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後,沒有通報,慕容承愉就帶著春花一人,直接走了進來。


    蘇複端著水盆與慕容承愉相視,目光交匯,隨即又偏移開來。


    “這麽快?”


    慕容承愉揮了揮手,示意春花出去,隨即自顧自地坐在凳子上,聲音中並沒有蘇複所想的低落。


    “我就在你隔壁,我還是等孩子吃飽以後才過來的。”


    蘇複將水盆放下,聽見慕容承愉說“吃”,目光不可抑地從她胸前滑過。


    “外麵很亂嗎?”


    能讓一個當朝貴妃和一個外臣相隔一牆,已經足以說明外麵的動靜有多大。


    慕容承愉倒了一杯茶水,點了點頭迴道:“很亂,除了琅琊郡外,其它三郡都出現了民變。”


    “就你醒來之前所傳來的消息,駐城軍士已經和那些百姓交戰,見血很多!”


    蘇複擦拭了一下手,直接挨著慕容承愉坐下,神色中沒有慕容承愉預料之中的慌亂。


    “臨汀郡和廬江郡應該無事,朝溪郡隻要宋沭不冒進,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慕容承愉眼睛一亮,以前她希望蕭家倒,但現在她隻希望蕭立淵能長命百歲。


    卓姿嬋的手段實在是讓她心驚了,若蕭立淵勢微,那整個大周誰還能讓她忌憚?


    自己不死,隻要好迴京,迎接自己的或許要比死亡還要可怕數倍。


    而蘇複……還有那尚在繈褓的孩子,定也落不得好。


    “臨汀郡已定,隻有少量世家之人生亂,洪玉山他能控製住局麵。”


    “廬江郡,黃家不參與其中,死的也隻會是該死之人。”


    “至於朝溪郡……殺多了,他們自然就怕了!”


    以慕容承愉的聰慧,自然聽得出來蘇複於這三郡之中早有安排,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南鬥,破浪二軍會不會動。


    “蕭丞相他是如何說的?”


    蘇複抬起頭,和慕容承愉雙目緊對,帶著發自心底的輕鬆道:“爺爺說讓我注意安全,春日結束後便準備迴京。”


    “你不用擔心,爺爺他不會坐視不理的。”


    雙手相抵,慕容承愉在外麵裝出的堅強徹底撕碎,整個人直接埋入蘇複懷中。


    “我好怕,我好怕卓姿嬋,我好怕該怎樣和大兄說檀兒的事!”


    蘇複輕拍慕容承愉的背,溫聲安慰著,讓慕容承愉將心底的恐懼徹底宣泄出來。


    慕容承愉需要迴去,而他也要迴去,是帶著勝利者的心態,還是帶著恐懼之心,就看蕭立淵如何麵對卓姿嬋的出手了。


    ……


    信鷹落下,天空中的海鷗瞬間為之一清,帶血的魚肉丟起,鷹喙一接,便將其整個吞入腹中。


    魏羨光將手中的兩封秘信放下,臉上帶著報複的快意,和一旁的奧卡西笑道:“大周江南府動亂已起,隻等南鬥,破浪二軍一動,我們便可劫掠大周東南兩邊境。”


    “到時候與漠北皇庭相攻,其它國家望風而起,大周勢衰便是天傾之勢。”


    “蕭立淵他再強,也沒有三十年的時間來梳理大周江山了!”


    “這次‘鯨落’,奧卡西公主你便可攜青史之勝,迴到泰蘭王國登頂女王之位!”


    奧卡西聞言神色激動了幾分,她冒險來此一來是因為泰蘭王國與大周相距甚遠,隻要大周精力被牽製,就不可能遠征泰蘭。


    二來是因為泰蘭王國傳承之物丟失,國內因為王位紛爭不斷,哪怕她是實力最強的公主,想要壓過所有競爭者,都必須要拿出一個令所有人都信服的勝利。


    而這個勝利,沒有什麽比狩獵大周這條巨龍更為合適的了!


