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林中,白景亮指揮官軍向義軍發起一輪又一輪的衝殺,兩軍相交,刀槍撞擊,血濺鬆枝。官軍已漸漸突破義軍的外圍,逼近方國珍的護衛陣列。


    望著陣列外一批批倒下的義軍士兵,方國珍目光流露出一絲絕望,他像似在自言自語地說:“舉事以來,我方國珍縱橫浙東數載,巨風巨浪曆經無數,想不到竟要命喪於此山林。”


    “主帥為何如此說?”旁邊的丘楠寬慰說,“主帥福大命大,多少劫難皆化險為夷。”


    方國珍手指四周的官軍說:“四麵盡是官軍,圍得密不透風,你我還如何脫身?”


    丘楠說:“主帥鴻福,自有天助。”


    方國珍向天拱手施禮,說:“祈求上天能助國珍渡過此劫!”


    忽然,護衛陣列的左前方傳來一陣呐喊:“主帥何在?主帥何在?”


    “主帥,你聽……”丘楠高興地說,“二將軍……是二將軍前來護駕!”


    “是二將軍,”方國珍聽了聽,一陣狂喜,他向上天瘋狂作揖,“感謝上天護佑,我方國珍又脫一劫。”


    方國璋、劉仁本率一支義軍殺了過來。方國璋騎於馬上,手執寶劍,左砍右劈,馬前的官軍紛紛退避,潰散。方國璋來到方國珍馬前,拱手說:“主帥,我晚來一步,讓你受驚了。”


    “多虧二將軍及時殺到,”方國珍感激涕零,“不然,我等……我等就要葬身於此。”


    “二將軍,”丘楠問,“你是如何知道主帥落難在此的?”


    “劉先生帶我來此,”方國璋指著身後的劉仁本說,“聽到喊殺聲,我便殺了進來。”


    方國珍急忙轉身向劉仁本深施一禮說:“多虧先生率兵來救。”


    “主帥,”劉仁本說,“此處不是說話之地,還是速速退迴船上。”


    “且等我一等,”方國璋提起寶劍說,“待我去砍下那官吏的狗頭,再護送主帥退迴海上。”


    方國璋撥轉馬頭,要去衝入官軍陣中擊殺白景亮,劉仁本急忙拽住方國璋的馬韁繩說:“二將軍,不可。”


    “有何不可?”方國璋說,“待我殺了那狗官再說。”


    劉仁本緊緊拽住方國璋的馬韁繩說:“二將軍可還記得來時允我的禁令?”


    “是何禁令?”方國璋問。


    “無我軍令不得擅自行事。”劉仁本說,“難道二將軍給忘了?”


    方國璋悻悻地說:“沒有忘,還記得,記得。”


    “既然記得,還敢違背?”劉仁本說,“快護送主帥退迴海上。”


    “可那狗官……不殺不足以解我心頭之恨!”方國璋說。


    “二將軍且忍一忍,以後有的是機會。”劉仁本說。


    “好,聽先生一迴,且饒過此狗官。”方國璋無奈地轉迴身,說,“主帥,隨我殺出去。走!”


    眾人跟隨方國璋向外殺去。


    白景亮正在指揮官軍衝殺,傳令軍士跑了過來。


    “啟稟大人,”傳令軍士稟報,“我軍右翼突然殺入一股賊寇,把圍在垓心的方國珍等賊首救走了。”


    “什麽?”白景亮問,“方國珍逃走了?”


    “不錯,被圍的眾賊首乘亂都逃了出去。”傳令軍士說。


    “此股賊寇從何處而來?”白景亮問。


    “好像來自江上。”傳令軍士說。


    白景亮著急地說:“傳令:留下前隊,剿滅林中殘匪,其餘各部,隨我追擊方國珍!”


    “是!”


    通往江畔的小路上,義軍將士護衛著方國珍匆忙奔逃。馬蹄翻飛,腳步疾走。方國珍騎馬在前,方國璋、方國瑛一左一右緊緊護衛,方國瑉、方明善、丘楠等人緊隨其後,義軍頭領們縱馬馳騁,義軍士兵漸漸地被甩在了身後。


    白景亮率官軍衝出鬆林,沿著通往江畔的小道一路狂追。


    江畔荻花飄飛,江風颯颯。近岸泊著幾十條戰船。方國珍等人來到江畔,翻身下馬。船上留守的士兵,急忙上岸,扶方國珍等人上了大船。隨後趕到的士兵紛紛上了小船。


    方國璋大喊:“快開船!”


