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內。


    古福穿過中間堂屋來到右邊主屋前,敲了敲門,在裏麵傳出沙啞的一聲“進來”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隻一張木桌,兩條長板凳。


    窗口在床頭一邊,木桌在窗口下,兩條長板凳分別擺放在桌子兩旁。


    人躺在床上,伸手便可拿到桌上的水壺,坐起便能扭頭看向窗外。


    然而躺在這張床上的人卻是常年無法獨自坐起,他手腳筋脈具斷,臉頰凹陷,一張臉胡子拉碴看不出年紀來。


    男人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乍一看去跟死人似的,但胸口的起伏卻昭示著他依然頑強的活著。


    “主子。”福伯上前輕喚。


    “你不是說要走了嗎?”


    聲音沙啞、低沉,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


    “是啊,老奴本來已經走了的,可又被人給拽了迴來。”


    “是麽,什麽人有這麽大的能耐?”


    “主子,老奴今日買了丫頭。”


    “你是嫌我殺心太弱,還是自己本身就偏愛那種斷人生機的感覺?”


    “主子……”


    “是啊,你和一樣都是殘廢,殘廢嘛,心裏總是扭曲的。”


    “主子……”


    福伯想說什麽,這時屋外傳來一聲叫喚:“福伯,飯煮了嗎?”


    “還沒呢,這就煮。”福伯扭頭答應一聲。


    “你是替自己買了個主子嗎?”


    “別說是主子,隻要她能治好您,老奴把她當祖宗都成。”


    男人奮力牽動了一下嘴角:“阿福,你是富貴夢沒做夠啊,還想讓我翻身呢!”


    “主子您忘了,大相國寺的老和尚曾說過,您命中有劫,唯在太陰山脈得遇貴人可解。”


    “老奴覺得,貴人出現了。”


    “嗬、嗬,你帶迴一個又一個的‘貴人’,最後不是全都變成了一堆白骨,貴在哪裏?”


    “能被殺死的,又怎麽可能會是主子的貴人呢?”


    “您想殺,老奴就替您動手,但隻要老奴還有一口氣在,就會想方設法再帶人迴來。”


    “大師說過,您命中的貴人,會以最低微的身份出現。”


    “這就是你三年來掏光積蓄買迴各種奴仆的原因?”


    “是啊,家裏所有物件都變賣完了。嘿,沒想到,臨死之前還真讓老奴給碰到了!”


    “自欺欺人!”


    “不,老奴是死過一次的,知道那種靈魂離體又被拽迴的感覺……”


    “福伯,你磨磨蹭蹭的幹什麽,煮飯煮飯!”屋外又開始催促起來。


    “來了來了!”


    “等著吧主子,很快,您就會從新站起,讓那些螻蟻們匍匐在您腳下後悔所做過的一切。”


    福伯說完輕輕給床上之人掖了掖被子,轉身走了出去。


    門關上時,男人眼皮動了動,終是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


    屋外,古木正兩腿是泥的站在院中。


    她腳下,是那隻整日在房頂上對他們翻白眼、吐口水的胖鬆鼠。


    “咦,這畜生被您給逮住了?”


    死而複生的古福對古木恭敬了許多,說話時把“你”也改成了“您”。


    古木心裏明白,老頭這是“醒水”了,點點頭道:“嗯,它是我小弟,名字……就叫小胖吧。”


    胖鬆鼠:“吱吱……”


    古木踹它一腳:“老大說話,小弟不許插嘴!”


    胖鬆鼠一下跳到竹椅上,翻了個大白眼:“吱吱!”


    古木不管它,又問福伯:“我住哪間屋子?”


    福伯看向自己住的左邊正屋,拿起掃帚道:“我去打掃一下,您晚上就住這間。”


    古木阻止他,指了指南麵廂房:“算了,我還是住這邊吧。”


    “吱吱吱、吱吱?”竹椅上的小胖舞動著前麵兩隻小短腿叫喚。


    這聲音在古福聽來隻是單純的“吱吱吱”,在古木耳中卻是:“那我呢,我呢?”


