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水寨內,火把星星點點。戰船下錨,軍士歸營。陳子豪跳下戰船,向劉基營帳快步去……


    劉基正伏在營帳內的書案前,提筆書寫,葉安在一旁服侍。帳外侍衛進來報告:“啟稟大人,陳子豪帳外求見。”


    “子豪?”劉基停下筆,抬起頭來說,“他來的正好,快讓他進來。”


    “是。”


    片刻,侍衛領著陳子豪從帳外走了進來。陳子豪來到劉基麵前,撲通跪下。


    “啟稟大人,子豪前來請罪。”陳子豪低著頭說。


    “子豪,你何罪之有?”劉基看著陳子豪,微笑著說,“快快起來,快快起來。”


    葉安走過去,欲將陳子豪攙起,陳子豪拒不起身。


    “子豪有罪,隻求大人責罰。”陳子豪執拗地說。


    “責罰?”劉基說,“為何要責罰?”


    “子豪不才,”陳子豪說,“首戰即敗,愧對大人。”


    “首戰即敗……”劉基笑著說,“敗得好,敗得好。嗬嗬嗬,不予責罰,不予責罰。”


    “大人……”陳子豪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疑惑地看著劉基,問:“大人一向獎罰分明,子豪戰敗為何不予責罰?”


    “因你隻首敗,”劉基說,“敗得次數還不足。”


    “敗的還不足……”陳子豪愈加迷惑,他心裏暗想:劉大人真是讓我氣糊塗了,交戰哪有嫌敗得不足的。他又看了看劉基,劉基微笑著,不像是生氣說胡話。


    “不錯,你敗得還不足。”劉基說,“子豪,你須明日再戰再敗。”


    “大人,子豪不明……”陳子豪說。


    “子豪,你來我案前,”劉基微笑著招了招手說,“我有一計要秘授於你。”


    “秘計?”陳子豪立刻明白了,急忙答道,“是!”


    陳子豪起身,來到劉基書案前,劉基俯在陳子豪耳邊低語一番。


    陳子豪聽過之後,點了點頭,退後一步,拱手施禮:“子豪謹遵大人之命!”


    第二天,辰時剛過,官軍水寨大門大開,陳子豪率一支船隊離開了水寨,前往義軍水寨門前挑戰。還未等軍士開罵,方國璋就率義軍船隊衝了出來。兩軍在義軍營寨外的海麵,列開陣勢。


    海麵,濤聲陣陣,旌旗獵獵。陳子豪站在船頭,麵色剛毅,目光凝視著義軍的陣列。


    義軍帥船上,帥旗飄舞。旗下,方國璋、丘楠並肩而立。


    丘楠看了看對麵的官軍說:“昨日官軍剛敗,今日又來挑戰,莫非這裏邊有詐?”


    “先生多慮了。”方國璋不屑地說,“官軍就這幾條破船,即便有詐又能如何?”


    丘楠提醒說:“官軍屢屢挑戰,莫非是誑我出戰,然後偷襲我水寨。”


    “哈哈哈,”方國璋大笑,“官軍偷襲,也不能成,此事我早有防備。”


    “哦?”丘楠說,“二將軍已早有防備?”


    “我知道劉伯溫慣於偷營劫寨,”方國璋說,“我已令留守各路人馬嚴加守護,劉伯溫豈能得手?”


    “嗯,”丘楠點了點頭說,“有備而無患。”


    “先生且放心,今日我要痛痛快快地殺他一迴。”方國璋向令台上高喊,“擂鼓——”


    義軍鼓聲擂響,角號齊鳴。方國璋拔出寶劍,大喊:“殺——”


    官軍戰船上,陳子豪也舉起手中的長槍,大喊:“殺——”


    官軍幾十艘戰船一齊向義軍巨艦衝去,義軍巨艦擺開隊形,迎向官軍船隊。兩軍越來越近。


    陳子豪大喊:“放箭!”


    官軍萬箭齊發。義軍戰船前方及兩側立刻豎起盾牌,箭或射中盾牌,或射中船舷,或落入船艙……義軍士兵躲在盾牌後,毫發無損。


    方國璋在官軍第一波箭雨後,從盾牌後站起身高喊:“衝過去,狠狠地撞!”


    輪槳飛旋,義軍巨艦向著官軍戰船直麵撞來。


    陳子豪高喊:“避其正麵,攻其兩翼。”


    令台上令旗一揮,官軍戰船避開義軍船頭,駛向巨艦兩側,兩三隻戰船圍住一艘義軍巨艦。


    “官軍戰術有變,”丘楠向方國璋說,“欲用其戰船輕巧靈活,攻我笨重遲緩之不足。”


    方國璋說:“我軍戰船高出官軍丈餘,居高臨下,還有何懼?”


