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甫無桀摁著腦袋強行把對拜拜了之後,皇甫長安才頂不樂意地直起了身子,撇了撇嘴角。


    “大皇兄,哪有你這樣的……拜個堂還得自己吆喝,連個見證的人都沒有,你當是小孩子玩泥巴兒過家家呢?”


    “不,這叫私定終身。”


    皇甫無桀不以為然地揚起了眉梢。


    在他看來,隻要行了跪拜之禮,這一輩子……皇甫長安就是他的妻,他就是皇甫長安的夫,牽在兩人手裏的喜帶即是月老的紅線,千裏緣分一線牽!


    “還有,現在我們已經拜過堂了,你是不是應該叫為夫一聲‘相公’?”


    “噗——!”


    大紅色的喜帕下,皇甫長安輕輕地抖了抖睫毛,忍不住在心下吐槽……艾瑪這戲入的,大皇兄你不去當演員真是太浪費,什麽百花獎什麽金棕櫚什麽奧斯卡最佳男主角,那簡直就是勾一勾小指頭的事兒有沒有?!


    沉默了一陣,皇甫長安抿了抿嘴角,道。


    “不行……我叫不粗口。”


    太尼瑪肉麻了好嗎,光想著就起了一億個雞皮疙瘩!


    聞言,皇甫無桀臉色微微一暗,眉眼間閃過一抹無以言述的傷懷和失望,就連口吻都變得幽怨了起來:“長安,你跟我拜這個堂……是不是覺得委屈?”


    聽了這話,皇甫長安在紅帕子底下咧了咧嘴,笑了:“你都不覺得跟著我委屈,我哪能那麽不知好歹呢?”


    “那……你對我,到底是幾分真心?”


    從她落水之後,皇甫長安便一直都是以戲謔的姿態闖入他的世界的。


    倘若說在她失憶之前,皇甫長安對他的心思他還能看透,可是現在……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男人,一個一個都不比他遜色半分,她又是那種萬花叢中過,騷氣沾滿身的死德性。哪怕他真的霸王硬上弓了,他也不能確定,皇甫長安對他的熱忱會持續到什麽時候?


    因為擔心她對自己的挑逗隻是一時興起,擔心她有朝一日終會厭倦,擔心那些虎視眈眈的情敵不擇手段地吸引她的視線……所以他才想到用這樣的方式,在她心中留下一個特殊的印記,留下一抹別樣的唯一。


    方此時,皇甫無桀瞥了眼自己緊攥著喜帶的手,才知道他有多在乎那個答案。


    才知道,他有多忐忑,多不安……唯恐從她嘴裏聽到一個傷人的迴複。


    他原以為,在皇宮裏爾虞我詐曆練了十幾年,他已經能很好地控製住自己的感情,掩藏住自己的情緒,哪怕對皇甫長安生出了別樣的情愫,也不會真正亂了方寸……可事到臨頭,他才恍然驚悟,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麽的幼稚和可笑!


    恐怕早在他還未察覺的時候,在他還尋找著各種搪塞的理由自欺欺人的時候,他的那顆心就已經染上了她的脈動,早已……方寸大亂!


    皇甫長安垂眸,穿過喜帕的邊緣,瞧見了皇甫無桀緊握的五指,牢牢地捏起,似乎還有些輕微的顫抖,在無聲的沉默中泄露了他的惶惑和不安。


    伸手覆上他的手背,他的手很冰,她的手很暖。


    皇甫長安雖是笑著的,還是一如既往的浪蕩口吻,輕佻而漫不經心,可脫出口的字節,砸在地板上麵,卻是擲地有聲——


    “真心神馬的,我不太懂……我隻知道,你讓我幾分爽,我就讓你加倍的爽!”


    聽到她這麽說,皇甫無桀在眼角輕抽之外,卻是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雖然沒有如願以償地聽到希冀中的情話,不,他其實就不應該對皇甫長安的那張狗嘴抱有什麽希望!所以這種“長安式”的,帶著濃濃淫蕩味兒的迴答,對於那個節操已經掉光光的家夥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最溫柔的告白了。


    果然啊,無論什麽小清新什麽小純潔什麽小文藝,隻要一經過皇甫長安的那張賤嘴兒過濾,就會變得無比的淫蕩並且無比的猥瑣……這是為什麽捏?是因為菊花茶喝多了緣故嗎?


