襲虎和嬋寒仙,看了眼略帶幸災樂禍模樣的慕容承愉。


    蘇複牙關緊咬,微微側頭給了刁得勝一個你給我記住的眼神。


    最後才哭喪著眼,看著主座之上,那與楊綺南有著七八分相似的威儀婦人。


    身體一軟,整個人就成九十度抱拳躬身道:“蘇複見過太平公主。”


    “蘇複頑劣不知禮,未能遠迎長者,還望太平公主恕罪!”


    太平公主似畫眉鳥的清冷聲音響起,一雙美目直直地看著蘇複,聲音中滿是揶揄和抬舉。


    “別,蘇大人多威風呀,我這個久居深閨中的婦人,連寫六封信都不見蘇大人抽空迴應一二。”


    “我怎麽還敢勞煩蘇大人來接我?”


    “若我開了這個口,豈不是耽誤蘇大人你風花雪月的大事?”


    蘇複每聽太平公主說一句,心中的苦楚便多一分,之前欠下的債,現在需要一次性還清了!


    身體直起大半,蘇複的臉上立刻掛上討好的笑容,迎著太平公主的目光耍滑腔道:“楊伯母這這話可就折煞蘇複了。”


    “楊伯母那六封信,蘇複不是不想迴,而是不知如何迴呀!”


    “蘇複出身貧寒,又遭逢意外導致記憶缺失,伯母心中所言,蘇複實難認同。”


    “襲虎和嬋姑娘良緣天賜,蘇複身為襲虎朋友,若在這個時候不加幫襯一二,不圓襲虎心中意,著實難稱‘朋友’二字。”


    “蘇複本想待江南府公事皆了後再與伯母道歉陳心,卻不想貴客總是以驚喜的方式而來!”


    太平公主嘴保持著微張,一肚子的話被蘇複堵在嘴裏,想說都說不出來。


    尤其是蘇複的那一聲“伯母”,直接將她的身份定在楊襲虎母親身上,讓她想用“太平公主”這個身份小小任性下都不行!


    她想過蘇複狡辯,想過蘇複甩鍋,卻沒想蘇複實話實說,一副自己全扛的模樣!


    楊襲虎在一旁聽得很是感動,冒汗的手心一涼,心中一熱下也不再藏著,一臉慷慨的站了起來,走到蘇複身邊對著太平公主道。


    “母親,蘇複他失禮之處,完全是因為襲虎哀求。”


    “若母親有氣,盡管往兒子身上撒,襲虎絕無半句怨言!”


    蘇複心中長出一口氣,知道這一關自己過了大半了,至於之後有什麽小鞋穿,那也是關起門來的事了!


    “襲虎,誰不知太平公主愛護晚輩,伯母她對你隻有愛護,何來怒氣!”


    “你這話未免太傷伯母的心了!”


    太平公主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看著自己這個傻兒子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若他不冒尖,他還能揪著蘇複給他長點記性,現在他一冒頭,再結合蘇複的話,若自己動手懲戒二人,倒顯得苛責晚輩了!


    “啪啪!”


    似蔥白的手指拍出脆耳聲音,太平公主深深地看了蘇複一眼道:“蘇複你張嘴,真是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老師他怎麽會選擇你這種油腔滑調的人當孫婿!”


    蘇複笑笑,大鬆一口氣後迴道:“可能爺爺他年紀大了,老頑童,老頑童,有了小孩子心態吧!”


    太平公主敲擊了下桌麵,指了指自己的茶杯。


    “既然你自認為晚輩,那就辛苦一點,給我們這些長輩倒倒茶。”


    “給我說說你對江南府的打算吧!”


    蘇複錯愕,江南府的規劃現在能輪得到他插嘴嗎?


    視線平靜地劃過雍檀和慕容承愉,見兩人沒有提示,蘇複抱著無所謂的心態,走過去提起茶壺,往太平公主茶杯中添著水,想著談玉河的提議,斟酌了下說道。


    “江南府宗族氛圍重,成事者必扶其家,然後展其族,這與江南長久的富裕是有很大關係的。”


    “治理江南,分其富,禁其行隻是治標不治本,一旦朝廷掌控力衰弱,欺上瞞下者極其盜取國財為私用。”


    “所以若想江南府歸心朝廷先於宗族,若想讓江南之富,惠及天下。”


    “蘇複以為,應該開江南禁錮的同時,分割江南產業,還富於其它六府。”


    “在官道通行的情況下,我們大周天下之物,於海外蠻夷而言,可不止有瓷器,絲綢於茶葉之豐!”


    “隻有在其它地方能過上好日子,這江南府的百姓才不會困守一地,守內而排外!”


    蘇複說不出太細的方案,因為他就知道一個江南府的情況。


    而蘇複的這個提議,卻需要調動整個大周,其中涉及的利益分配,各地民俗,不是蘇複這個一知半解的人能掰扯清楚的,這必須從上而下,以朝廷的公信力去推進。


    太平公主目色複雜地看了蘇複一眼。


    這次江南之事,朝中會對江南決策產生變化,就是因為其影響深遠。


    這一次有蕭立淵運籌帷幄,有大周三十一載積累,有蘇複這個意外之喜在,所以江南府才能以極小的代價抹過此事。


    可要是沒有蘇複?


    南鬥,破浪二軍趕之不及的情況下,有心人一挑撥,這江南府死傷者十倍可止?


    而朝廷需要耗費多少力氣,才能將這損失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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