    官軍弓箭再射,巨艦側翼防護不足,中箭的義軍士兵倒在船上。


    丘楠大喊:“守護戰船側翼!”


    義軍盾牌手急忙轉向兩翼,擋住飛來的利箭。


    “官軍已無計可施,該我義軍出手了。”方國璋看了看官軍,冷笑了笑,然後向兩側的弓箭手大喝,“弓箭手準備——”


    義軍弓箭手拉滿弓弦,指向官軍戰船。


    方國璋高喊:“放!”


    義軍利箭如飛蝗般射向官軍的戰船,官軍持盾牌擋住。


    丘楠望著官軍戰船說:“官軍早有防備。”


    “官軍能防我箭射,還能防住我飛槍?”方國璋大喝,“飛槍手——”


    義軍弓箭手退下,飛槍手持長槍來到前排。


    方國璋大喝:“擲!”


    無數條飛槍一齊擲出,飛向官軍戰船。盾牌或被刺穿,或被擊碎,中槍的軍士紛紛倒在船上。


    陳子豪大喊:“撤,快撤!”


    官軍戰船調轉船頭,一齊向後撤去。


    方國璋大笑:“哈哈哈哈……”


    “官軍就要逃脫,”丘楠說,“將軍,何不下令乘勝而追?”


    “不,不,”方國璋搖了搖頭說:“方才先生不是擔心官軍有詐嗎?乘勝而追,恐中劉伯溫誘襲之計。”


    “嗯,”丘楠點了點頭,“將軍所慮極是。”


    海麵上漂浮著官軍丟棄的十多艘戰船。


    方國璋指官軍丟棄的戰船說:“傳令:將這些戰船拖迴水寨!”


    “是!”傳令士兵答道。


    義軍巨艦放出鉤索,拖著官軍的戰船駛向水寨。


    官軍水寨。 白景亮坐在營帳內的書案前,麵色凝重。劉基走了進來。


    白景亮問:“今日之戰如何?”


    劉基笑笑說:“尚未分出勝負。”


    “未分出勝負?”白景亮無奈地笑了笑,“劉大人真會說笑話,白白失掉十多艘戰船,還說未分出勝負。”


    劉基說:“方才白大人說今日,這……正午未過,今日之時尚有大半,大人怎說勝負已定呢?”


    “哦,”白景亮若有所悟,問,“莫非劉大人又來請戰?”


    “今日之戰未畢,豈能又來請戰?”劉基笑了笑說,“我是請白大人觀戰。”


    “觀戰?”白景亮迷惑不解地問,“戰事已畢……還請我觀戰?”


    “白日之戰已畢,這夜晚之戰麽……”劉基神秘地笑了笑說,“夜晚之戰尚未開始呢。”


    “哦,我差點忘了,”白景亮一拍腦門說,“記得昨日劉大人請戰時說有一計,今日之戰,此計未施,看來要夜戰再施了。”


    “此計已施。”劉基說。


    “計已施?”白景亮一臉迷惑,“白日之戰,未見用計呀?”


    劉基不作答,隻是神秘地笑了笑。


    夜晚,義軍水寨內巨艦整齊地停靠在岸邊,俘獲的官軍戰船夾雜在巨艦隊列中。海浪拍打著船舷,嘩嘩有聲……


    官軍船隊潛伏在義軍水寨外海麵。陳子豪伏在船頭,兩隻眼睛盯著水寨內的一舉一動,身後數不清的戰船隱藏在夜幕中……


    忽然,義軍水寨內一聲巨響,靜靜泊著的官軍戰船一齊噴出火焰,火龍翻飛,炮聲隆隆,十多條火龍飛向旁邊的義軍巨艦。巨艦迅速被引燃,桅帆著火,船艙爆炸,木屑飛濺……水寨陷入一片火海,甲板上的士兵東闖西撞,驚慌失措……


    義軍水寨外海麵突然劃過一支火箭,這是官軍出擊的信號。陳子豪從船艙內突然躍起,大喊:“殺進水寨——”


    軍士們齊聲高喊:“殺進水寨,活捉方國璋——”


    官軍戰船齊發,衝向義軍水寨。


    方國璋躺在義軍水寨的帥帳內睡得正香,突然帳外一聲炮響,把方國璋從夢中驚醒,他一翻身下了床。


    侍衛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大喊:“將軍……大……大事不好,官軍攻進了我水寨!”


    “什麽?”方國璋大驚,“官軍攻進了我營寨?”


    侍衛拿來衣服披在方國璋身上,催促說:“將軍,快走!”