    反握住皇甫長安的手,纖細柔軟,握在他的大掌裏麵剛剛好可以包裹起來,然而他可以掌握住這隻手,卻掌控不了這隻手的主人。


    皇甫無桀輕聲一歎,忐忑的心雖然得到了安撫,可多少還是有些欲求不滿。


    皇權,帝位,他可以說放手就放手,可是麵對皇甫長安,他卻似乎變得更加的貪心了……得到了一點,還想要得到更多。


    “不過就是一聲‘相公’,就有那麽叫不出口嗎?”


    “哼……”


    對於這一茬,皇甫長安卻是不肯嘴軟的,傲嬌地哼了一聲,反問道。


    “不然,你叫我一聲娘子試試?!”


    動了動嘴唇,皇甫無桀正要開口,然而對著那抹大紅色的喜帕,腦中浮現出來的皆是皇甫長安一襲男裝手握折扇調戲著良家少男的吊兒郎當模樣,那個“娘”字含在唇齒之間,驀地卡了一下……唔,確實有點別扭!


    “不過,讓我叫你娘子,倒是可以試試……”


    就在皇甫無桀猶豫的刹那,皇甫長安便立刻嬉笑了兩聲,開口打斷他,不再給他任何調戲自己的機會。


    小樣兒,想在她身上占便宜,還太嫩了好嗎!


    霸王硬上弓神馬的,說著玩兒罷了!身為天下第一的總攻大人,第一要務就是堅定不移地捍衛自己的總攻地位!將一切想要反受為攻的思想和行為都毫不手軟地消滅在萌芽階段!


    一邊說著,皇甫長安忽然就抓下了蓋在腦袋上的喜帕,揚手的瞬間,就將其蓋在了皇甫無桀的頭上。


    “喂!你——”


    皇甫無桀猝不及防,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她連推帶撞得地撲倒在了地上,緊接著胸前一重,皇甫長安就那麽大喇喇地壓在了他的身上,伸手按著他要掀開紅蓋頭的手,香軟的唇瓣隔著一方紅布,竟是精準無誤地貼上了他的薄唇。


    張開嘴細細地在他的唇瓣上噬咬了一陣,尖銳的牙齒先是咬在了綢布上,再是落到了唇瓣上,消磨了幾分銳利,顯得有幾分粗糙和不真實。


    然而就是這幾分朦朧的不真實,卻更添了幾分銷魂的滋味兒。


    兩人探出舌尖,就那麽隔著薄薄的一層絲綢逗弄交纏,明明近在咫尺,卻又似乎抓不著摸不到,令人又是心癢又是難耐,意味深遠而悠長。


    大紅色的喜服在地上鋪陳開來,宛如一朵開得正烈的灼豔牡丹,火紅的色調中,兩雙手十指相扣,交握在身體的兩側,手心緊緊貼在一起,互相感受著對方掌心的熾熱溫度……刹那之間,就似乎連船艙裏的氣溫,都在逐漸地炙熱起來。


    湖麵上,在上千盞的花燈之間,喜船隨著水波蕩啊蕩的……沒有人執槳,沒有人劃船,就那麽恣意地暢遊在天地之間,享受著靜謐而清幽的夜色。


    溫熱的吻緩慢向下,緊貼著皇甫無桀微燙的臉頰,在紅綢子上勾勒出硬朗的輪廓。


    皇甫長安摘下頭上沉重的鳳冠,迷離著一雙似笑非笑的鳳眸,硬是沒讓他把紅蓋頭從臉上扯開,嬌小的身子借著體位的優勢擠到了皇甫無桀半曲著的膝蓋間,緊密地貼上了身下微顫的身軀……似乎還能感受到皇甫無桀的胸口處,那強烈得像是要跳出來的心髒。


    細滑的舌尖沿著下顎一直遊走到脖子上,皇甫長安眯著眼睛,看了眼他微動的喉結,心頭躥出一陣邪念,下一秒便毫不猶豫地張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唔……”


    感受到脖子上傳來的刺痛,皇甫無桀不由得悶哼了一聲,再也受不了皇甫長安張牙舞爪地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


    一把搭上她的腰,兩腿環住她的下半身,再是輕巧的一個翻身……


    早就說了他是霸王,反攻是必須的!


