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瑉緊緊抓住方明善的雙臂,眼含淚花,說:“明善侄兒,多虧你來救我!”


    方明善笑著說:“五將軍,我來救你,你不謝我便也罷了,為何還以箭射我?”


    “明善侄兒,你有所不知,”方國瑉鬆開手,難為情地說,“我剛被官軍伏擊,一時分不出東西南北,見又有人馬過來,以為還是官軍,哪裏想到是你?明善侄兒,莫要怪我。”


    方明善笑著說:“我料想也是如此,又怎會怪你?”


    “明善侄兒,你……你怎知我有難?”方國瑉問。


    “我押送糧草,到主帥帳中複命,聞聽五將軍欲賺取官軍城門,”方明善說,“我擔心其中有詐,就領了一隊人馬前來接應。”


    “果如明善侄兒所料,”方國瑉說,“那劉伯溫在城門設下埋伏,我差點遭其毒手;不僅如此,他還趁我出兵之機,偷襲我營寨!明善侄兒,你來得正好,你我合兵一處,前去奪迴營寨!”


    “奪迴營寨?”方明善搖了搖頭說,“不可,不可。”


    “為何不可?”方國瑉問。


    “那劉伯溫詭計多端,”方明善說,“說不定已設下伏兵,正等你我去奪營寨呢!”


    “明善侄兒說的也是,剛才我也是於迴營途中被他伏擊。”方國瑉說,“可營寨……”


    “丟就丟了吧,明日再作計議。”方明善說,“先隨我投主帥去。”


    “投主帥……”方國瑉有些遲疑,“我損兵折將,還丟了營寨,有何麵目去見主帥?”


    “今夜之事,主帥皆已知曉。”方明善說,“等主帥降罪豈若主動請罪?”


    “主動請罪……”方國瑉猶豫不決。


    “事已至此,隻有前去請罪。”方明善說,“莫再猶豫!”


    方明善跨上戰馬,向方國珍營寨走去。方國瑉遲疑了一會,跨上戰馬跟隨。


    山道覆著一層薄露,兩旁樹木蔥蘢,一道道晨光透進樹林,晨露如顆顆珍珠,放出迷人的光。水軍將士正沿著山道匆匆行進,劉基在隊伍一側騎行,葉安、蘇晴兒在馬後緊緊跟隨。


    陳子豪快馬加鞭,追了上來,邊追邊喊:“劉大人,劉大人……”


    葉安驚喜地說:“子豪迴來了?”


    “是子豪。”蘇晴兒迴身望去。


    劉基勒住馬,調轉馬頭,等候。陳子豪策馬趕了過來。


    “啟稟大人,子豪迴營交令。”陳子豪翻身下馬說。


    “子豪,這麽快就迴來了?”劉基笑著問,“命你伏擊方寇,戰果如何?”


    “迴大人,”陳子豪說,“方寇不堪一擊,向南門逃去,俘獲數十人,已派人押往城內。”


    “好!”劉基點點頭,問,“所率人馬有無傷亡?”


    陳子豪說:“所率人馬無一傷亡,已悉數帶迴。”


    “嗯。”劉基稱讚,“子豪果然不負所托。”


    “隻是……”陳子豪說,“隻是……有一遺憾……”


    “有何遺憾呀?”劉基問。


    “那賊首方國瑉已入我伏擊圈內,見我出擊,掉頭就逃。”陳子豪說,“我怕有違軍令,未敢窮追,讓其逃脫。”


    “此事不足遺憾,”劉基說,“方寇於城外聚有重兵,若求一時絕勝,恐陷方寇重圍,反入險境。你謹依軍令而行事,不貪小勝,乃上佳選擇,不足惋惜!”


    “謝大人教誨,”陳子豪說,“子豪懂了。”


    劉基說:“快帶所率人馬入隊!”


    “遵命!”


    台州城外, 義軍帥帳內。方國珍坐於書案後,丘楠立於一側。方明善引方國瑉走了進來,方國瑉赤裸上身,反綁雙臂,身後背著荊條。


    方明善上前施禮說:“啟稟主帥,方明善迴營交令。”


    “嗯,”方國珍點了點頭說,“明善將軍辛苦了。”


    “謝主帥體恤!”方明善退到一旁。


    方國珍看了看方國瑉問:“五將軍,你為何這般裝束?”


    “主帥,”方國瑉低下頭說,“敗將方國瑉特來請罪!”


    “請罪?昨夜之敗,罪責不在你一人。”方國珍起身,走到方國瑉身後,為其鬆綁。


    “我用兵不慎,”方國瑉悔恨地說,“以致慘敗……”


    “昨夜之敗,本帥也有責任。”方國珍說,“我已知你欲偷襲官軍城門,以為此計可行,便未加阻攔,多虧明善將軍提醒,不然,已遭官軍暗算,你能全命而迴已屬萬幸!”


