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來到寺門前,打開寺門,隻見劉基三人仍立在雪中。


    “三位施主沒有下山?”小沙彌問。


    “沒有,一直在此等候。”葉安問,“你師父醒了嗎?”


    “醒了,醒了,我這就為三位施主通報。”小沙彌合上寺門,快步跑向禪房,邊跑邊喊,“師父,師父……”


    橫舟和尚聽見喊聲,走出禪房。小沙彌氣喘籲籲地跑到橫舟和尚麵前。


    “何事慌張?”橫舟和尚問。


    “師父,那三位施主沒有下山,一直守在寺門前。”小沙彌說,“師父,你……你還是趕快躲一躲吧。”


    “三位施主一直守在寺門前?”橫舟和尚問。


    “是的師父,”小沙彌說,“現在還堵著寺門呢,師父你快躲一躲吧。”


    “為師已經失禮,再躲,豈不讓人不齒?”橫舟和尚說,“走,隨我去迎三位施主。”


    “是,師父。”小沙彌答道。


    橫舟和尚帶著小沙彌,一起向寺門走去。


    寺門吱呀呀地慢慢打開。劉基抬頭望去,隻見橫舟和尚與小沙彌從寺內走了出來。


    劉基迎上去,施禮:“青田劉基見過法師。”


    “阿彌陀佛,”橫舟和尚急忙還禮,說,“劉大人光臨敝寺,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法師客氣。”劉基說。


    “寺外風寒,還請大人到禪房一敘。”橫舟和尚說。


    “多有打擾。”劉基說。


    “大人客氣,請。”橫舟和尚說。


    “請。”


    二人進入寺內,葉安、蘇晴兒、小沙彌在後麵跟隨。


    橫舟師父領著劉基走向後院禪房,邊走邊說:“貧僧聽聞劉大人在台州宦遊,今日因何屈尊敝寺?”


    “有一事欲求於法師。”劉基說,“因此,特來拜會。”


    “大人謬矣,謬矣,”橫舟和尚笑著說,“世人進寺皆去正殿求於菩薩,豈有至後院求於貧僧者?嗬嗬,大人謬矣!”


    劉基笑而不語。


    橫舟和尚引劉基走向禪房正廳。正廳牆上懸著一幅條幅。劉基近前觀賞,隻見上聯書:庭內休言塵事;下聯書:佛前隻論禪宗。


    劉基指著條幅,笑著問:“此乃法師之戒?”


    “不錯,敝寺確有此戒。”橫舟和尚笑著說,“劉大人冒雪而來,所求何事?該不會為塵事而求吧?”


    “看來法師已知我來意,”劉基笑著說,“那我就與法師隻論佛法,不言塵事。”


    “善哉善哉,”橫舟和尚說,“隻論佛法,不言塵世。”


    “敝人為案牘所累,心神俱憊,形漸枯槁,常思修心以充盈。”劉基說,“在杭州時,蒙壽寧寺照玄法師點化,教我以參禪修心,並薦以經書數卷,我雖盡心覽誦,可始終無所悟,難入境界。觀法師終日雲遊,並未常誦經卷,而修行甚高,法師定有秘法,可否點悟?”


    橫舟和尚見劉基果然談論佛法,也鬆了一口氣。他說:“所謂修佛得法,修法成佛。大人所言日日念誦,手不釋卷,此乃文修。貧僧所修乃入定、打坐、禪功,以達心意相合、氣力相濟,此乃武修。”


    “聽聞向佛者,心中皆有佛,心佛所引方能盡早開悟。”劉基說,“不知法師心中所奉哪一尊佛?”


    橫舟和尚說:“貧僧心中所奉乃韋馱菩薩。”


    “法師奉韋馱菩薩?”劉基問,“有何因由?莫非是因其天將之身?”


    “貧僧愚鈍,”橫舟和尚說,“貧僧不敢求大徹大悟,隻求能如韋馱菩薩剛正無邪,護佑佛法。”


    “敝人以為,憑法師現今修行之法恐難如願。”劉基說。


    “哦?”橫舟和尚問,“貧僧修行有何歧誤,還請劉大人點化?”


    劉基說:“法師重內修而薄外修。”


    “何為內修,何為外修?”橫舟和尚問。


    “內修麽……”劉基說,“方才法師所言‘入定、打坐、禪功’,隻不過是以意修心,以功修體,此乃內修。”


    橫舟和尚問:“那何為外修?”