    扯下臉上的紅蓋頭扔到一邊,皇甫無桀低眉看著身下那張紅彤彤的的小臉兒,還沒有什麽進一步的動作,單是迴想起那日他被綁在椅子上,被迫目睹的那場床戲,單是想著那個晚上皇甫長安被皇甫硯真壓在身下承歡纏綿的場景,身上的血液就已經咆哮著奔向了巔峰!


    可縱然欲望強烈得幾乎要將他的理智撕碎,臨到了最後的關頭,皇甫無桀卻還是有些遲疑。


    他不是皇甫鳳麟,在皇貴妃的縱容下養成了恣意妄為的性子,撇撇嘴角就可以把宮裏頭那些左右人生死的規矩拋到腦後。


    因為無論他做錯了什麽,總是會有人幫他收拾善後。


    他也不是皇甫硯真,在七歲的時候就可以為了母妃放棄一切,如今,能入得了他那雙冰寒雙眼的,又多了一個皇甫長安。


    在這個天底下,他真正在意的,不外乎就這兩個人……所以他能毫不猶豫地為了她們生,為了她們死,那怕舉世為敵也在所不惜。


    因為,那便是他的整個世界。


    但他不一樣,他是皇甫無桀,皇族的庶長子。


    這十多年來,他生長在皇後的手裏,被灌輸著各種各樣的繁文縟節,一直都是以一國之君的要求來養育和訓誡,所以在很多根深蒂固的觀念中,旁人可以在談笑間將其摧毀崩碎,他卻無法輕易破壞那樣的規則。


    因為對他來說,那種熟悉的規則是他生存之道的一部分,一旦破碎,他的人生也將陷入不可預知的混亂和危險之中。


    而那般混亂的境地,是他所不擅長的,甚至是陌生的。


    看出了皇甫無桀的猶豫,皇甫長安不由邪笑著地拉長了眼尾,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腰帶,爾後緩緩的……將左肩的衣服扯了下來,露出白皙圓潤的肩頭……再往下,敞開的胸襟出,則是若隱若現,欲語還休的一方妖嬈。


    皇甫無桀動了動喉結,眸中驟而燃起了火光,不自覺地挪開了視線。


    皇甫長安捧起他的臉,偏要讓他看著自己嬌俏的身段,愈加發了狠地誘惑他,甚至連吐出唇瓣的音節都是那樣的蠱惑。


    “大皇兄……為什麽不敢看,你不想要我嗎?”


    縮緊瞳孔,皇甫無桀的雙手撐在皇甫長安左右兩側的地上,緊緊抓著紅袍,用力得幾乎要把衣服都撕裂,披散的長發後,額頭上因著隱忍沾滿了細汗。


    他想要,很想要,想狠狠地要!


    可長安她是……她是他的皇妹!隻這一層阻隔,就足夠他心如刀割,如烈火灼心!


    看著皇甫無桀緊鎖著眉心,皇甫長安幾乎能感受到他那種掙紮的心情,嘴角勾起的笑意更加惡劣了起來,胸襟越敞越開……


    她承認,她就是喜歡看他這種掙紮的表情,縱然在這種時候,她若是坦言自己不是皇帝老爹親生的,恐怕能把對方高興瘋了……但她偏不說,她就是要拉著他們一起墮落,一起沉淪!


    那種墜入深淵的銷魂之感,美妙得簡直無法形容……


    哦嗬嗬,她就是個變態,喜歡跟大家一起玩變態的遊戲……大皇兄啊大皇兄,你要忍到什麽時候?乖乖到本攻碗裏來撒。


    “啪嗒……”


    一滴汗,順著皇甫無桀的發梢,滴落到了皇甫長安的鎖骨上,暈開一抹別樣的妖華。


    皇甫長安抬起雙腿纏上了他的腰,鳳眸靡麗,含笑含癲。


    “大皇兄,你怕什麽?……你是不相信自己,還是不相信本攻?”


