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不花走到陳思謙麵前,接過《表》呈給元順帝,元順帝打開《表》,細細觀看,不覺喜上眉梢。元順帝合上《表》說:“石抹愛卿《表》中所陳之略,甚合朕意。劉伯溫現在何處呀?”


    陳思謙說:“迴聖上,劉伯溫現羈管於紹興。”


    元順帝笑了笑說:“這劉伯溫也清閑好一陣子了,該替朕出出力了。脫脫大人——”


    “臣在!”脫脫答道。


    元順帝說:“你替朕擬旨,擢劉基統領江浙各路兵馬,剿除吳成七!”


    “臣遵旨。”脫脫答道。


    哈麻一聽要劉基統領江浙各路兵馬,急忙出班說:“啟奏聖上,臣以為不可。”


    “哦?”元順帝看著哈麻,問,“哈麻愛卿,有何不可呀?”


    哈麻說:“那劉伯溫仍是一戴罪之人,怎可輕易擢拔?”


    元順帝問:“愛卿之意是……這劉伯溫不可用?”


    脫脫說:“劉伯溫本浙西人,又擅長用兵,臣以為起用劉伯溫對付吳賊最為適合。”


    陳思謙說:“劉基本無大過,已施以懲戒,為何不可起用?”


    哈麻看了看脫脫、陳思謙,拱手向元順帝說:“啟奏聖上,臣之意並非是那劉伯溫不可用,而是不可擢拔起用。”


    “噢……”元順帝說,“說說為何不可擢拔?”


    哈麻說:“戴罪之人,未有尺寸之功即擢拔而用,恐眾臣不服。以臣之見,不如先複其原職,待其建功之後再擢拔不遲。”


    元順帝思索片刻說:“嗯,哈麻愛卿言之有理。”


    陳思謙急忙上前說:“啟奏聖上……”


    元順帝看了看陳思謙說:“朕意已決,陳愛卿無須再言。脫脫愛卿——”


    “臣在!”脫脫答道。


    元順帝說:“你替朕擬旨,起用劉基,複其原職,助石抹愛卿剿除吳成七!”


    “臣遵旨。”脫脫答道。


    聖旨下到紹興,劉基不敢耽擱,第二日即趕赴處州。


    一江春水綠如翠玉,燕子的斜翅不時掠過水麵,兩岸桃花燦如煙霞。江麵,一隻竹篷船緩緩漂行。船艙內,劉基坐在幾案前,正專心地看書。船尾,船工悠閑地劃著槳,槳聲咿咿呀呀。船頭,蘇晴兒獨自佇立,輕風不時撩動著她的長發。葉安慢慢走到船頭,站到蘇晴兒身旁。


    “怎麽獨自站在這兒呀?”葉安問。


    蘇晴兒說:“我在看燕子。”


    “看燕子?”葉安不解地問。


    “是呀,”蘇晴兒說,“記得兒時隨爹爹去往任上,爹爹也像叔父一樣躲在船舶看書,我獨自一人站在船頭好孤單,這時,隻有繞著船頭飛來飛去的燕子與我為伴,它們掠過我的頭頂,像是與我為戲,它們呢呢喃喃像是與我招唿……”


    葉安看了看蘇晴兒,問:“想你爹爹了?”


    蘇晴兒淚眼盈盈地說:“也是輕燕呢喃,也是兩岸山花爛漫……此情此景與兒時何其相似,隻是不知這些燕子可是兒時與我為伴的舊時燕。”


    “你娘雖然走的早,可還有疼你的爹爹。”葉安黯然地說,“可我……連爹娘長何模樣,也迴憶不出了……”


    蘇晴兒說:“好在……好在遇到到叔父、叔母,在叔母那裏,我又嚐到了家的感覺,嚐到了被娘疼愛的滋味。”


    “是呀,”葉安說,“若不是老爺收留,我不知會流落到何處呢。”


    “若不是叔父把我留在身邊,我也早已隨爹爹而去……”蘇晴兒擦拭著眼淚說。


    “晴兒,對不起,”葉安歉意地說,“怪我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惹你傷心。”


    “怎能怪你呢,是我觸景生情,想起以往之事。”蘇晴兒忽然眉頭舒展,說,“不過,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叔母、祖母,心情好多了。”


    “嗯,別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葉安抬頭,看兩岸的春色,情不自禁地說,“景色好美呀!”


    蘇晴兒放眼望去,欣喜地說:“是呀,山上的杜鵑也開了。”


    葉安說:“要是沒有賊寇,沒有戰亂多好。”


    “是呀,”蘇晴兒說,“若是沒有賊寇,沒有戰亂,靜靜地享受眼前的美景,享受這份安適與寧謐,多麽愜意!”