    船槳搖起,戰船緩緩離開了江岸。


    官軍追到江畔。白景亮勒住戰馬,向江麵望去,江麵空空蕩蕩,惟有滾滾奔流的江水。


    白景亮長歎一聲:“唉,來晚了一步!”


    百戶和幾名軍士牽著幾匹戰馬來到白景亮馬前。


    “啟稟大人,”百戶上前說,“在江邊繳獲7匹戰馬,皆是匪首倉皇逃跑時所棄。”


    白景亮下馬,來到一匹棗紅馬前,馬背上還在絲絲冒著熱汗。


    百戶說:“此馬應是方國珍的坐騎。”


    白景亮微微一笑,拍了拍馬背說:“如此良馬,棄之實在可惜,看來方國珍已是荒不擇路呀。”


    “嗬嗬嗬嗬……”眾將士一陣大笑。


    “賊寇棄之,我不忍棄。”白景亮說,“帶迴城裏,以供日後剿寇所用。”


    “是,大人。”百戶答道。


    傳令軍士飛馳而至,來到白景亮的麵前稟報:“大人,劉大人率部趕到。”


    “哦,劉大人也到了?”白景亮聽了很是驚喜。


    白景亮迴到自己馬前,翻身上馬,放眼望去,劉基率部下已快到江畔,他一踹腳蹬,迎上前去。


    “劉大人一路追襲,辛苦了。”白景亮高喊。


    劉基來到白景亮馬前,勒住戰馬,深施一禮說:“白大人辛苦了。大人可曾擒住方國珍?”


    “唉,可惜晚了一步。”白景亮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晚了一步?”劉基問。


    “本來已將方國珍團團圍住,可突然殺出一個方國璋,趁我軍陣腳亂時,護衛方國珍逃至江畔。”白景亮遺憾地說,“等我追至,方國珍等人已駕船逃走。”


    “突然殺出方國璋?”劉基問。


    “嗯。”白景亮說,“好像是從海上來接應方國珍的。”


    劉基、白景亮驅馬來到江邊眺望,江上早已不見義軍戰船的蹤影,唯有江水滔滔流逝。


    “隻怪我行動遲緩,讓方國珍逃脫。”白景亮自責地說。


    “怎能怪你,白大人。”劉基說,“怪隻怪我慮事不周。我忽略了方寇營中的劉仁本,不然,方國璋何以能趕來救出方國珍。”


    “我若早到一步,也不至於讓其逃脫。”白景亮遺憾地說,“方國珍逃到江岸時身邊隻剩幾名匪首和百餘殘兵,此時正是滅其良機,隻可惜晚了一步。”


    “不必遺憾。”劉基說,“方國珍經營數載,羽翼已豐,想一戰滅之,實屬不易。”


    “此次讓其脫鉤而逃,想再將其釣上岸就難矣!”白景亮說。


    劉基說:“他方國珍不上岸,你我二人就入海擒之!”


    “嗯。”白景亮點了點頭。


    台州城門外,鑼鼓震天,鞭炮齊鳴。城門兩邊,百姓著上新裝,臉上洋溢著喜悅,夾道歡迎凱旋的水師將士。隊伍緩緩走進城門,百姓不停地歡唿。


    劉基、白景亮騎在馬上,行於隊伍中間, 不時拱手,向兩邊的百姓致謝謝……


    溫州,勾欄內。台上,彩芙蓉輕舒水袖,邊舞邊唱。台下,溫州路萬戶薛兆謙,總管呂世忠坐在桌案前,吃著茶點,看得津津有味。


    “聽說此次方國珍登岸侵擾台州,被劉伯溫打得是落花流水,”呂總管說,“五萬人馬,隻逃迴了百餘人,連方國珍也差點丟了性命。”


    “嗯,”薛萬戶說,“早上送至的文牒中就有此消息。”


    呂總管說:“此次方國珍可是折了大本了。”


    “方國珍並未傷筋動骨,”薛萬戶說,“五萬人馬,對如今的方國珍來說算不得什麽。”


    “是啊,蘄黃匪患鬧得江南不寧,朝廷應付不暇,方國珍趁機崛起,其水軍足以敵國。”呂總管說,“不過,此戰倒是讓劉伯溫出盡了風頭,朝廷也少不了封賞。”


    “劉伯溫用兵還是有些手段,風頭倒是出了不少。”薛萬戶說,“至於封賞麽……我看倒未必。”


    “哦,薛萬戶為何如此說呀?”呂總管問。


    “有道是‘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唐 王勃《滕王閣序》),古往今來,能征善戰者封侯者幾何?”薛萬戶說,“更何況那劉伯溫……朝廷本就不待見。”