    聽她這麽問,皇甫無桀的黑瞳又是緊緊一縮,於靜謐的潭水中滴答落下一滴水,爾後驟然漫開一層又一層的漣漪,布滿了整個潭水……


    是啊,他到底在怕什麽?隻要是跟她在一起,哪怕麵前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他也義無反顧地跳了!


    “長安……”


    喑啞著嗓子,皇甫無桀俯身埋在了皇甫長安的頸間,聲音因為壓抑了許久的情欲驟而爆發變得有些顫栗,熾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仿佛有種灼傷肌膚的熱度。


    “……給我。”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皇甫長安彎著月牙似的眼睛……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大皇兄,你才是弓,勞資才是霸王!


    在喜船外,離著水麵不遠處的閣樓上,一道俊朗的身影踩著琉璃瓦乘風襲來,雷達似的目光在滿湖的花燈上搜尋了一番,爾後眸光閃爍,捕捉到了那艘隨波蕩漾的船隻。


    “靠!還真在這裏!大皇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騷了……還點花燈,簡直要笑裂我的臉!”


    皇甫鳳麟一萬個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心下卻道,他怎麽沒想出來這種法子去討長安歡欣?要是再這麽下去,長安會不會以為他太無趣太乏味,從而冷落了他?


    說起來,他已經好久沒爬太子爺的床了,上次見著皇甫長安的那身“傷”,險些沒把他憋成內傷!


    “哧!”


    掏出火折子點燃淋了油的火球,皇甫鳳麟挑起眉梢,露出一個惡作劇的表情。


    銀月之下,隻見立於屋頂的某人從肩頭卸下長弓,上箭矢,拉弓——


    “嗖——!”的一聲,割裂了靜謐的黑夜。


    燃著火球的箭矢穿過夜幕筆直釘在了喜船上麵,一支又一支,接連射了十發,火光很快就在喜船上蔓延開來,以非常歡脫的姿勢燒得興致勃勃。


    “等等……”一把抓住皇甫無桀探入衣內的爪子,皇甫長安警覺地豎起耳朵,傾聽周圍細微的聲響,“什麽味道?”


    皇甫無桀微蹙眉梢:“好像……有什麽東西燒焦了?”


    皇甫長安四下望了一圈,在見到床頭一竄一竄的火光之後,不由破口罵了句:“臥槽!著火了!”


    皇甫無桀循著她的視線望去,隻覺得心頭一沉,看那火勢燒得還不小,一下兩下定然是滅不掉的……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得棄船?!


    兩人的動作都很快,窸窣幾下就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不太情願,可情勢迫人……他們可不想還沒滾完床單就先被烤熟了。


    正要往外趕,忽然夜空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的半空中大喊大叫——


    “快來人啊!不好了!喜船著火了!快來人……王爺和王妃都還在船上……”


    是……皇甫鳳麟!


    他絕對是故意的!火也是他放的!他的目的……顯然就是為了破壞他們的“新婚之夜”!


    意識到這一點,皇甫無桀的臉色陡然間難看到了極點,動了動嘴唇,到底還是沒忍住,恨恨地罵了一句粗話:“靠!”


    其實,皇甫鳳麟很冤枉,從本質上來說……他也隻是個被人利用了的槍手而已。


    因為有關“桀王和太子爺將要在喜船上共度良宵春情一夜”的這個消息,是皇甫硯真暗中派人透露給他的。


    自從皇甫硯真聽說了皇甫無桀命人在內湖裏擺了上千個花燈的消息之後,就猜到了皇甫無桀跟皇甫長安會有那麽一出……不過,有他在,皇甫無桀別想那麽輕易就得到長安。


    等兩人棄了船迴到岸上,已經有不少被驚動的下人匆匆趕了過來,皇甫無桀不想多生事端,便打橫抱起了皇甫長安,讓她稍微掩著臉,率先將她送迴了新房。


    眾人見他們二人都穿著大紅喜服,再加上“王妃”被王爺抱著,看不出什麽特別的端倪,倒也沒懷疑什麽,隻是望著那艘被燒得越來越旺的喜船,多少還有些驚疑不定,不知道那是單純的意外走水,還是有人故意縱火行兇?


