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本聽了方國珍的話,佩服地點了點頭說:“主帥目光如炬,看得透徹。吳成七就是想把戰火引到我義軍身上。可如今劉伯溫認準了吳成七,非要置其於死地。”。


    “吳七成舉事選錯了地方。”方國珍說,“青田,那是他劉家世居之地,劉伯溫豈能容忍他在自家門前作亂?”


    “吳成七也是青田人,”劉仁本說,“劉伯溫之威名,他該早就知曉,憑他那些人馬,能與劉伯溫相抗?”


    “吳成七也不可小覷,”方國珍說,“他也曾攻陷青田縣城,也曾打得官軍望風而逃……莫要說劉伯溫,他不是還想與本帥在浙東平起平坐嗎?(冷笑)哈哈……”


    “據方明善說,吳成七的軍師周一公到溫州時,態度甚倨。”劉仁本說,“看來這吳成七還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對付劉伯溫,豈能靠用兵?”方國珍說,“欲勝劉伯溫,須運籌於沙場之外。”


    “吳成七哪有此等眼界?”劉仁本說,“不然遁往他處,也可暫避一劫呀。”


    “吳成七如何能舍得丟掉他的金山寨?”方國珍說,“我聽說,他攻陷青田之後,盡掠城中之寶,運至山寨。(冷笑)哼,一未見過大富貴之小兒,豈會舍得手中財富。”


    “嗬嗬,主帥看到透徹。”劉仁本笑了笑。


    攻取馬垟寨後,劉基、葉琛馬不停歇,陸續又攻破吳成七楊山、黃坑等地的20餘寨,義軍外圍山寨全部落入官軍手中。公元1358年,劉基升任行省郎中,平亂戰局也進入了最關鍵的時期。這年冬季,劉基與葉琛率軍攻至吳成七所踞總寨——金山寨寨外,幾番攻寨,均告失利……


    金山寨,濃煙滾滾,火光映天。寨門外,官軍與義軍戰正酣,刀槍相接,鏗鏘有聲。寨牆,一排排雲梯,官軍順著雲梯向寨牆上奮力攀爬,寨牆上,箭如雨下……


    門樓前,周一公看著寨牆外的官軍,麵露不屑,他揮動手中寶劍,大喊:“放——”


    巨石、檑木傾瀉而下。雲梯折斷,官軍軍士隨著巨石、檑木滾落。寨外,葉琛立於馬上,目光注視著寨門處的戰況。表情凝重,熊熊戰火不時映紅他的臉頰。一排排雲梯又搭上寨牆,官軍又順著雲梯向寨牆衝殺。


    周一公看著官軍快攀上寨牆,大喊:“放——”


    一捆捆幹柴、野草燃著火苗向寨牆上擲下,引燃了寨牆下的幹枯的蘆葦、荊棘、灌木叢。烈焰漲天,吞噬了雲梯,官軍軍士衣裳被大火引燃,慘叫著跌下雲梯。寨牆下,一片火海。官軍軍士在大火中哭喊著,翻滾著,攀爬著,跌跌撞撞衝出火海又跌入寨外的河裏……


    葉琛望著寨牆下的熊熊烈火,痛苦地閉上眼睛。他知道再繼續這樣進攻也無益,他聲音顫抖地喊:“撤……”


    一陣銅鑼聲響起,官軍停下攻寨,軍士紛紛向後撤去。


    山野,大雪紛紛揚揚,千山靜穆,萬籟俱寂,隻聽見簌簌的雪花飄落聲……


    官軍營寨。帥帳內,劉基、葉琛相對坐在炭爐前。炭爐內滿是餘燼,炭火已很微弱。


    “進山以來,我大軍連克賊寇二十餘寨,一路勢如破竹,”葉琛說,“本想乘勢奪下這最後一寨,鏟平匪患,未料到,這金山寨隻不過一孤寨,竟如此難以攻破。”


    “金山寨雖是一孤寨,可此寨乃吳成七之本寨,”劉基說,“吳成七在此寨經營數載,豈是其他各寨可比?”


    “也怪我太輕敵。”葉琛說,“沒把困難考慮周全。”


    “景淵弟不必自責。”劉基撥了撥炭火,火苗騰起,他繼續說,“戰局如此,豈能隻怪輕敵?我軍連續征戰,甚為疲憊,吳成七躲在寨中可是以逸待勞。”


    “嗯。”葉琛點了點頭。


    “所謂欲速則不達,欲求則不得。”劉基說,“製敵須量力而行,相機而動,景淵弟不必急於求成。”


    “可這兩軍相持不下……”葉琛皺著眉頭說,“時間一久,我擔心吳成七暗中棄寨脫逃。”


    “不會……不會……”劉基搖了搖頭說,“吳成七決不會出逃。”


    “伯溫兄算定他不會出逃?”葉琛問。


    “何須卜算,本性使然。”劉基說,“吳成七極嗜錢財,其所掠財物皆藏於此寨,他若肯棄財出逃,早已遁至別處,何至於被你我圍困?”


