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複和楊襲虎凜然,對於帝王之家的事,二人並不想深涉其中。


    於是齊聲迴答道:“滕大人請說,我二人也不是亂嚼舌根的人。”


    滕歸一思緒飄忽,似迴到了那個記憶潛藏之所。


    聲音起伏,時隔多年,他依舊心中難靜道:“蘇大人,楊將軍,二位知曉這江南歸屬,但可知這江南府為何屬於陛下否?”


    蘇複和楊襲虎對視一眼,齊齊搖了搖頭,二人或許好奇過,但卻自知地從不將這份好奇心付諸於行動。


    “這江南府歸屬於陛下已然近十年了吧,難道還能與江南事案有關不成?”


    滕歸一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蘇複,笑著迴道:“無關,但卻與江南府內影衛的由來有關。”


    滕歸一說得太過拗口,蘇複和楊襲虎不由得愣了瞬息,不得二人開口問,滕歸一已然自顧自地解釋起來。


    “十二年前,文德陛下逝世,當今陛下在蕭丞相的支持下快速穩定朝堂,將外域有心之人的衝動止於未萌發之時。”


    “讓外域之人失去了一次圍攻大周的機會。”


    “但卻也留下了一個君臣裂痕。”


    楊襲虎瞳孔微縮,他已經知道滕歸一想要說什麽了。


    看了一眼蘇複,楊襲虎掙紮片刻,還是覺得閉上嘴。


    以蘇複這段時間的表現,那件事斷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的。


    尤其是在君臣間隙漸大的今日。


    “蕭家大公子及其夫人之死!”滕歸一終於把這話說出來了,整個人都輕鬆了無數倍。


    蘇複直接站起身來,一雙眼睛直欲奪人而噬。


    蕭束楚無數個夜晚蹙眉低語之言,蕭家之人避而不談之事,竟然會在此處聽到消息。


    “滕大人你這是何意?這等離間之言用在此處,有失妥當吧!”


    看蘇複那一副激動模樣,滕歸一笑了笑,他知道,蘇複一個半路進去的贅婿都如此在意,那和他朝夕相處的蕭家人,蕭立淵會是何等想法了。


    “蘇縣伯過激了,這隻是一個起點。”滕歸一眼睛明亮了幾分道:“我要說的正是當初大周叛徒借此國傷之事挑撥君臣關係之舉。”


    “大周武治皇帝所留,被廢太子周相合殘留勢力,擁有大周皇室血脈的‘爭龍’組織在江南出沒之事。”


    蘇複隻感覺腦袋突然之間好似炸裂了一下,一種被壓抑的疼痛從腦海深處升起,將他整個人都定在原地。


    滕歸一隻當蘇複是被驚到,畢竟這種事,現在年輕人能知道的可沒兩個。


    當初的周相合,因為一念之差,被武治皇帝誅殺,哪怕當初的他差點就登基成皇,卻也敵不過武治皇帝和蕭立淵的合意。


    最後血撒皇宮,隻有當時的皇長孫帶著部分部屬匆匆逃離,然後淹沒在人群之中。


    直至文德皇帝臨朝,天下大治,將武治皇帝所得戰果化為大周底蘊,才有一個“爭龍”組織出現。


    一出手,便是驚天動地的大事,連文德皇帝也因此而迴天乏術,撒手於人寰。


    等蘇複緩和後,迎著蘇複和楊襲虎的目光,滕歸一繼續道:“這廢太子所留勢力做了什麽我們並不清楚,但當時的蕭家大公子蕭雲潛領命徹查此事,最後其夫妻二人無故身亡。”


    “這本該是攪動天下的大事,卻沒有掀起半點波濤,除了人心翻湧外,便隻有這江南府的歸屬以及天下府,郡,縣影衛的出現。”


    蘇複蹙眉,那種被壓抑的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心思一轉,敏銳地注意到滕歸一話裏的重點。


    帶著征詢的語氣問道:“滕大人你是說,因為那事,才有這天下影衛掌權之實,而這些影衛,有問題?”


    滕歸一讚賞地看了蘇複一眼。


    帶著對大周的自豪道:“大周天下,七府二十八郡,一百九十四縣,每一行政區域內必有影衛存在。”


    “而影衛作為帝王親屬,不可假手於他人,但武治,文德陛下兩朝,所育者於這天下不過杯水車薪爾。”


    “於是乎,皇室宗親,天子親近之人的閹臣便入得其中,改換門庭。”


    說到這,滕歸一眼睛低垂,一副不摻雜任何個人情感的話說出。


    “而這江南一府,不知為何,影衛所屬,盡為當今皇後娘娘所屬。”


    “十年來,不管慕容家權勢如何昌盛,這江南府影衛,一人不改!”


    蘇複和楊襲虎盡顯了然之色,他們不是知道這影衛為何能做到無一人下職的原因,而是知道了啟明皇帝為何能被區區影衛屏蔽雙耳。


    皇後卓姿嬋與啟明皇帝之間的關係有多僵,連蘇複和楊襲虎這種小輩都清楚。


    那江南府的這些影衛,最後到底聽誰的,或者說在改侍二主的情況下,他們這些並沒有從小培養的宦官,忠心能有多少著實持疑,會不會被江南府這花花世界迷了眼,又有誰知道呢?


    蘇複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心緒撫平,隨即問道:“影衛自成一係,我要知道他們的名單以及駐地所在。”


    滕歸一沒有說話,而是走到一旁的案桌之前,提起墨錠,用手指輕沾茶水於硯台之中,慢慢碾磨起來。


    青色的茶湯很快被墨色染透,茶香與墨香混合,滕歸一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毛筆在紙上寫下自己所知的一切。


    待墨跡幹透,滕歸一將其交於蘇複手中,這點“證據”,是他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滕某所知的一切,都在此中。”


    “滕某於公,諸事皆了,如今隻剩一點遺憾,還請蘇縣伯垂憐,使我見一見大周青年文傑者之功底。”


    滕歸一側身,將那幅留白拓印的江雪圖露出。


    自命不凡者,鍾情於畫之一道,權勢極盛之時一無所獲,反倒是行至絕路後方有所得。


    這不得不說其是如何的諷刺。


    蘇複看著滕歸一渴盼的目光,在這種目光裏,滕歸一沒有了父親的慈愛,沒有了一府之主的責任,有的隻是他自己,他那發自內心,對一件事喜愛至極限處所露出來的赤誠之意。


    滕歸一或許隻有在這一刻,他才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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