    方國瑉說:“全怪我草率行事……”


    “不能怪你,隻怪那劉伯溫狡詐多端!”方國珍問,“昨夜損失如何?”


    “所率人馬折去十之六七,”方國瑉說,“還丟失了營寨。”


    “哦,此戰損失慘重,你我皆應汲取教訓!”方國珍說,“你且暫作休整,改日再將營寨奪迴。”


    “多謝主帥寬恕。”方國瑉說。


    傳令士兵走進帥帳內,上前稟報:“啟稟主帥,劉伯溫偷襲我營寨後,並未迴城,一路向西逃竄。”


    “什麽,”方國珍不敢相信,“劉伯溫逃了?”


    “不錯,”傳令士兵說,“劉伯溫率一隊人馬,一路向西逃去。”


    “此消息可靠?”丘楠問。


    傳令士兵說:“千真萬確!”


    方國珍擺了擺手,傳令士兵離開。眾人麵麵相覷。


    “劉伯溫就這樣逃了?”方國瑉問。


    方國珍尷尬地說:“本以為他劉伯溫使的是一套連環妙計,原來他隻有一計——走為上計。”


    方明善說:“我看未必如此簡單。”


    “劉伯溫原本就是一凡人。”丘楠說,“為重兵所圍,他也知活命為上。隻是我義軍營中,有人把他奉為神人。”


    方明善欲有所言,又低頭不語。


    方國珍說:“看來,劉伯溫早已謀劃好出逃活命,五將軍引兵偷襲城門,營寨空虛,他便乘機突圍出逃。我太高看他了!”


    “主帥,”方國瑉說,“不能就這樣讓他輕易逃了!”


    “是呀主帥,”丘楠說,“興兵圍攻台州,本就為除掉劉伯溫,今他已出逃,圍城還有何用?”


    “主帥,”方國瑉上前請命說,“那劉伯溫逃脫皆因我一人,我願率一支輕騎將其截殺,以功折罪!”


    方國珍看了看方明善,方明善低頭不語。


    “主帥,當斷則斷。”丘楠說,“趁劉伯溫逃出不遠,即刻追擊,遲疑不決,恐貽誤戰機。”


    “嗯,丘先生言之有理。”方國珍點了點頭說,“本帥作巡防千戶時,瞞著官府,私下訓養了3千輕騎,今日正好用之。(轉向方國瑉)五將軍——”


    “國瑉在!”方國瑉答道。


    “本帥命你率3千輕騎追擊劉伯溫,不可讓其失了蹤跡!”方國珍說。


    “遵命!”方國瑉答道。


    方國珍說:“本帥當親率所部人馬隨後出擊,定將其斬盡殺絕!”


    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灑在山道,淡淡水霧中,杆杆青竹更顯得翠綠。彎彎的山道,匆匆的步履,軍士在繼續行進。劉基騎在馬上,微闔雙目,似在思索。葉安、蘇晴兒一左一右跟在馬後。傳令軍士快馬加鞭,飛馳而至。


    “啟稟大人,”傳令軍士上前稟報,“方寇以3千輕騎追襲我軍,距我軍已不足70裏。”


    “哦。”劉基點了點頭,問,“可曾探明,前來追襲的匪首是何人?”


    “匪首正是圍攻西門的方國瑉。”傳令軍士說。


    “南門匪首方國珍有何動靜?”劉基問。


    “方國珍暫無動靜。”傳令軍士說。


    “哦。”劉基說,“再探再報。”


    “是!”傳令軍士調轉馬頭離開。


    “又是那方國瑉,”葉安說,“他追得這麽快,昨夜挨打之痛,這麽快就忘了?”


    “嗬嗬。”劉基笑著說,“他倒不是忘了痛,他是急著將功折罪呀。”


    “將功折罪?”蘇晴兒笑了笑說,“這次他恐怕要罪加一等了。”


    “哦?”劉基好奇地看著蘇晴兒,問,“晴兒,你為何如此說?”


    “方國瑉犯了兵法之大忌!”蘇晴兒說。


    “兵法之大忌?”劉基問,“他犯何大忌?”


    “騎戰,須得平易之地,進退無礙,戰則必勝。”蘇晴兒說,“而方寇以輕騎逐我入山林險阻之地,進退受阻,突襲衝殺之長無以施展,此乃用兵之大忌!”


    “嗬嗬。”劉基笑著說,“晴兒已不可小覷矣。”


    “老爺,我有一事不明。”葉安說,“方寇一直藏匿於海島,何來的3千輕騎?”


    “哦,”劉基說,“方國珍歸順朝廷之時,控製了漕運,他用私吞的漕運錢糧,匿養了3千輕騎。”


    “啊?”葉安大驚說,“方國珍這……這豈不是私募兵馬?”