    方國璋摘下寶劍走出帥帳。帳外一片火海,一艘艘巨艦燃起熊熊大火,喊殺聲此起彼伏。


    方國璋看著眼前的一切怒火中燒,他寶劍一指,大喊:“劉伯溫,我與你拚了——”


    丘楠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說:“將軍,官軍已經殺上岸了,快走!”


    “不,我不走。”方國璋說,“我要與那劉伯溫拚個你死我活!”


    “將軍,大勢已去,”丘楠說,“官軍就要殺到眼前了,快走吧!”


    “要走你走,我不走,”方國璋執拗地說,“我就在這等著,我要等劉伯溫!”


    官軍戰船衝上島上義軍營寨的岸邊。陳子豪站在船頭,長劍一揮,高喊:“活捉方國璋,殺——”


    陳子豪跳下戰船,向岸上營寨衝去。眾軍士隨著紛紛跳下戰船,一起呐喊:“殺——”


    陳子豪率領一隊軍士,向義軍營寨正中的帥帳殺去。


    義軍帥帳內,丘楠著急地說:“將軍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方國璋仍執拗地說:“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與劉伯溫拚了……”


    丘楠示意,兩名侍衛架起方國璋向島後撤去。


    官軍的帥船抵近了義軍水寨。劉基與白景亮站在船頭,向水寨內望去,寨內熊熊的火光映紅了二人的臉龐。一艘小船載著傳令軍士飛駛而來。


    “啟稟大人,我水師已攻下方寇水寨。”傳令軍士說。


    劉基轉向白景亮說:“白大人,日間我說今日之時尚有大半,勝負未定。我言之不虛吧,此時勝負才定!”


    “劉大人果不虛言!”白景亮看著身旁的劉基說。


    二人相視而笑:“嗬嗬嗬嗬……”


    “不過……劉大人,”白景亮說,“此戰雖已全勝,可我尚有一事不明。”


    劉基問:“白大人還有何事不明?”


    白景亮問:“方寇水寨內並無我軍內應,為何就突然起了大火?”


    “此事麽……”劉基笑了笑說,“因戰前不知是否能成,便未先說與大人。”


    “哦……”白景亮問,“是何原因?”


    劉基說:“少時在少微山紫虛觀,遇一道長,秘授我‘火龍戰車陣法’,戰車內設機關,能自發火箭、火炮、火龍等,再施以陣法,無人能禦。今日我移此法於戰船用之。”


    “火龍陣法?”白景亮說,“少時讀書曾聽說過有此陣法,說是火力威猛,無人能敵,隻是未曾親見,想不到劉大人竟諳熟此法!”


    劉基說:“我雖早通此法,可從未輕易用之。”


    “劉大人為何不用?”白景亮問。


    “此法傷人太眾,”劉基說,“非到情不得已,不敢輕易用之。”


    白景亮感歎說:“用兵者先慮傷人之多害寡,劉大人,至仁者矣!”


    劉基說:“孫子曰:‘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出自《孫子兵法·謀攻》)伐兵,已屬‘其下’矣,以‘傷人之眾’而取勝,此非兵家之所為。”


    “嗯,”白景亮點了點頭說,“劉大人所言極是。”


    “白大人,寨中之寇雖曰‘寇’,實乃我浙東之民。”劉基指著燃燒著的義軍水寨說,“今水寨已破,你我何不進寨予以安撫?”


    “嗯,好,”好白景亮笑著說,“你我同進水寨予以安撫。”


    軍士劃槳,帥船駛入水寨。


    方國珍聽說北環島被官軍突破,大為震驚。議事廳內,方國珍坐在帥案後,怒氣衝衝。劉仁本站在一旁。方國璋、丘楠垂首低眉站在帥案前。


    方國珍猛拍書案,喝道:“丟了水寨,你還有臉來見本帥!”


    “國璋無能,丟了水寨,”方國璋低著頭說,“國璋甘願受罰,請主帥處置。”


    “遭此慘敗,全罪責在你二將軍一人,責罰定免不了。”方國珍說,“隻是本帥不明白,臨行之時本帥一再囑咐你安營固守,不可輕易出戰,你為何不聽?!”


    “可……可那官軍三番屢次地到我寨門前叫罵,”方國璋吞吞吐吐地說,“國璋實在忍不下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方國珍說,“幾聲叫罵都不能忍,如何堪以重任!”


    “官軍罵得實在是太難聽……”方國璋說,“不過我出寨倒是兩戰兩勝,還俘獲了官軍十多艘戰船……”


    “兩戰兩勝?”方國珍看著方國璋冷笑一聲,“哼,兩戰全勝,為何還把水寨丟了?”


    “這……”方國璋委屈地說,“國璋愚鈍,至今……至今也未明白,官軍為何突然就殺到我寨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劉伯溫之宦海沉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泉之淙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泉之淙淙並收藏劉伯溫之宦海沉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