    葉琛笑了笑說:“他吳成七豈是被你我所困,分明是為財所困。”


    “嗬嗬,”劉基笑著說,“景淵弟所言極是。”


    “不過我還有一憂慮……”葉琛說。


    “景淵弟憂慮何事?”劉基問。


    “方國珍對吳成七之諸寨覬覦已久,”葉琛說,“如今吳成七殘部潰散,諸寨多已被棄,方國珍會不會乘虛而入,從我身後出兵,令我腹背受敵?”


    “方國珍雖占據了台州、溫州,可立足尚未穩,”劉基說,“此時他還不敢輕易出兵。”


    “雖說如此……”葉琛憂心忡忡地說,“可相持日久,於我也不利呀。”


    “嗯。”劉基說,“孫子雲:‘其用戰也勝,久則鈍兵挫銳。’(孫武《孫子兵法》)此事還須慎重謀劃。”


    金山寨寨牆。


    吳成七、周一公站在寨牆的垛口向遠處眺望。遠處,山野覆蓋著厚厚的白雪,官軍營寨好像隱身於皚皚白雪中。


    吳成七指著官軍營寨說:“對麵官軍營寨一點動靜也沒有。”


    “是呀,”周一公說,“若不是那幾杆旗還在飄動,真看不出那是官軍的營寨。”


    “這麽多天了,劉伯溫既不出戰,也不退兵,不知是何用意?”吳成七問。


    “劉伯溫麽……”周一公洋洋自得地說,“恐怕他正左右為難呢……”


    “左右為難……”吳成七不解地問,“劉伯溫有何為難之處?”


    “怎能不為難?”周一公說,“戰,撼不動我山寨,還要損兵折將;退,無功而返,為人恥笑。豈不左右為難?”


    “嗬嗬,軍師說的極是。”吳成七迴頭看著周一公,笑著說,“隻是……官軍屯兵於我寨門之外,終是一患。”


    “大王不必介意,”周一公說,“我科定官軍不久自會退去。”


    “哦?”吳成七疑惑地問,“官軍會不戰而退?”


    “嗯,”周一公點點頭說,“官軍不久定會退去。”


    “官軍因何而退?”吳成七不解地問。


    “因袁州的彭瑩玉而退。”周一公說。


    “彭瑩玉……”吳成七問,“軍師是說攻陷杭州城的那個彭和尚?”


    “大王也知曉此人?”周一公問。


    “他率軍攻陷江浙首府,威震四鄉,本王豈能不知!”吳成七說,“軍師是說官軍會因彭和尚而退?”


    “正是。”周一公說。


    吳成七半信半疑地說:“據本王所知,彭和尚已遇害數載,他怎會令劉伯溫退兵?”


    “那彭和尚雖然遇害,可其弟子皆隱藏於民間,”周一公說,“徽州信州諸州府常有其弟子暗中傳布教義,聽說近日已聚眾數千人,欲攻取處州。”


    “好。”吳成七大喜說,“葉琛率兵來圍我金山寨,處州城內已無多少兵馬,若彭和尚之弟子攻至城下,石抹宜孫必令葉琛劉伯溫迴援。”


    “大王所言極是,”周一公說,“我軍隻需守好寨門,靜觀其變。”


    蘇晴兒獨自一人來到營寨外,靜靜地站在山崖畔,目光有些呆癡。雪還在零零星星地下著,蘇晴兒身上已覆上薄薄的一層雪花。葉安從她身後慢慢走了過來,站在她的身旁。


    “晴兒,看什麽呢?”葉安問。


    “我在看雪……”蘇晴兒說。


    “看雪,”葉安向前方看去,不解地問,“雪有什麽好看的?”


    “葉安,”蘇晴兒說,“你好像我小時候……”


    “像你小時候?”葉安問,“你小時候怎麽了?”