    “那就多仰仗魏先生了!”奧卡西學著漢人習慣,恭維魏羨光一句道。


    ……


    風波轉動,兩軍士持著一卷拓印蠟封密信走入屋內。


    湛光耀消瘦了兩圈的身體站起,將密信接過,然後對著主座之上,發須皆白的老者道:“大將軍,朝中來信了。”


    龍光南鬥費力睜開已經皺起的眼皮,聲音中帶有生命的遲暮意味道:“你我同級,不用那麽多虛禮。


    “南鬥軍交到你手裏我很放心,一切決斷,你自一言而決。”


    “南鬥軍之人,無不從之!”


    湛光耀將密信收起,對著龍光南鬥深鞠一躬。


    “光耀必不負大將軍之望!”


    龍光南鬥氣若遊絲地輕“嗯”一聲,然後又閉目養神起來。


    他向朝廷乞骸骨兩年,現在終於派來一個能夠接替他的人了!


    蒼老到極致的身軀再也壓不下年輕時留下的傷痛,龍光南鬥幹瘦的身體不自主地因為疼痛而抽搐著。


    他已經堅持了兩年,應當還能再堅持幾日,堅持到自己老朋友為自己的死,送上賀禮的那一天!


    ……


    蠟印撕開,護符入手,裴定波看著信上之言,臉上焦慮盡散。


    提起自己的紫木鎏金矛,走出屋外大吼道:“召令全軍,有事上門了!”


    裴定波話音落下,戰鼓聲起,不過小半日,無數船隻逆江而行,江水滔滔,卻蓋不住那鐵血之氣。


    ……


    南鬥,破浪二軍皆動,其消息好似雪花般飄散各處,朝溪郡中,宋沭喘著粗氣,整個人都被鮮血淋濕,甲胄下擺就好像春雨中的屋簷,不斷地往下滴著血。


    看著眼前不複瘋狂,而是滿臉驚懼後退,甚至於轉身逃跑的人群。


    聽著那些世家之人,在人群中淒厲大喊,卻無一人敢上前的驚恐聲。


    宋沭咧嘴一笑,潔白的牙齒顯露,從黑夜殺到白天,他已經很疲憊了,現在還能站著,完全是毅力在撐著。


    將手中缺口遍布的刀一丟,然後俯下身子,從自己右側,已經死去的袍澤手中拿起一柄新刀。


    城內一切與他無關,他要借著這太陽,將這些人最後一絲膽氣殺盡!


    深吸兩口氣,宋沭翻身上馬,長刀直指,大吼一句道:“給我殺!”


    沒有人後退,反而是愈發勇毅,不到一百人,迎著最後還阻攔在身前的幾千人衝去。


    人群麵對狠辣,但在宋沭等人身後,卻有人影竄動,黑夜的驚懼後,親朋好友遭遇的悲慘境遇後,看到勇氣的普通人,亦不缺憤怒。


    他們不需要人組織,隻要有人向前,便有人跟上,幾人,幾十人,幾百人,幾千人……密密麻麻的人從殘留火光的城中跑出,朝著他們的“仇人”迎了上去!


    ……


    一艘船衝入大周海域,巡邏的水軍軍士立刻橫攔上去,直至見到其加蓋了大周通夷使官印的外交文書後才將其放行。


    可這隻是一個開始,隨著那艘船迅速自燃,極遠處無數船隻借著東風,朝著大周方向快速接近。


    戰鼓聲擂動,但渡口被阻的破浪軍,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出軍迎敵,隻得眼睜睜看著外敵入侵,將戰火蔓延至大周境內。


    奧卡西一張精致的臉蛋滿是興奮,揮舞著手裏的細劍,鼓舞著手下的勇士,向著那片黃金之地衝去。


    興奮的她,貪婪的泰蘭國戰士並沒有發現,在她們身後,有無數黑影快速接近。


    隻需片刻,他們便是在海中,也隻能為缸中魚!


    ……


    黑色的鐵蹼戰靴猛踏,將腳下之人膝蓋碾碎,湛光耀一雙飽含殺意的眼睛看著不住哀嚎之人。


    聲音冰冷道:“爾安敢賣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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