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混沌之中,舉著火把的羅馬士兵首先打破了沉默。“你們是誰?”隨著一聲嗬斥,加拉格爾猛地一驚,本能地抓緊了腰間的匕首,千鈞一發之際,凱文率先發了話,他拿起來別在腰間的斧子,舉過頭頂,一邊向羅馬士兵示意,一邊走到火把的光亮之下說道:“我是木匠,那邊的金發蠻子是我的奴隸,我們本想到城外來砍點樹做材料,誰承想下了大雨,迷了路,看到這有農莊就先來這避雨了,沒想到軍爺你們也在這,如果打擾到了你們,我們立刻就走。”說罷還指了指自己那頭烏黑的頭發。那名士兵見狀也和氣了起來,說了聲沒事,就示意他們倆趕緊來到屋裏避雨了。


    邁入那溫暖的農舍的一刹那,加拉格爾長籲了一口氣,他怎麽也沒想到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夥子竟然如此機智,如若不是他在剛才為自己編造了奴隸身份,以他那伊特魯利亞人的經典樣貌,一旦被羅馬士兵發覺,肯定早已被當作敵人,成為那羅馬士兵的刀下亡魂了。費盡千辛萬苦,終於他們找到了一個溫暖的避風港,但凱文卻絲毫開心不起來,他不知道維愛城內現在到底怎麽樣了,他不知道師父到底在哪,但現在這些對他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如何能從這個滿是羅馬士兵的農舍裏盡快脫身。從他記事起,師父便教導他不要撒謊,因為一個謊言需要無數謊言來補充,這些謊言最終會壓垮他,而今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壓迫感,他害怕羅馬士兵再來盤查他們,因為隻要稍有疏漏,他們兩人都可能墜入無底深淵。所幸似乎大雨消磨了所有人的氣力,除了一間房間的門口還站著兩個哨兵,其他的士兵都各顧各的三三兩兩的倒在一邊休息。正當兩人手無足措,不知幹什麽為好時。一陣銀鈴般的聲音鑽入了他們的耳中,“如果兩位還有力氣的話,就來這邊的廚房幫幫忙吧。”兩人聽罷,毫不猶豫地循著聲音跟去,一路低頭無話。


    農舍並不小,但因擠滿了人,常常使兩人感到毫無下腳之處,跌跌撞撞了好一會兒他們才跟著這個長發女子來到了廚房。到了廚房,見四下再無士兵,加拉格爾才終於鬆開了緊握匕首的手。不等帶路的女孩發話,凱文就說明了來意,他們隻是來這避避雨的,並把之前對士兵生效的身份解釋又原原本本地向女孩複述了一遍。女孩聽罷,麵露笑容親切地向眼前這個局促不安地黑發小夥說到:“沒事,兩位可以在廚房打打下手,切切菜,幫忙照管一下烤肉,今天來了很多人一下也不能忙得過來,有勞了,沒有報酬,要是不嫌棄的的話忙完後你們也一起吃一點飯。”凱文見此連忙應允,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望著眼前盯著自己的那雙靈動的藍寶石般的眸子,凱文直感覺心髒一陣狂跳,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席卷了他的全身,他不再寒冷,他清楚地感到在那一刻他的內心與身體都發生了變化,一切都好似失控了,他的腦子似乎也變得遲鈍,但隻一瞬間,他又被窗外的寒風帶迴了現實。“真的有那麽順利嗎,她真的相信了嗎?”凱文在心中默默嘀咕道,透過女孩那溫柔的目光,好似有一雙雙的利刃藏在其中,隨時準備向其刺來,他希望這是由於撒謊帶來的愧疚所致,但他也明白作為一個城破離家的維愛人,事情並不會如此簡單的結束,唯有如履薄冰地不斷向前。


