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動車上,窗外的風景飛速後退。窗外景觀從華廈高樓,到高棟握手樓,到獨棟小別墅,到稀落小平房,到翠竹綠林,到層巒疊翠,到煙雨朦朧,到湖泊星羅棋布,到不盡長江滾滾來。不到幾個小時,你可以看盡各種生活形態,自然形態。以前我興歎,現在我感懷,可能有個稱之家的地方,在紮根。


    我微信發給姐:“姐,我接到個急活,要出差,時間不定,幹完活就會馬上迴來,別擔心,這次我不是逃,是真的去幹活了。也幫我轉告三姐。叫她好好吃飯,別叫我擔心。”


    “我給你的卡,都帶上了嗎?”


    “帶上了。”


    “有什麽事,第一時間打給我,不要自己一個撐著。”


    “好的。”


    “一本正經的,不習慣,給我貧一個!”


    “記得把我的衣服要迴來。”


    “滾!”


    下了高鐵,我點了輛網約車,直奔當地的一家三甲醫院,到了醫院門口,我小跑到住院部,在2樓的204病房前,看到這次工作的委托人。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麵容憔悴,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頭發斑白雜亂,有幾個月沒理發,衣服有點髒有點舊。


    我小喘著氣說:“你好,我是你找的人,現影師,郭夏炎。”


    男人看著我,說:“不是我找你,是我的女兒。”


    “嗯,我明白。”


    男人走到病房門前,看著最外麵靠窗的那張病床,而那張床邊有一部唿吸機,女孩戴著唿吸麵管呆呆地望著窗外。


    “小小的媽媽是在生她的時候去世的,我又是爹又是娘把她拉扯大。她從小就很懂事,學習生活從來都沒讓我擔心,就是身體瘦弱一點,高考她如願以償考進自己心儀的大學。第一天軍訓完,第二天,同宿舍的同學叫她不醒,以為她累了。然而吃完早餐迴來,還沒見她醒來,她們就報告給校方。校方通知我的時候,她已經送到醫院。 醫生幫她做急救,抽血結果唿吸衰竭,拍片,心包積水,重症肺炎,全身器官都有不同程度問題。每一個詞都是觸目驚心,每一個詞都深深烙在我心裏,想一次,就痛一次。我家的小小才十九歲,正正花樣年華卻得了這種病,而我這個做父親的卻一點都不知情。”


    男人老淚縱橫,他隨手用手袖,擦拭了一下。


    “後麵幾周下來,幾次檢查,才查出是龐貝氏症。龐貝氏症,我這輩子就聽都沒聽過。我不相信,我家小小這麽乖,那麽自律自愛,怎麽會得什麽龐貝氏症。醫生嗶嗶嗶告訴我是遺傳病。遺傳病,哈哈哈,遺傳病,我沒有,我妻子沒有,為什麽我女兒有,為什麽啊!為什麽啊!我女兒是個這麽乖的孩子,為什麽要讓她得這種病。她才十九歲,她,沒有度過大學生活、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結婚生子,什麽都沒有嚐試過,她就要這樣過了她這一生,就這樣過她得一生。我做錯什麽,我做錯了,可以懲罰我,為什麽要報應在小小身上。”


    男人捂著臉,坐在地上抽泣。過往的護士姑娘,也見怪不怪,自顧幹自己的事。仿佛這樣的事在這裏一天上演好幾迴。


    我陪在他身邊,也坐在地上。看著來往的護士,心裏不由有點悲愴,這是人活著最無力的時候,什麽事,自己都做不了主,一切都好像看別人。


    “有好幾次,她睡著睡著,就停了唿吸了,醫生每次來搶救,就像是從死門關走出來的。所以我不敢睡熟,我怕我睡得太熟,她就會這樣離開我。如果可以,我寧願得這個病的是我,不是小小。”他捂著嘴,抬頭仰望著天花板,好像在祈求什麽。


    “這個病已經拖了,兩年,小小的身體越來越差,前天,她看到一個視頻,她問我,能不能找視頻中的那個男人。”他看了看我,說,“我明白她想什麽。我也不管你是不是騙子,這是她生病以來的唯一一個要求,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麽可以不答應。”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合同和保密協議,給他,說:“你先看看,如果你覺得可以,你就簽。我先要說明,兩千塊的勞務報酬,鑒於你現在經濟狀況,你可以慢慢退給我,但我一定要收,少一塊都不行。如果你覺得我不可信,是來騙錢的,我們今天當作沒見過麵。你可以告訴你的女兒,這是那個網紅在搞噱頭,吸引流量,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如果你女兒不信,我可以聯絡那個網紅,讓她幫你圓謊。”