    葉安、蘇晴兒靜靜地站在船頭,欣賞著兩岸景色,很是陶醉。


    青田縣,南田鄉。


    山路上,鄉民舉家逃難。牽牲口的、挑擔的、背包袱的……一張張麵孔,驚懼,恐慌,人們奔逃著,唿喊著,哭嚎著……


    武陽村,寨門緊閉,石砌的寨牆上,嚴子純帶著莊丁來迴巡邏。陳升走了過來。


    嚴子純迎上去,拱手:“陳升大哥——”


    陳升還禮,問:“子純,可有賊寇來騷擾?”


    “有幾個賊寇,打探一番,又退去了。”嚴子純說。


    “那是探路的小賊,吳成七隨後就要到了。”陳升說,“讓弟兄們盯緊點,以防其突然偷襲。”


    “嗯,”嚴子純說:“我已做了安排。”


    陳升問:“聽說這賊首吳成七,你與他有幾分熟悉?”


    嚴子純說:“年少時,曾切磋過拳腳。”


    陳升問:“他與你是同鄉?”


    “不,”嚴子純說,“他本是金爐鄉吳莊一破落戶,入贅新涼堂毛家,耕種其嶽丈幾畝薄田,閑時販些私鹽。”


    “哦,”陳升說,“看來也不是忠厚本分之人。”


    “忠厚本分怎會做此勾當!”嚴子純說。


    “嗯。”陳升說:“如今老爺在外,莊內婦孺老幼上千人,護佑之任全壓在你我肩上,不可有半點閃失。”


    “老爺平日待我不薄,”嚴子純說,“現在正效力之時,子純不會令老爺失望。”


    陳升點了點頭說:“嗯,好!”


    遠處,山道上空出現一杆帥旗,旗上繡著巨大的“吳”字,義軍人馬如黑雲般壓了過來。


    武陽村,祠堂。


    祠堂內香煙繚繞。劉基母親富氏跪在神龕前,雙手合十,默默禱告。劉基大夫人富氏、二夫人陳氏跪於兩側。


    劉基母親問:“聽說那賊寇已到莊子外麵了?”


    “哪有什麽賊寇?”陳氏說,“莊子外麵平安著呢。”


    “別哄我開心了,”劉基母親說,“為娘都知道了,那賊人占了青田縣城後,沿途四下劫掠,此時應該已到寨門外了。”


    富氏說:“娘已經知道了?”


    “這麽大的事為娘還會不知道?”劉基母親說。


    富氏說:“不是不告訴娘,是怕……”


    “為娘知道你二人的一片孝心,怕驚著為娘。”劉基母微微一笑說,“為娘都這年紀了,什麽事沒經過,還懼幾個蟊賊?”


    陳氏說:“娘既然已經知道了,娘就吩咐吧,我二人還能做能些什麽?”


    “老人孩子安頓好了嗎?”劉基母親問。


    “已安頓好了。”陳氏說,“莊內的老人、孩子都已安排躲藏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


    “嗯。”劉基母親說,“為莊內的男人各備一五尺長棍,命全部登上寨牆禦寇。”


    富氏、陳氏點了點頭:“嗯。”


    劉基母親接著說:“為莊內的女人各備一五尺長練,若賊寇進入莊內,莫汙了身子。”


    富氏、陳氏含著淚說:“嗯,兒媳這就備辦。”


    義軍來到武陽村寨門前,列開陣勢。吳成七、宋茂四、支雲龍、周一公等頭領立馬於陣前。頭領宋茂四催馬上前。


    “上麵的人聽著,”宋茂四指著寨牆喊,“吳王今日駕到,快快打開寨門迎接!”


    嚴子純、陳升出現在寨門上的垛口。


    “哼,我道是哪位吳王呢,原來是成七呀,。”嚴子純冷笑一聲,說,“吳成七,莫非當年那頓拳腳之痛早已忘了?又來找揍!”


    “你……好大膽子!”宋茂四說,“竟敢蔑視吳王,看我不踏平你這小寨,殺個雞犬不留。”


    “哼,一山寇竟如此狂妄!”嚴子純瞟了一眼宋茂四,說,“先跨過我這寨門再說!”


    吳成七擺了擺手,宋茂四退後。吳成七縱馬上前,衝嚴子純說:“恕弟眼拙,未看到寨牆之上是子純兄。”


    嚴子純說:“吳成七,既知有我在此,還不退去。”


    “子純兄莫要誤會,”吳成七說,“弟並非要攻下此寨,隻是想借條路走。”


    “借條路走?”嚴子純說,“你若是窮困潦倒,無路可投,我家老爺倒是可以借給你一條活路,像你這正路不走,偏走邪路之人,此處無路可借,也無路可走!”


