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司令台上,戰鼓擂起,咚咚咚,鼓聲震得地動山搖。兩軍陣中,呐喊聲,助威聲此起彼伏……


    陣前,長槍飛舞,戰馬盤旋,騰起一陣陣煙塵。阿堅與方國瑛已殺了幾十個迴合……


    劉基目不轉睛地望著陣前,身後,葉安邊看邊摩拳擦掌。觀戰片刻,劉基轉向身旁的陳子豪說:“子豪,鳴金。”


    聽說讓鳴金,陳子豪很是不解,問:“大人,阿堅雖未取勝,可也未居下風,為何要鳴金呀?”


    “阿堅雖有幾分蠻力,可在軍中操習之日短,尚不知陣前變化之數。”劉基說,“相持不下,恐其有失。鳴金!”


    “遵命。”陳子豪轉向身後,大喊,“鳴金——”


    司令台上,鑼棰急促地敲起。


    阿堅正與方國瑛激戰正酣,突然聽到一陣銅鑼響,他虛晃一槍,退到圈外。


    “賊寇,今日暫且饒你,改日定取你人頭!”阿堅用槍杆一拍馬背,向官軍陣中馳去。


    “想逃,沒那麽容易。”方國瑛長槍一揮,大喊,“義軍弟兄,隨我殺——”


    義軍陣中衝出一隊士兵,跟隨在方國瑛馬後向官軍殺去。


    官軍司令台上,令旗一揮。前隊的盾牌手變成楔子隊形,把衝過來的義軍從中間分成兩隊。義軍士兵撲向官軍盾牌手,一陣狂劈亂刺,刀槍都被盾牌擋住。突然盾牌一齊側轉,盾牌之間伸出無數的長槍,一齊刺向前排的義軍士兵,鮮血飛濺,前排的義軍士兵紛紛中槍,一個個倒在盾牌前,盾牌又迅速轉迴閉合,護住後麵的官軍。又一排義軍士兵衝到盾牌前,刀槍驟雨般地落在盾牌上。官軍頂住一陣狂攻之後,又側轉掛牌,長槍猛然刺出,掛牌前的義軍士兵後退不及,紛紛中槍,後邊的義軍士兵驚恐地後退,畏畏縮縮,不敢再撲向盾牌。


    方國瑛長槍一揮,大喊:“殺——”


    方國瑛一拍馬背衝到盾牌前,一勒戰馬,戰馬長嘶一聲,前蹄揚起,差點踏住前麵的盾牌手。未等馬蹄落地,方國瑛揮槍向馬前的盾牌猛刺,槍尖深深地刺入盾牌,他大喝一聲,長槍一掄,槍尖上的盾牌連同緊抓盾牌的軍士淩空飛起,一起被甩到馬後。官軍盾牌手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竟忘了迅速補上盾牌間的缺口。義軍士兵一擁而上,舉起長槍,從盾牌的缺口處一陣亂刺,官軍盾牌手、長槍手紛紛中槍,陣形也開始有些散亂……


    方國珍立馬義軍陣營中,正在觀戰,看到義軍士兵殺開了缺口,臉上漸漸露出得意之色。可身旁的丘楠臉上漸漸籠起一絲恐慌,他猛抖一下韁繩來到方國珍跟前,說:“主帥,快下令收兵!”


    “收兵?”方國珍迷惑不解地望著丘楠問,“我義軍剛殺開缺口,為何要收兵?”


    “主帥,”丘楠指著官軍陣形說,“你看官軍兩翼!”


    方國珍向官軍兩翼望去,隻見兩翼陣形突然前伸,仿佛張開雙翅,要把陣前廝殺的義軍士兵團團抱住。


    “啊!”方國珍大驚,急忙命令,“快,快,快鳴金收兵”


    義軍司令台上,一陣急促的銅鑼響。


    兩軍正激烈廝殺,方國瑛突然聽到鑼響,迴頭看了看,自言自語地說:“我已破了官軍盾牌陣,就要大獲全勝,為何此時鳴金?”


    義軍陣中,鑼聲不止,方國瑛極不情願地喊:“撤!”


    義軍士兵跟隨方國瑛向陣營撤去。


    看著義軍匆忙撤退,陳子豪靠近劉基問:“大人,方寇已撤,是否乘勝而追?”


    “不。”劉基搖了搖頭說。


    方國瑛迴到義軍陣中,來到方國珍麵前問:“主帥,方才陣前官軍已現敗勢,我正好乘勝而擊,一舉擒下那劉伯溫,為何突然下令收兵?”


    “四將軍,”方國珍說,“你是隻見眼前,未見全局呀。”


    “全局?”方國瑛問,“全局怎麽了?”