    “嗬嗬。”劉基笑笑說,“方國珍為寇作亂,其罪豈止是私募兵馬!”


    劉基一抖韁繩,戰馬向前馳去。葉安、蘇晴兒緊緊跟隨。


    台州城牆上,一雙雙犀利的目光注視著城外。垛口後,箭搭弦上,刀劍出鞘,將士嚴陣以待。城門樓前,白景亮與林知事並肩而立。麵前,一杆大旗在晨風中微微飄動。


    林知事看了看城外說:“這時辰,方寇該來攻城了,為何半點動靜也沒有?真是蹊蹺。”


    “嗬嗬,”白景亮微微一笑說,“方寇昨夜折騰一宿,恐怕此時尚在休整,不可懈怠。”


    “下官明白。”林知事說。


    傳令軍士跑過來稟報:“啟稟大人,城外方寇已撤去。”


    “已撤去?”白景亮問,“方寇向何方向撤去?”


    “向西撤去。”傳令軍士說。


    白景亮來到垛口,向城外眺望,大笑:“哈哈哈,劉大人之計成矣!”


    山道上,義軍隊伍在浩浩蕩蕩行進。方國珍與丘楠並轡而行。


    “不知國瑉將軍有沒有盯住劉伯溫。”方國珍說。


    “主帥放心,”丘楠說,“劉伯溫出逃不過六七個時辰,沒逃多遠,五將軍不消半日即可追上,劉伯溫逃不脫。”


    “嗯。”方國珍點了點頭,“國瑉纏住劉伯溫,帶我大軍一到,徹底吃掉他。”


    峽穀內一條山道,狹窄崎嶇,兩邊層巒疊嶂,山石嶙峋。方國瑉率義軍騎兵正在峽穀中行進。前邊道路越來越狹窄,義軍騎兵行進越來越遲緩,越來越擁擠。方國瑉夾在騎兵中,麵色焦急。漸漸地隊伍停了下來。


    方國瑉大喝:“前方因何而停?”


    一位頭領擠了過來,說:“啟稟將軍,前方山道狹窄,隻容下單騎通行。”


    方國瑉說:“那就編為單列,快速通過。”


    “遵命。”


    頭領指揮著部下變成單列,艱難前行……


    傍晚,劉基率水軍將士來到一片竹林中。竹林陰翳,鬱鬱蒼蒼,團團青竹,連綿成一望無際的翠海。劉基撩開一杆被團團枝葉壓彎的青竹,彎腰鑽過,來到一稍開闊地帶,四下望了望竹林,勒住了戰馬。


    “老爺,你累了吧,先喝口水。”葉安跑到馬前,遞上水囊。


    劉基接過水囊,喝了兩口。


    “老爺,”葉安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四下望了望問,“為何好路不走,偏要鑽這竹林呀?”


    “這都看不出?”蘇晴兒用手戳一下葉安腦袋,說,“你要這還有何用?”


    “嗬嗬。”劉基大笑。


    “看出……”葉安又四下看了看問,“這四周隻有竹子,能看出什麽來?”


    “用眼當然看不出了,”蘇晴兒指著葉安的腦袋說,“要用它來看!”


    “用它看……”葉安聽了蘇晴兒的話更加迷惑,他摸了摸腦袋。


    劉基把水囊遞給葉安,葉安接過。蘇晴兒遞上地形圖,劉基展開,仔細察看。陳子豪走了過來。


    “啟稟大人,方國瑉所率輕騎追過來了。”陳子豪上前稟報。


    “距我還有多遠?”劉基問。


    “距我隻有10餘裏了。”陳子豪說。


    “方國珍呢?”劉基問。


    “百裏有餘。”陳子豪說。


    “這方國瑉追得可夠急的!”蘇晴兒說。


    “他這是急著將功折罪呢。”陳子豪說。


    “將功折罪?”蘇晴兒說,“這次方國瑉怕是要罪加一等了。”


    “罪加一等?”陳子豪問。


    “是呀。”蘇晴兒說,“他將3千輕騎,白送與我,豈不要罪加一等?”


    “嗬嗬。”陳子豪看了看蘇晴兒,笑著說,“看來晴兒也在琢磨吃掉這支輕騎。”


    “豈止我一人琢磨,”蘇晴兒笑著說,“你和叔父不也在琢磨嗎?”


    “嗬嗬,”陳子豪笑著說,“我和劉大人的心思全讓你看透了。是呀,3千輕騎,方國瑉急著送此大禮,我等若卻之,有顯不恭呀!”


    “子豪說的對。”劉基說,“這3千輕騎,本為方寇做巡防千戶時私匿的兵馬。既然方寇拱手相送,我等就在這竹林,收下此禮。子豪——”


    “子豪在!”陳子豪答道。


    “速速在此布下伏兵,將方寇輕騎一網打盡!”劉基命令。


    “遵命!”陳子豪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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