    做為第六峰沒事經常欺負各種動物的土霸王,古木是精通獸類語言的,不然被它們當麵罵了都不知道,豈不很沒麵子?


    她道:“你請自便。”


    “好了,快煮飯吧,餓死了!”


    “我馬上去。不過木木啊,主子在屋內,你要先去見見嗎?”


    “今日太累,不見,明早再說!”


    “行,那我這就去生火煮飯,不過沒菜了。”


    “先將就吃點,明日你和小胖到山頂去把它那些糧食背下來,順便挖些野菜。”


    “好的。”


    “要是能打些獵物就更好了。古木說完轉身走進南邊廂房。


    小胖見了忙從椅子上跳下跟上,昂首挺胸、屁顛屁顛的,深得雞犬升天精髓。


    古福看她們進屋後走進四麵通風、隻有一個頂蓋的小廚房裏,開始生火煮飯。


    米缸中就剩下最後兩碗米了,一會他得看看家裏還有什麽可賣的。


    舀一碗米在鍋中,淘洗後遵循一碗米、兩碗水的原則,火力不大不小。


    買了個指使自己的主,他心中甚是滿足,感覺渾身充滿了幹勁。


    飯是在天黑之前好的,用兩個木碗盛了滿滿兩碗,一碗端進右邊屋子,一碗給古木送去。


    他自己則吃著鍋裏剩下的小半碗,並用一把木鏟將鍋底焦黃色的鍋巴鏟出來,嘎巴嘎巴嚼著吃。


    死過一迴後,古福覺得自己胃口大開,牙巴也有勁了。


    廂房內,古木將自己碗中的飯扒了一些給小胖,一人一鼠坐在門檻上津津有味吃起來。


    米飯軟糯可口,米香沁人心脾。


    這是古木自昨晚到現在,吃得最滿意、最稱心的一頓飯。當然,她總共也才吃了兩頓。


    “嗯,此人不錯,飯煮得很香!”她在心裏給福伯打了√。


    雖然這老頭可能不是一個好人,但那與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


    自己對於第六峰上的動物們而言,也是個大惡人呢!


    況且世間善惡本無絕對,有些善看著是善,實則是最大的惡。


    有些事對一些人來說是善,對另外一些人來說就是惡。


    有些人,在你弱的時候惡意滿滿;在你強的時候,善良得讓人老淚縱橫。


    所以,說什麽善惡,不如說利益和強弱好了。


    古木住的這間廂房裏隻有一張簡陋的小床,床上鋪著厚厚的茅草,沒有被褥。


    這古家,可真是比想象中的還要窮啊!


    她不想睡那床,便打開窗,對著山林招了招手,喚一聲“藤來!”


    話音剛落,各種藤蔓如靈蛇般遊向這邊,從窗口湧入,不一會便交織成一張寬兩米左右的大床,有花在床上開放。


    藤床被嬰兒手臂粗的四條藤蔓懸吊於房梁上,距離地麵半人高,躺上去微微晃悠。


    小胖見了跳著拍爪:“我喜歡我喜歡”!


    說著一下子蹦上床,被一根細藤纏住後腿甩到了牆上。


    古木指了指屋中鋪著草的小床,對從牆上慢慢滑落的小胖道:“你睡那裏。”


    小胖無奈,隻得嘟著嘴跳上床,將床上的茅草扒拉著做了個圓形大窩鑽進去。


    第二日,天不亮古木就起身來到林子裏,將就昨日的那個坑又把腿埋了進去。


    小胖一路跟隨。


    它有些奇怪,為什麽好端端的“兩腳獸”要把自己栽到地裏,栽進去後竟然能散發出一棵樹的氣息?


    更奇怪的是,植物們竟然聽她號令?


    它圍著古木來迴走動打量、思忖,也沒個所以然,便一下跳到了她肩上。


    然後,一身鼠鳴:“吱……”


    被古木吸納而來的天地能量有些鑽入小胖身體,令它如吃了靈丹妙藥一般,舒服得直“吱吱”。


    不知不覺間,它開始跟著古木的節奏唿吸吞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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