    “你家老爺……”吳成七有些遲疑,迴頭看看軍師周一公,低聲問,“劉伯溫已迴到寨內?”


    “倒是聽說朝廷欲重新起用劉伯溫,”周一公說,“至於他是否迴到寨內,尚不知曉。”


    “大王,何必多費口舌。”宋茂四說,“待我攻進寨去,剁下這小子的人頭來見你!”


    “茂四,不可貿然行事。”吳成七阻止。


    “大王,”宋茂四指著寨牆上說,“這小子太張狂……”


    “張狂又能如何,不必理會。”吳成七向寨牆上抱拳,笑著說,“子純兄,可否行個方便?此寨正值山口要衝,別無路徑可走,我隻是借路而過。”


    “吳成七,別再費心思了。”嚴子純說,“看在往日相識之份上,為兄奉勸你一句,早日解散人馬,棄惡從善,或許官府能寬恕與你。”


    吳成七思索片刻,說:“子純兄既不肯借道,弟隻好繞道而行。(轉向身後)撤!”


    “撤?”宋茂四很是不解,問,“大王,就這樣撤了?”


    支雲龍上前說:“大王,已經到了寨前,人馬一衝,寨就破了,怎麽說撤就撤?”


    “不,”吳成七神秘地一笑說:“太費本錢。”


    宋茂四、支雲龍一臉迷惑地問:“什麽……費本錢?”


    “嗯,大王所慮深遠。”周一公點了點頭,指著寨牆說,“你看這寨牆、這牆上的莊丁……(點了點頭)不比州城易攻。”


    “諸位隨本王舉事,就如做一大買賣。”吳成七說,“做買賣麽,虧本的不能做,費了大本錢尚不知能否賺錢的也不能做。(指寨牆)方才本王觀寨牆上的莊丁,見我大軍無半點懼色,看來操練有素。再加上這寨牆堅固異常,想攻取,必定會耗費大本錢,不可取。”


    “大王所言極是。”周一公說,“此寨為劉伯溫經營多年,必設有重重暗道機關,恐一時難以攻下,不如暫且退去。”


    “這……”宋茂四還有些猶豫,說,“跑了這麽遠,都到寨門前了……”


    “撤。”吳成七說:“不可遲疑,撤!”


    宋茂四轉向身後,高喊:“大王有令:撤!”


    義軍離開了武陽村,順著山道返迴。吳成七、宋茂四、支雲龍並轡而行。


    “大王,”宋茂四說,“我大軍勞師動眾的,就這樣迴去,我心有不甘。”


    “茂四,你太性急。”吳成七笑了笑說,“做買賣麽,一家不成,不還有另一家嗎?”


    “還有另一家……”宋茂四問,“哪一家?”


    “前邊,”吳成七馬鞭往前一指說,“南坳張家,也是隻肥羊。”


    支雲龍問:“大王說的是張大戶?”


    “嗯,正是。”吳成七說。


    支雲龍說:“隻怕我大軍這一路過來,聲勢浩大,早把他給驚跑了。”


    “他跑不了,”吳成七搖了搖頭說,“本王早已安排人馬堵住了他逃跑的去路。”


    “哦?”宋茂四大笑,“哈哈哈,還是大王有遠見,走,去往南坳!”


    處州,萬戶府。


    客廳內,擺下宴席,桌上擺著各式菜肴。劉基、石抹宜孫、葉琛、章溢等人圍坐在四周。


    石抹宜孫端起酒杯說:“伯溫先生一路舟車勞頓,權以薄酒為伯溫先生洗塵。來,我敬先生一杯。”


    劉基端起酒杯說:“萬戶大人如此盛情,伯溫實不敢當。來,同飲此杯,同飲此杯。”


    “好,”石抹宜孫說,“同飲此杯,請。”


    “請。”眾人同飲。


    石抹宜孫說:“我欽幕伯溫先生才學久矣,一直有一夙願,就是將伯溫先生延至府內,早晚請教,今日終得如願以償。”


    “大人之言過矣,”劉基說,“論才劉基不及景淵弟(注:葉琛,字景淵),論德劉基不及三益弟(注:章溢,字三益),大人如此相待,劉基深感有愧。”


    “非是誇譽之辭,實乃肺腑之言。三位先生陸續至於府中,相助於我,此乃上蒼之厚愛。”石抹宜孫端起酒杯說,“來,我敬三位先生。”


    “謝大人知遇。”眾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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