    “你先在屋子裏睡下吧,我出去處理一下。”


    將皇甫長安放下身,皇甫無桀神情酷寒,口吻中夾雜著隱忍的怒氣,有種幾欲暴走的衝動!


    被皇甫鳳麟這麽一攪合,王府了鬧得很亂,他不得不出麵收拾殘局,至於滾床單神馬的……算是徹底泡湯了,恨得皇甫無桀那叫一個牙癢!


    皇甫長安倒是沒怎麽生氣,雖然有點兒遺憾……不過,大皇兄的菊花兒注定是她的,早點采還是晚點采對她來說影響不大。


    侯府。


    桀王府鬧出了那麽大的事兒,自然很快就傳到了上官南鴻的耳裏。


    雖然有些訝異皇甫無桀的那上千隻花燈,但根據探子來報,也沒發現其他什麽不妥的地方,上官南鴻便就沒再多想,隻當是皇甫無桀對上官婧遙情根深種。不然……要真是有個什麽陰謀陽謀的,按照皇甫無桀那種謹慎的作風,也不會倒騰出這樣大的陣仗來。


    隻可惜,上官南鴻不知道的是,凡事兒一遇到皇甫長安,就不能按照正常的思維去推斷。


    當然,身為朝中元老,上官南鴻和那些老頑固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對“皇子間的禁斷亂一倫”有著本能的排斥,枉他在如何懷疑,也不可能會想到皇甫無桀和皇甫長安有一腿兒。


    畢竟……這樣的事兒,已然遠遠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了!


    除了知道內情並且是從火星中來的皇甫胤樺之外……一般的人,也都是想不到這一層的!所以,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夜郎王朝的陛下,是有多麽的偉大!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躺在喜床上滾了一陣,沒等到皇甫無桀迴來,皇甫長安覺著困了就合眼先睡了,這才閉上眼睛入夢沒多久,皇甫無桀就推門走了進來。


    隻可惜,到底晚了一步,這洞房是注定洞不成了。


    踮著腳輕聲走到床頭,皇甫無桀坐下身,凝神看著那張露出被子的小臉,比他的巴掌還小,嫣紅的唇瓣微微抿著,柔潤的鼻子很是可愛,眼睛閉著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像是刷子一樣蓋下來,在燭光照耀下投射出了一道淡淡的暗影……


    這個家夥,醒著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幾乎是走馬觀燈似的換著,邪笑的,猥瑣的,得意的,張揚的……一雙琉璃般的眸子也是骨碌碌地轉著,一刻不停地在算計,在捉弄。


    然而現在睡下了,神態卻顯得很安靜,宛如月色下的睡蓮,似乎還透著幾分朦朧和迷離,叫人不忍心打擾到她。


    若說在進門之前,皇甫無桀還想著能繼續把方才未滾完的床單接著滾,可眼下瞧見了她這樣的睡容,就是有再多的欲望和邪念,也被緩緩壓製了下去。


    小心地脫下外套,頗有些躡手躡腳地爬上床,掀開被子的一腳,做賊似的偷偷躺了進去……在遇見皇甫長安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如此小心翼翼地對待某個人,直到他不知不覺沉淪了自己的心,就連看著皇甫長安都覺得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歡愉。


    皇甫長安不見得對他有多深情,可是這並不能阻止,他喜歡上她……


    甚至……


    愛上她。


    “愛”這個字眼,對於皇族可以說是非常奢侈的,猶如違禁品般的存在,如果不是皇甫長安那樣肆無忌憚地闖入他的生活,他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去碰觸這個字眼。


    無論是刻意還是無意,是皇甫長安在潛移默化之中,讓他學會了愛,哪怕他對她用情更深,哪怕得不到同等的迴應,哪怕她在將來的某一天,會無意間做出傷害他的事……他都不會有絲毫的介懷。


    因為喜歡上一個人,原本就是一種發自肺腑的歡愉。


    而愛這個字本身,就是一種幸福……無論是愛,抑或是被愛。


    側過身,皇甫無桀伸手攬過被子下那纖細的小蠻腰,時至今日,他已經迴想不起當初她腰如水桶般的光景。


    那時候他對她厭惡至極,連正眼也不屑於瞧上一眼,自然不會有什麽太過深刻的印象……說起來也很奇怪,在皇甫長安失憶之前,分明就是一個惹人嫌的存在,被父皇的溺愛寵壞,自私而又沒有自知之明,經常做出一些叫人貽笑大方的事情,丟盡了皇家的臉麵。