    “那劉伯溫詭計多端,”方國珍說,“他於兩翼突出奇兵,要把你圍在陣中,幸虧丘先生提醒。”


    “哦……”方國瑛倒吸一口涼氣,不久前的失利,讓他心有餘悸,他轉向丘楠,深施一禮說,“多謝丘先生!”


    “不必相謝。”丘楠說,“劉伯溫善用陣法,且變幻莫測,不得不防啊。”


    “嗯。”方國瑛點了點頭。


    “不管他劉伯溫如何狡詐,今日之戰,他可沒占到什麽便宜。”方國珍頗有些得意地說。


    “是呀,四將軍驍勇,殺得官軍措手不及。”丘楠說,“今日之戰,四將軍可是立下了汗馬之功啊!”


    “哈哈哈,丘先生言之有理。”方國珍大笑說,“今日暫且收兵,迴營為四將軍慶功!”


    方國珍率義軍將士,迴到營寨。


    台州城門樓內,白景亮身著鎧甲端坐於書案後,林知事、舜田法師坐於兩側。傳令軍士快步走了進來。


    “報——”傳令軍士上前稟報。


    “劉大人那裏有何消息?”白景亮問。


    傳令軍士說:“劉大人將方寇阻於青石埡,兩軍在山口前紮下營寨,擺開陣勢,欲決一死戰。”


    “噢。”白景亮擺了擺手,傳令軍士退了出去。


    “擺開陣勢,一決死戰?”林知事說,“這不像是劉大人用兵之法呀?”


    “嗯,”舜田法師說,“舍其所長,用其所短,這不像是劉大人之所為。”


    “也許這不是劉大人有意為之。”白景亮說,“雖然劉大人連戰連捷,軍力也增益不少,可方國珍手中尚有兩萬人馬,列陣對決,劉大人並無絕勝之把握。若非情勢所逼,他斷不會如此用兵。”


    “是何情勢所逼,致劉大人作此決擇?”林知事問。


    “賊寇興兵多無章法,能勝則戰,不勝即退,方寇亦如此。”白景亮說,“以我觀之,那方國珍定是連遭重挫,兵力驟減,不敢再戰,欲撤迴海上。劉大人在其後窮追不舍,並分兵與青石埡將其阻截。方寇無路可逃,便安營紮寨,欲決一死戰。”


    “嗯,”舜田法師點了點頭說,“看來,劉大人如此用兵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呀。”


    “情勢如此……”白景亮擔心地說,“恐怕……恐怕劉大人也一時難破此局。”


    “大人,”林知事說,“要不然,從城內分撥些人馬,去助劉大人一臂之力?”


    “我也想如此,”白景亮說,“可……可城外江邊尚有方寇一萬人馬,我人馬一出城,方寇必乘虛來攻,萬一台州城有失,前功盡棄矣!”


    林知事點點頭說:“確實如此。”


    白景亮愁思不解,陷入沉默。


    “大人不必擔憂,”舜田法師說,“以貧僧之見,既然劉大人不肯放方國珍歸海,他定有破方寇之法。”


    白景亮、林知事微微點頭。


    義軍營寨。帥帳內,設下宴席,桌案上已是杯盤狼藉。方國珍、方國瑛、方國瑉、丘楠及眾將軍圍坐在宴席前,眾人都已微醉。


    “今日之戰,打得痛快!”方國珍說,“登岸以來,多有不順。今日之戰,一掃往日心中之陰霾。”


    丘楠說:“今日之捷,全仗四將軍之神勇。”


    “丘先生之言差矣,”方國瑛說,“國瑛我不過是匹夫之勇,我義軍今日之捷,全憑主帥的福氣。”


    “四將軍功不可沒。”方國珍端起酒杯說,“來,一起再敬四將軍一杯。”


    “敬四將軍。”眾人紛紛舉起酒杯,同飲。


    方國珍醉醺醺地說:“都說那劉伯溫用兵神出鬼沒,觀今日之戰,也不過如此。”


    “什麽神出鬼沒,”方國瑛乘著酒興說,“他劉伯溫不過是趁我不備,借用地形,設個埋伏,耍些詭計罷了。”


    “四哥說的對,”方國瑉說,“劉伯溫所謂的用兵,不過是趁我不備,耍些手段。今日擺開陣勢,真刀真槍的對決,倒未見他有什麽過人之處。”


    “哈哈哈,莫要隻顧說話,”方國珍端起酒杯,笑著說,“來喝酒,喝酒!”