    見眼前的二人都忙起了手中的事,蒂塔便麵帶微笑地緩緩退出了灶房,伴隨著房門輕輕地閉合,僵硬的微笑也從她的臉上漸漸散去,紅潤臉蛋也漸顯駭人的蒼白,她旁若無人地快速行走著,恍惚間她已來到了主屋的門前,她愣住了,六神無主地凝視著木門,不知所措地僵立在那,突然一個嚴肅而又謙和的聲音把她重又拉迴了現實。“請問你有什麽事需要我的幫助嗎?”蒂塔見狀趕忙擺了擺手,旋即留下一句“沒什麽,沒什麽。”便跑開了。一路跑到了自己的房間方才停了下來。關好那扇小巧的房門,蒂塔輕輕倚在木門上小聲地喘著氣,盡力平複著自己內心。


    望著少女跑開的背影,拉提烏斯感到了些許的異樣,頓時一個可怕的想法湧上了他的念頭,他急忙敲響了身後的屋門,在聽到應允的迴複後便轉身進了主屋。主屋並不算小,即使與羅馬城的公民住房比起來亦是如此,一進門正對著的便是一扇大窗與一個看起來頗有年代感的精致木桌,桌旁的木櫃上整齊地放滿了各式的書籍,如果單看這一精致的房間絕不會猜到房屋的主人竟是一個農戶,但若在此時向左看去便會發現那張非常顯眼的小床,孤零零地擠在一個小角落裏,湊近看,歪歪曲曲參差不齊的床沿盡顯拙劣木工的糟糕手藝,在偌大而又精致的屋子裏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卡米盧斯站在窗前,眼睛直勾勾地凝視著窗外那無邊的黑暗,聽到拉提烏斯進門方才轉過身去,他緊鎖著眉頭示意拉提烏斯匯報情況。當拉提烏斯把荒野來人與房屋主人的異樣一五一十的告訴卡米盧斯後,旋即便說出了自己那可怕的猜想,有人要加害身為獨裁官的卡米盧斯元帥。按常理來說菲迪尼現在是羅馬人的地盤了,不會有人敢在羅馬的地盤上去行刺加害羅馬的最高獨裁官。但現實卻遠非如此,自羅馬廢王而共和立國以來的百年間,從來不缺乏執政官和獨裁官遇刺的事件。


    羅馬——當今亞平寧半島之上的一顆明珠,擁有著與周邊截然不同的共和政府,在共和製政體之下每一個羅馬人都很自豪,因為他們可以參政議政,毫不誇張的說他們擁有著現今相對來說最為民主的政治,這也是拉提烏斯一直以來感到無比自豪的一點。但同時作為一個最普通的公民,他也深知在沒有背景與財富的情況下想要一步一步往上進發的困難,對於平均壽命不過30的羅馬人來說拉提烏斯已經25了,參軍十年沒有殘疾沒有死亡,是他一直引以為傲的事,他從不畏懼死亡,父母早亡的他無牽無掛的在成年後脫離了兒童之家參了軍,事實上他甚至在當時虛報了自己的年齡以求入伍,在經曆了無數次與死神打照麵後再迴想起那時的場景時常讓他自覺可笑,他曾經天真的以為戰爭可以給自己帶來封狼居胥的榮耀與封妻蔭子的福祉,可在現在看來那是多麽的可笑,死亡如同一道永遠甩不掉的黑幕時時刻刻地籠罩在他的心頭,戰爭使那些肥頭大耳的元老們修起了一座座輝煌的大理石別墅,而在一線衝鋒了十餘年的他,若不是有幸得到了卡米盧斯元帥的賞識,自己還隻是前線戰壕裏的一個小隊長,隨著不斷的變老,他逐漸在心中產生了一種讓他感到可怕而又揮之不去的疑惑,羅馬真的民主嗎,自己用盡一生守護的共和真的有意義嗎?至今他仍未找到答案,但他隱約感到羅馬的政治遠沒有看起來那麽光鮮亮麗與公平公正。


    卡米盧斯聽罷,並沒有作聲,沉默良久方才示意拉提烏斯不要聲張先行退下,待房門重又閉合,屋內空無一人,卡米盧斯才一改緊繃的麵容,他重又坐迴那醜陋的木床之上,目光呆滯地盯著床頭櫃上方形的灰漬,煞有其事的撫摸著凹凸不平的床沿,嘴裏喃喃說道:“難道終究是要分道揚鑣嗎?”良久之後他鬆開了緊攥的拳頭,把那兩張皺巴巴的信重新小心翼翼地平鋪在了木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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