    “小時候,我什麽也不懂,看爹爹觀雪景,也這樣問過我爹爹。”蘇晴兒說。


    “又想你爹爹了?”葉安問。


    “記得十多歲的時候,也是一次下雪,雪下得很大,就像眼前這場雪。”蘇晴兒說,“爹爹一人靜靜地站在雪地,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我走到爹爹身邊問他,爹爹,看什麽呢?他說:在看雪。那時我像你一樣,什麽也不懂,就說,雪有什麽好看的。他看了看我說:雪潔而如玉,純而無瑕,有了雪,天地間脫去了俗塵與汙濁……世間本該如此,可此景是何其短暫,雪融之後,世間又如已往汙濁……”


    葉安靜靜地聽著,一臉迷茫。


    蘇晴兒看了看葉安問:“葉安,爹爹說的你懂嗎?”


    葉安說:“有些懂,又不全懂。”


    “不懂……”蘇晴兒像似自言自語,“若真像兒時,什麽也不懂該多好呀。可如今……什麽也聽得懂,什麽也看得真!俗塵與汙濁盡現於世間,潔而如玉,純而無瑕,總是倏而即逝。好想像兒時那樣,隻看得見眼前的白雪,樂得一夜無眠……”


    “我也想像你一樣,像老爺一樣,能把一切看透,”葉安說,“可我太愚鈍,想為你解憂卻不能。”


    “何必要把一切都看透呢?”蘇晴兒說,“看不透很好,還能有片刻的歡愉。把一切都看透了,徒增煩惱罷了。”


    “我倒不在乎看不看得透,”葉安說,“可……可看到你不開心,我心裏也好難受。”


    “我哪有不開心了,”蘇晴兒迴頭看著葉安說,“隻是眼前之景又讓我想起兒時情景。”


    葉安看著蘇晴兒說:“還說沒有不開心,看你這眼睛……”


    葉安伸手欲替晴兒擦去睫毛上的淚珠,蘇晴兒突然雙頰飛紅,急忙低頭,用衣袖揩去。


    彭瑩玉被誅殺後,香軍在浙西各州的活動一度銷聲匿跡。近來,彭瑩玉的弟子歐普祥又在徽州、處州等地暗暗開展活動,已聚集信徒數千人,並謀劃攻取處州城。


    山道,香軍士兵手舉火把向處州行進。夜幕中,隊伍浩浩蕩蕩,仿佛一條金色的溪流。


    處州城內,傳令軍士策馬來到萬戶府門前,翻身下馬,踏著府門前的台階,飛奔疾走,進了萬戶府。萬戶府內,石抹宜孫與章溢伏在書案前,正在察看地形圖。傳令士兵快步來到書案前,稟報:“啟稟大人,蘄黃賊寇數千人馬正向我處州襲來。”


    “哦,”石抹宜孫問,“賊寇現已至何處?”


    “距我已不足百裏。”傳令士兵說。


    “嗯,再探再報。”石抹宜孫說。


    “是。”傳令士兵退出。


    “蘄黃賊寇突然來襲,我城內兵馬,不足以禦寇,”石抹宜孫緊皺眉頭,他轉身問章溢,“章先生有何良策?”


    “計策倒是有一條,”章溢說,“不過……恐難以施行……”


    “何策?”石抹宜孫問,“章先生不妨直說。”


    章溢說:“若能調伯溫先生與葉大人迴援,於城下內外夾擊,必能一舉破敵。”


    “嗯。隻是……伯溫先生與葉大人正進剿吳成七,若此時將二人調迴,必將前功盡棄,此計確實不便施行。”石抹宜孫點點頭,起身,來迴踱了幾步,又停下,望著章溢問,“四周有無可助我之兵?”


    “匪患蜂起,”章溢說,“四周各州府兵馬皆不足,自顧尚且不暇,恐難以出兵助我。”


    石抹宜孫繼續踱步,自言自語:“該如何退敵……”


    章溢說:“方才所議之計也並非絕不可施行。”


    “哦?”石抹宜孫停下踱步,問,“如何施行?”


    章溢說:“可調部分兵馬迴援……”


    “賊寇勢眾,”石抹宜孫說,“隻調部分兵馬,能否破敵?”


    “蘄黃賊寇本烏合之眾,不知用兵。”章溢說,“調部分兵馬迴援,雖不能一舉滅之,但足以退之。”


    “若用此計……處州之圍倒是可解,”石抹宜孫思索片刻,猶猶豫豫地說,“可伯溫先生與葉大人……兵馬驟減,如何攻襲吳寇之寨?”


    “憑伯溫先生之謀略,即便不能破寨,也足以與吳寇相持,”章溢說,“待退了蘄黃之寇,再將兵馬還與伯溫先生與葉大人不遲。”


    “嗯,也隻能如此。”石抹宜孫說,“那就有勞章先生擬一軍令,令葉大人調3千兵馬迴援處州。”


    “是,大人。”章溢說,“我這就去擬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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