    “喝!”眾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從今日之戰來看,劉伯溫苦於手中無良將可用。”丘楠說,“因此,兩軍對決,他惟有以陣法來應對了。”


    “陣法又有何懼?”方國瑛說,“今日我已尋到破陣之法,從盾牌缺口殺入陣中,官軍不戰自亂。明日之戰,我定會大破其陣。”


    “好!四將軍此言正中我意。”方國珍舉起酒杯說,“來,諸位兄弟,今夜暢懷痛飲,明日一舉擊敗劉伯溫!”


    “明日一舉擊敗劉伯溫!”眾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官軍營寨。帥帳內,劉基坐於書案後,正借著燈光仔細地察看地形圖。蘇晴兒端一杯茶走了過來,把茶杯輕輕放在書案上,欲轉身離開,又停了下來。劉基抬頭看了看蘇晴兒,問:“晴兒,你好像是有心事?”


    “不是晴兒有心事,”蘇晴兒有些遲疑地說,“是……”


    “那是何人呀?”劉基問。


    蘇晴兒說:“今日之戰,營中的將士頗有些非議,鬱於心中,不吐不快……”


    “有何非議呀?”劉基問。


    “他們……他們都在帳外呢,”蘇晴兒說,“還是……還是讓他們自己說吧。”


    “嗯,”劉基點了下頭說,“請他們進來。”


    葉安引將士們進帳,將士分左右兩排,立於書案前。


    劉基看了看書案前的將士,說:“聽說諸位對今日之戰頗有非議,不妨說來聽聽。”


    將士們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讓了片刻。


    一名百戶上前說:“我來說,跟隨大人打了這麽多仗,就今日之仗……嗨!任憑方寇衝入我陣營,一痛砍殺……太失顏麵!”


    他身後的另一名百戶也上前說:“我官軍就不應該擺出保守陣形,兩軍對陣,防守者隻有被動挨打。”


    “對,要擺就應擺個攻擊陣形!”眾將士紛紛說。


    另一邊的百戶上前說:“我軍一路追趕,好容易追上方寇,就應該一舉攻破方寇大營,不給他留有喘息之機。”


    眾將士紛紛說:“對,與方寇對陣,不能示弱,兩軍相遇勇者勝!”


    ……


    等書案前的將士一一說完,劉基微笑著說:“諸位已各抒己見,言辭可謂懇切而激憤,所陳之見亦不下十餘條,不過若概而言之,也隻有一條,即‘欲與方寇殊死一戰’。”


    眾將士一起說:“對,就要與方寇殊死一戰。”


    “諸位忠勇無畏,甚為可嘉。”劉基說,“不過,‘殊死一戰’之舉,本官倒不敢苟同。”


    “大人,為何?”眾將士麵露不解。


    劉基說:“孟子有雲‘春秋無義戰’。戰者,申義也。仁義之師無往而不克,不義之師無不敗者。今方國珍所率之眾雖名曰為寇,實多為我浙東之民。我官軍營中亦多為浙東之民,我豈能因圖一時之快,驅浙東之民去屠浙東之民?倘若如此,豈不陷於不義?”


    眾將士都沉默不語。


    劉基說:“我等此番出兵,雖曰剿寇,實為平亂。平亂之要,在除興亂之根,根之不除,即便方寇被剿滅,其他賊寇又會興起。方今我浙東並無天災,亂之根乃在人禍。方氏兄弟因一已之仇,避海興亂,借汙吏之過,指責官府,謊稱匡扶正義,頗能蠱惑人心。其所率之眾,既有為其擄掠挾迫之民,亦有為其妖言所惑,甘心追隨賣命之徒。每與方寇戰,我所思者,不在滅寇之多少,而在彰賊首方國珍之不義,令其追隨者知其不義,不再為其蠱惑而盲目追隨,斷其興亂之根。”


    眾將士紛紛點頭。


    劉基說:“兩軍對決,死傷必眾,死傷者皆我父兄,諸位三思。”


    “兩軍對陣,若隻顧及死傷,如何才能剿滅方寇?”一名百戶說。


    “方寇被前後所夾,正欲殊死一搏,以求絕地逢生。”劉基說,“我若與其對決,正中其計。不若避其鋒芒,伺其氣餒意怠,再慢慢圖之。”


    “若方寇前來挑戰呢?”另一名百戶問。


    “閉營不出,且忍耐忍耐。”劉基說,“過幾日,我定有計破之。諸位還有何疑慮?”


    眾將士紛紛說:“沒有了,沒有了……”


    “既沒有了,諸位就各自迴營,”劉基說,“守好營寨,養精蓄銳,以備日後之戰。”


    “謹遵大人之命。”眾將士陸續離開帥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劉伯溫之宦海沉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泉之淙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泉之淙淙並收藏劉伯溫之宦海沉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