    可自從她落水失憶,就好像變了一個人,雖然還是一樣的囂張跋扈,卻怎麽也讓人討厭不起來。


    縱使她笑著的時候,會讓人騰起一股將其撕爛的衝動,然而若是真的不見了那樣的笑,又會叫人覺得無比的遺憾……大概,他就是在這樣的矛盾和掙紮中,沉淪了自己的那顆淡漠之心。


    “大皇兄!”


    正神遊著,皇甫長安忽然喚了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也足夠嚇他一跳。


    “我在……怎麽了?”


    皇甫無桀半支起身,抬眸去看她,卻見她依舊閉著眼睛,卻是喊的夢話。


    躺迴床上,皇甫無桀莞爾,為她夢見了自己而心生甜蜜。


    皇甫長安翻了個身,一揚手打在了皇甫無桀的脖子上,緊跟著抬腿一勾,纏上了他的腰,像是摟著公仔那般抱著他……皇甫無桀不得不說,這家夥的睡相,真差。


    暗自吐槽的當口兒,又聽到皇甫長安“嘿”的一笑,嘟著嘴巴夢囈。


    “大皇兄,你放心……跟著本攻不僅有湯喝!有肉吃!你母妃的仇,本攻也已經想好怎麽幫你報了!你啊……不要插手,畢竟你是皇後帶大的,旁人不知道個中因由,若你對皇後下手隻怕白白糟蹋了好名聲……嘿,你看著罷,你的仇就是本攻的仇……本攻的人,本攻自然不會讓他受半點兒委屈……”


    斷斷續續,因是在夢裏,皇甫長安這一番話說得有些費力,花了不少時間。


    可是聽在皇甫無桀耳裏,卻是聽再久都不會覺得煩躁,這家夥就連在夢裏都這般為他著想……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如果說上次誤傷了皇甫長安的那一箭勾起了他的愧疚,那麽後來皇甫長安找上他,告知了母妃真正的死因,才是他徹底對她放下了戒備和堤防的時候。


    那天,皇甫長安突然找上門,冰冷著一張小臉,說是有重大的發現要告訴他。


    他從沒見過皇甫長安那麽嚴肅的樣子,至少每次見到她,不是嬉皮就是笑臉,就沒個正經的樣子,可是那一迴她沒有玩鬧,因為她知道,她帶來的消息……會讓他連著半個月都笑不出來。


    她說:“當年柔妃娘娘並不是失血過多難產而亡,而是被人害死的。”


    “你有證據?”


    “這是本宮從藏書閣翻到的草木大典,”皇甫長安一直對研製各種各樣的藥物有著濃厚的興趣,所以藏書閣裏隻要跟醫藥有關的書籍,基本上都被搬到了東宮,“柔妃娘娘平時也喜歡培植奇花異草,所以偶爾也會翻閱這些書籍……大皇兄你看這裏,上麵的字是不是柔妃娘娘的批注?”


    皇甫無桀雖然沒有親眼看過母妃提筆,但對她的字跡還是能辨認的,在一眼瞟到她寫下來的那幾個小篆之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柔妃擅長研製香料,對奇香之花更是深有見地,她在那頁泛黃的古籍上批注的隻有寥寥幾個字,卻足以讓人對她的死因生疑。


    她的批注是:“孔雀尾,花枯而香,被納瑟族人喻為複仇之花。”


    而當年,柔妃在臨死前,最後的囑托便是將她葬在惜瀾宮後的花圃裏,皇甫長安為了收集草藥,曾去過那個地方……她和皇甫無桀都知道,在柔妃的無碑塚上,開著一片燦爛的孔雀尾。


    也就是說,當年柔妃明知自己被害,卻因為擔心皇甫無桀的安危而無法直接將實情公之於眾,所以才會在臨死之前,吞食孔雀尾的種子,用這種秘而不宣的方式,記下自己的冤屈,從而希冀有朝一日能夠將真相大白於天下。


    意識到這一點,皇甫無桀毫不猶豫剪開了柔妃留給他的香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果然從中得到了一卷密封的紙條。


    紙條上清清楚楚寫明了,當年的上官皇後……是怎樣心狠手辣毒害的她!