    “外修麽……”劉基說,“驅除邪魔,法度眾生,以修義,以修氣,此乃外修。”


    劉基所談佛法,讓橫舟和尚漸漸來了興致。橫舟和尚虔誠地問:“內修與外修有何異?”


    “內修隻修己身,外修惠及眾生。”劉基說,“惟內外兼修方能成正果。”


    橫舟和尚點了點頭,說:“大人之言讓貧僧有所悟。”


    “法師所奉韋馱菩薩何以修成正果?”劉基問。


    “貧僧愚鈍淺薄,還請大人點化。”橫舟和尚說。


    劉基說:“韋馱菩薩之所以修成正果,非因其天王座下神將之體,而因其力除邪魔,護佑佛法之行。今浙東不寧,邪魔猖獗,法師不效韋馱菩薩之外修,而隻專於靜心強體之內修,何日能成正果?”


    “阿彌陀佛,”橫舟和尚深施一禮說,“大人之言令貧僧頓悟。大人來意貧僧早已知之,貧僧自以為禪院佛門,便可不理山外之事,經大人點化,方知禪非玄幻,佛亦有正義。”


    “今台州眾寺院屢遭方寇襲擾,天寧寺住持舜田法師欲延請法師前去教習僧徒禪功,以求護院自保。”劉基看著橫舟和尚說,“不知法師意下如何?”


    “大人點化,貧僧已悟佛之正義,豈有再拒絕之理?”橫舟和尚說,“護佑眾僧,驅除邪魔,貧僧當為之。”


    劉基欣慰地點了點頭。


    大都,清寧殿。宣政院使哈麻在殿前左顧右盼了一番,然後向清寧殿走去。來到殿門前,看到樸不花正在石階下厲聲訓斥幾個小太監。


    哈麻走到樸不花身後,輕聲唿喚:“樸公公……”


    樸不花迴身,見是哈麻,連忙施禮,說:“見過大人。光與這幾個奴才生氣了,怠慢了大人,大人見諒。”


    “樸公公客氣,”哈麻問,“樸公公因何生這麽大的氣呀?”


    “這幾個奴才,一點用處也沒有。”樸不花指著幾個小太監說,“這幾日聖上不開心,咱家就安排這幾個奴才去逗逗樂,結果他們非但沒能逗得聖上開心,反而惹得龍顏大怒!”


    “這點事都做不好,是得調教調教。”哈麻低聲問:“樸公公,聖上因何事不開心呀?”


    “何事?”樸不花神秘一笑,說,“大人可知道那個叫‘三聖奴’的宮女?”


    “知道,知道……”哈麻說,“不就是‘十六天魔舞’中風姿綽約、曼妙婀娜……的那個嗎?”


    “不錯,不錯,”樸不花說,“就是領舞的那個宮女。”


    “怎麽了?”哈麻問,“她惹得聖上不高興了?”


    “她……”樸不花詭秘地一笑,“聖上疼她還疼不過來呢,她哪會惹聖上不高興?正是因為她太會哄聖上開心了,就惹出事來了。”


    “哦,”哈麻向樸不華靠近了一步,說,“公公詳細說說。”


    “大人也知道,”樸不花說,“三聖奴那宮女,天生的楊柳細腰,小腰一扭,撩得聖上神魂顛倒……聖上對她也是倍加寵愛,平日裏的賞賜也是數不勝數。也是她犯賤,前日,她拿著聖上賞賜的夜明珠在眾宮女中炫耀,恰巧被皇後撞見,皇後大怒,一聲令下,幾個隨從太監奪下夜明珠,一頓痛打,打得她魄出七竅,此時還躺在床上,上氣不接下氣呢。”


    “就為這芝麻大點事,皇後就下此重手?”哈麻問。


    “大人有所不知,”樸不花說,“皇後對三聖奴早就看著不順眼了,不過一直沒抓到她什麽把柄,這次可是她自己把把柄送到了皇後手中。”


    “哦,”哈麻問,“聖上就為這事不開心?”


    “可不是?”樸不花說,“沒了三聖奴,‘十六天魔舞’就跳不起來了,害得聖上茶不思飯不想,坐立不安,能開得了心?”


    “嗯,也是,”哈麻點了點頭說,“當今聖上特別專情,若是喜歡上了哪個,就對她特別用心思。”


    “可不是。”樸不花問,“大人這是要進殿麵見聖上?”


    “不不不……”哈麻急忙擺手說,“本官也是聽說聖上與皇後鬧了別扭,便過來探望探望,這也叫為聖上解憂不是?”