    “這倒也是,”呂總管說,“劉伯溫之才,朝廷上下皆服,可就是不被重用。據說此次來台州還是禦史陳思謙大人極力舉薦才得以任用,不過仍是一七品都事。”


    薛萬戶冷笑了笑說:“這隻能怪其太輕狂。”


    呂總管微微一笑說:“文人麽,朐中有些須點墨,便目空萬物。”


    “讓他輕狂幾日,又有何不可?”薛萬戶說,“此戰之後,他劉伯溫可就成了方國珍的死對頭。”


    “也好,”薛萬戶說,“他劉伯溫把火都引到了台州,我溫州就可以多清靜幾天,你我就可以安心聽戲了,嗬嗬。”


    台上已換場。彩芙蓉一步一扭地來到薛兆謙和呂世忠所坐的桌案前。


    “二位大人,”彩芙蓉嬌嗔地說,“為何隻顧聊天,也不看奴家一眼呀。”


    薛大人大笑說:“嗬嗬,呂大人,你隻管聊天,彩芙蓉可不高興了。”


    呂總管捏了捏彩芙蓉的臉頰,說:“好,看你演戲,看你演戲。”


    台州,劉基府內。秋風搖落幾片樹葉,葉安手持掃帚正在清掃。篤篤篤,有人扣門。葉安放下掃帚,走了過去。打開院門,隻見家丁陳升,牽著馬站在門口。


    “陳升大哥?”葉安喜出望外地說,“你……你怎麽舍得來了?”


    “我有什麽舍不得?”陳升說,“莊上剛清閑,夫人就讓我就來看看你們。”


    “夫人?”葉安突然興奮起來,說,“夫人讓你來的,一定帶什麽……好吃的來了。”


    “就記得吃,”陳升說,“我都在門外站半天了,也不讓我進去?”


    “嘿嘿,”葉安接過韁繩,傻笑了笑說:“快快請進。”


    二人走進院中,葉安牽馬走在前邊,邊走邊喊:“晴兒,晴兒……陳升大哥來了……”


    “陳大哥,”蘇晴兒從臥室跑過來,高興地說,“你怎麽來了?”


    陳升笑著說:“老夫人、夫人想晴兒了,讓我來看看。”


    “還是祖母、叔母疼我。”蘇晴兒說,“祖母、叔母還好吧?”


    “好著呢,”陳升說,“就是想你們了。”


    “我也想祖母和叔母了,”蘇晴兒說,“有幾迴做夢還見祖母了呢。”


    三人齊笑。


    “哎,陳大哥,”蘇晴兒問,“又帶什麽好吃的來了?”


    “好吃的……”陳升笑著說,“我以為就葉安一個饞鬼,原來這還有一個。”


    蘇晴兒嬌嗔地一笑,說:“叔母這麽疼我,能不讓陳大哥帶好吃的來?”


    “好吃的?有有有,醃肉、山雞、熏鴨……還有,哦,還有晴兒愛吃的桂花糕。”陳升拍了拍馬背上的馱籃說,“這一籃全是好吃的。”


    “哇,這麽多。”蘇晴兒高興地說,然後又用手指著馬背的另一側問,“那一籃呢?”


    “這一籃裏是鞋和衣裳。”陳升從籃裏取出一件衣服遞給蘇晴兒說,“晴兒,這是給你的。”


    “給我的?”蘇晴兒接過衣裳,抖開,搭胸前,仔細看著刺繡說,“好漂亮,是叔母親手做的吧。”


    “嗯,”陳升說,“夫人說,天涼了,怕晴兒沒有衣裳穿,熬了幾個通宵給做的。”


    “叔母……”蘇晴兒眼睛一熱,淚眼汪汪。


    陳升取出一雙鞋,遞給葉安說:“葉安,這是你的。夫人說,你跑路多,費鞋,這是給你的。”


    “夫人想的真周到。”葉安接過鞋,看了又看,說,“不瞞你說,這次隨老爺出戰,我跑壞了兩雙鞋。”


    “能除掉賊寇,兩雙鞋算什麽。”陳升說,“老夫人、夫人聽說你們打了勝仗,別提多高興了。”


    “是呀,祖母、叔母也知道了?”蘇晴兒問。


    “都知道了。”陳升說,抬眼看了看正屋問,“哎,老爺沒在府裏?”


    “老爺去總管府了,”葉安說,“晚上才能迴來。”


    “陳大哥,你怎麽知道老爺不在府裏的?”蘇晴兒問。


    陳升說:“老爺在府裏,你們兩個敢這麽放肆?”


    “嗬嗬嗬嗬……”三人一齊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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