    如果不是皇甫長安告訴他這一點,恐怕這輩子他都發現不了母妃的冤屈,甚至認賊做母,將害死了母妃的上官皇後奉若至親!


    垂眸,皇甫無桀湊過去,在皇甫長安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淺吻。


    “長安,謝謝你。”


    隻此一事,就足夠他……以菊花相許!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皇甫無桀就被皇甫長安吵醒了,其實也不算是吵醒,隻是皇甫長安睡著睡著就把雙手雙腳都嵌進了他的身子裏,以至於要拔出來的時候就要費上一陣功夫,哪怕她的動作很小心,但還是驚動了他。


    “天還黑著,你這麽早就醒了?”


    皇甫無桀微微側過身,將她剛拔出去的一截手臂,再度壓在了身下。


    “不醒不行啊……”知道他是故意的,皇甫長安不由瞪了他一眼,繼續吭哧吭哧地拔蘿卜,“趁著現在天還沒亮,本宮得快些趕迴宮去,不然那些人要是見到本宮從宮外迴來,又或者一不小心被人瞧見從桀王府出來……嘖,肯定會壞事的!”


    皇甫無桀又側了個身,伸手將她拉近了懷裏,笑道。


    “那你幹脆多待兩天,不就沒人會懷疑了?還是說,舍不得你東宮裏的那個男寵?等等……不對啊,那個家夥不是已經被二弟整殘了嗎,你現在趕著迴去,也嚐不到什麽甜頭……”


    一句“被二弟整殘”就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皇甫長安翻了個白眼兒,心道這家夥也不是個實誠的!


    抬手掐了一把皇甫無桀的大腿,皇甫長安催促了兩句。


    “別鬧了,等天一亮本宮還得帶著太子妃去給父皇和太後敬茶,要是不見了本宮,豈不是怠慢了太子妃?這要一不小心惹惱了破軍府,你說說……到頭來誰給本宮收拾殘局?”


    皇甫無桀自然是想到了這一層,方才那麽說不過是逗她,瞅了眼窗外,似乎已經有些泛白了,又壓著皇甫長安吻了好一陣,才放手讓她離開。


    臨走了,瞅著皇甫長安對著鏡子照著微微有些紅腫的嘴唇罵罵咧咧,皇甫無桀不禁覺得……


    所謂人生的圓滿,也不過如此。


    放著風月穀排行榜上的絕世美人不滾床單,反而偷跑出去跟旁人廝混,皇甫長安估計也算得上是暴殄天物的第一人,偷偷摸摸從桀王府出來,又偷偷摸摸地迴到了皇宮,偷偷摸摸地進了新娘子的房間……最後,皇甫長安偷偷摸摸的,睡在了屋子裏的軟榻上。


    沒敢往床上爬,不是怕壞了姑娘家的貞潔,倒是怕雪嬛姐姐覬覦她的狂帥酷霸拽,在她迷迷糊糊的時候把她的衣服給扒光了。


    現在這種時候,要是給外人瞧見了自己是女兒身,而且還是給一個愛慕自己的女人發現了自己其實也是個女人……那絕逼會出大亂子的好嗎?!


    破雲雪嬛在出嫁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知道皇甫長安是個不折不扣的斷袖,所以皇甫長安在新婚之夜沒有陪她,雖然多少有點兒失望,但也不至於哀戚到自怨自艾,整晚睡不著覺……至少在外人麵前,太子爺可是給足了她的麵子!


    這不就意味著,在皇甫長安的心裏頭,對她還是在乎的。


    隻不過,要他從喜歡男人到接受女人……還需要一段時間罷了,嗯,她會努力的!


    破雲雪嬛沒有賴床的習慣,再加上今天一早要去給太後和皇後敬茶,早早便就醒來了,一下床,發現皇甫長安在軟榻上睡著,蜷縮著小小的身子,看起來有些讓人心疼,又覺得有些可愛……這個傳說中橫行霸道的太子爺,似乎也沒有旁人說的那樣不堪嘛!