    “大人真要是想為聖上解憂,還是先想個法子,讓聖上消消氣。”樸不花說。


    “辦法倒是有一個,”哈麻說,“不知是否可行?”


    “大人有何妙計?”樸不花問,“但說無妨。”


    “談不上什麽妙計。”哈麻說,“聖上不開心,那是在憐香惜玉,聖上的心思全在那三聖奴身上,如今三聖奴重傷在床,公公何不尋個機會,引聖上前去探視?見到三聖奴,聖上的氣自然就消了。”


    “大人這主意甚妙,”樸不花說,“隻是皇後那邊監視甚嚴……”


    “這有何難?”哈麻說,“聽說城裏勾欄排了一出新戲,明日本官派人把他們請入宮來,趁皇後賞戲之時,公公悄悄引聖上見那三聖奴一麵,如此,不就解了聖上心中之憂?”


    “妙哉,妙哉。”樸不花稱讚,“就依大人之計。”


    中書省右丞脫脫手持一本折子,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哈麻迎上前去,問:“右丞大人,何事如此匆忙呀?”


    脫脫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一下哈麻說:“有一要事須麵見聖上。”


    “喲,多大的事呀?”哈麻撇著嘴說,“不過呢,右丞大人來的真不是時候……”


    “嗯?”脫脫瞪了哈麻一眼說,“朝中大事,麵見對上,還分什麽是不是時候!”


    “好好好,別說我沒提醒,”哈麻說,“聖上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大人此時進去,恐觸怒龍顏。”


    “是呀,是呀,”樸不花也說,“右丞大人還是改日再來吧。”


    “哼,”脫脫怒視二人一眼說,“朝中要事,豈容耽擱!”


    脫脫轉身上了台階。


    哈麻指脫脫的背影說:“這頭強驢,不撞南牆他是不迴頭。”


    二人看著脫脫進了清寧殿,一陣暗笑。


    殿內,元順帝坐於龍案後,悵然若失。脫脫走了進來。


    “臣脫脫叩見聖上。”脫脫上前叩拜。


    元順帝抬眼看了看脫脫問:“何事呀?”


    脫脫說:“江浙行省送來折子,董摶霄克複杭州後,窮追蘄黃賊寇至徽州,將其一部剿滅,匪首項普略已除。”


    一名小太監接過奏折,放在元順帝麵前。


    “匪首彭瑩玉呢?”元順帝問。


    脫脫說:“匪首彭瑩玉僥幸逃脫。”


    “廢物!都是廢物!”元順帝大怒,“這些個官員,平日奏章裏個個都能安邦定國。可現如今,連個草寇都剪除不掉。”


    “臣不能替聖上分憂,臣罪該萬死。”脫脫急忙謝罪。


    元順帝看了一眼奏折,說:“不要再拿這些破奏章來煩朕。”


    “臣罪該萬死,臣罪該萬死。”脫脫連連謝罪。


    元順帝不再言語,又無精打采地垂下了頭。


    “臣告退。”脫脫默默退出。


    哈麻命人在宮內搭建了戲台,把勾欄內戲班新排的戲搬進了宮內。戲台上,戲入精彩處,武生隨著緊湊的鑼鼓,一個筋鬥接著一個筋鬥的翻。戲台下,奇皇後正在賞戲,她坐在桌案前,一圈宮女簇擁著,看得津津有味……


    樸不花趁奇皇後正在賞戲,手持燈籠,領著元順帝,拐彎抹角,走進一處偏僻的宮室。宮室內,三聖奴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見樸不花引著元順帝進來,她掙紮著想坐起來,身上的傷痛令她無法坐起,她淚眼汪汪地看著元順帝。元順帝走到床頭,緊緊握住三聖奴的手。樸不花悄悄退了出來,掩上了宮門……


    瑞安,竹篁寨。石砌的寨門,寨門上方石板上鐫刻著“竹篁寨”三個字。厚實的寨牆,幽深的寨溝,舞動的旌旗,守護的莊丁在寨門口來迴巡邏……


    寨內正中是寨主戴珣的宅院。戴珣坐在正廳,護寨頭領進來稟報:“啟稟寨主,接瑞安城內密報,劉大人欲來我竹篁寨。”


    “劉大人?”戴珣問,“哪個劉大人?”


    “行省都事劉伯溫大人。”護寨頭領說。


    “劉大人來我竹篁寨?”戴珣大喜說,“好,好!何日能到?”


    “明日即到。”護寨頭領說。


    “好,”戴珣說,“你速傳至寨內各首領,做好迎接準備。”


    “遵命。”護寨頭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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