    我知道兩千對於一個重病家庭是一個什麽的概念,但我必須得收。我怕,沒有合同的約束力,我根本做不下去。我想也告訴他們,我現在所做,完全是商業行為,並不是同情或者憐憫。


    “我現在沒有心情看,你直接告訴我要簽哪裏,就可以了!”那個男人說。


    我拿出另外兩份文件,指出四份文件簽名處,說:“我明白你現在感受,這兩個文件,一式兩份,這兩個給你,出什麽問題,憑著這兩份文件,能保障你的權益,請妥善保管。”


    男人苦笑了笑,說:”第一次聽見,要人簽文件的人叫人妥善保管。你叫……”


    “郭夏炎,夏天的夏,炎熱的炎!”


    “蘇清泉,在學校是教導處主任。不好意思,要你這麽急地趕過來,因為我答應過小小,今天會找到你的,所以……”


    “能理解。”學校教導處主任,他以前,應該是一個體麵人吧,現在卻一點也不計較蹲在地上哭,也不在意別人的眼神,這時他滿眼都隻有他的女兒。


    “你進去吧,小小很期望看到你的。”我收起合同和保密協議,走進病房


    隻見一個身體幹癟瘦弱,頭發幹枯,麵容憔悴的,戴著唿吸管的姑娘,躺在病床上。她察覺有人走過來,轉過頭看向我。眼裏是驚訝,是怯懦,是緊張。


    “你好,我是現影師,郭夏炎,夏天的夏,炎熱的炎。你可以叫我大鼠鼠。”


    她見我和她開玩笑,心情放鬆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揚。


    “你是蘇小小,對吧!”


    “對!”她小聲地說。


    “你看,大鼠鼠,蘇小小,是不是感覺就挺有緣的。”


    她笑了笑,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說:“牽強了點。”


    “你的病,伯父已經大致和我說了,你看啊,我是現影師,是來幫你構築夢想的,和這個病一毛錢關係都沒有,所以我們不談它。”我坐到她旁邊的凳子上。


    蘇小小點了點頭。我們間沉默了一會兒,換作平時,我一定能把她撩得開心大笑,但今天我卻不敢造次,我怕一不小心傷害到她。


    出生就失去媽媽,有的人會憤世嫉俗,乖張暴戾。有的人謹小慎微,就像她一樣,做什麽都這樣小心翼翼,不會索求,隻是一直忍受,生怕別人討厭,就算自己痛得再厲害,都說沒事,因為這樣,別人才會說她是個乖孩子。哦,乖孩子,要是當初她疼了,能像調皮的孩子,向父親說她不適,現在至於這樣。


    我的心有點沉悶。


    “你怎麽呢?”她怯懦地問。


    “沒事,我上個廁所!”我放下背包,匆匆走去廁所,摘下墨鏡,用冷水拍打著臉,深唿吸一口,擦幹麵上的水,戴上墨鏡迴到病房。隻見蘇小小的病床拉起圍簾,蘇爸爸在外頭踱步。我站在原地,一動沒動,那圍簾,就在眼前,裏麵模糊不清的人影在不停晃動。一分鍾,兩分鍾……圍簾打開。蘇爸爸捂著嘴走到病床前,手摸了摸蘇小小的額頭。醫生滿頭大汗地從我身邊走過。我本驚嚇過度而變慢的唿吸,現在忽然放鬆下來,有點頭暈目眩。


    我深唿吸幾口,平複心情,走到蘇小小麵前。


    “我看時候不早了,你今天也挺累的,我們今天就到這裏,明天,我再來。”


    “你不會走的,對吧!”


    “不,不會,合同都簽的,毀約要賠錢的,像我這種守財奴,才不會做虧本生意。”我擠出一絲笑容,說一個不鹹不淡的幽默,卻沒有人覺得好笑,包括我。


    “合同?”小小不解地問。


    “對,簽了合同的。”蘇爸爸揚了揚手中卷起一卷的合同和保密協議,說。


    小小囁嚅地說:“爸爸,我想看看。”


    “那,我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了。”我提起背包離開醫院,在附近找了個便捷旅店落腳,晚飯是附近餐館的快餐,再加上路邊攤的兩個橙子。我不知道為什麽在這裏買兩個橙子,會被人擠白眼的。


    迴到旅店,我上網翻查龐貝氏症的資料,給家裏撥電話,報平安。一通報平安的電話聊了半小時,我能說什麽,隻能說我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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