    拿著錦衾走過去,破雲雪嬛小心地幫她蓋上。


    說起來,她的年紀要比皇甫長安還大兩三歲,當初比武招親的時候,她卻是是被她的強大的氣場秒殺的,但要說有多動心,倒也不至於……更多的,應該還是覺得她親近,叫人莫名的喜歡。


    與其嫁給貪慕自己美色或者家中權勢的男人,不如跟自己看著喜歡的人在一起,免得生出一些不必要的嫌隙徒徒叫她煩心……這也就是當初她為什麽堅持要嫁給斷袖太子的緣故。而且,她這一嫁,轟轟烈烈,算是她人生當中除了比武招親之外,又一個偉大的壯舉!


    看著天色還早,破雲雪嬛沒有叫醒皇甫長安,隻小聲地走迴到梳妝台前,開始打理妝容。


    身後,皇甫長安其實早就醒了過來。


    之所以還在裝睡,是想探一探這個太子妃的底細,因著她跟鳴鈺美人兒有過一樁交易,便下意識將破軍府納入了自己人的行列,然而該防的時候,還是不能大意。


    畢竟,親手殺了破雲二少的人,也是她。


    不過,瞧見破雲雪嬛這番舉動,倒是讓人覺得舒服,沒有什麽太大的鴨梨……至少不用成天擔心自己要被迫入洞房!


    破雲雪嬛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不僅人長得美,就連氣質也很出塵,上官婧遙長得也不賴,可是就她那教養,比起破雲雪嬛來簡直就是雲泥之別……皇甫長安心想,如果她是個男人,她肯定會喜歡上這個女人的。


    可惜,老天爺沒給她施舍個把兒,注定了她這輩子隻能采菊花兒。


    對了,采不到這朵大大滴美人花兒,她可以去采她弟弟……隻是鳴鈺美人兒那朵看似溫柔的小雛菊,一不小心就會咬得你鮮血淋漓,實在不太好對付。


    嘖嘖……再次感歎一聲,采小雛菊果然是件任重而道遠的危險事業!


    為了雪嬛姐姐的名聲考慮,皇甫長安沒有學著狗血電視劇的情節,割破手指在床單上製造初夜之血神馬的……當然,還有更大的一個原因是,她怕一旦那麽做了,李青馳那家夥會提著砍刀衝上來砍了她!


    所以,在丫鬟們滿懷著期待掀開被褥的時候,看到的依然還是潔白無暇的一片。


    那種溢於言表的失望之色,在刹那之間,竟讓皇甫長安覺得有些愧疚……


    哎……沒長鳥兒,真的不是她的錯!


    這個消息顯然很快就傳到了太後和皇後的耳裏,於是在皇帝老爹憋著笑,一臉特別賤的表情下……皇甫長安跪在軟墊上,被耳提麵命教訓了好長一段時間,太後和皇後那兩個老女人才終於肯放過她。


    “唿……”


    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皇甫長安走出永壽宮,被各種搖頭歎息的目光看得多了,竟森森的冒出了一頭的冷汗。


    “殿下,你都出汗了……”


    破雲雪嬛微微一笑,拿出手巾湊過來幫她擦拭,溫柔的雙眼像是水一樣清澈。


    皇甫長安頗有些心虛,垂下了眼瞼:“有勞太子妃。”


    “殿下,其實你不用在意太後和皇後說的那些,臣妾知道讓殿下短時間內接受臣妾很難……所以,臣妾可以等……”


    聽她這麽說,皇甫長安更內疚了,更加下定決心……要極力地撮合雪嬛姐姐和李青馳那小子!


    是以一迴到東宮,皇甫長安便立刻拔腿去李府找了李青馳。


    李府之人心知自家的少爺,在太子大婚之後便……便同樣要入東宮,成為太子的人,所以即使心下把太子從頭到腳罵了幾百遍,卻是沒攔著她。


    皇甫長安推門進了李青馳的房間,聞得滿滿的酒味兒,不由微挑眉梢……那丫還沒醒,難不成是喝醉了?


    腫麽辦,這麽好的機會,不調戲一番是不是太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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