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銀弓,掛在城門樓的簷角。城牆之上,火把通明,哨兵警惕地注視著城下的一舉一動。其餘軍士懷抱兵器,靠著城牆,正睡得香甜,不時還飄起酣聲……劉基、白景亮從遠處慢慢走了過來,哨兵欲行禮,劉基搖了搖手,示意不要打擾軍士休息。一稚氣未脫的軍士,氈子從身上滑落,劉基走過去,彎腰為其裹上。二人繼續向城門樓走去。


    白景亮說:“今日之戰,方寇雖無功而返,我軍所付之代價亦甚是慘重。”


    劉基說:“方寇乍到,氣焰正盛,傾巢出動,想乘勢一擊,一舉攻破我城池。”


    “想必明日之戰更為慘烈。”白景亮說。


    “是呀,”劉基點了點頭說,“方寇是想速戰速決,戰事僵持不下,與我不利,與方寇更為不利。”


    二人駐足城門樓前,放眼眺望,遠處義軍營寨燈光點點,如漫天繁星。


    “唉。”白景亮歎息說,“這重重之圍何日能解!”


    劉基笑笑說:“待到解時,自會解,白大人,何必著急。”


    “哦?”白景亮說,“看來劉大人已有解圍之策?”


    劉基說:“雖有解圍之策,還須解圍之機。”


    這時,舜田、慧遠兩位法師向城門樓走來。


    劉基微微一笑,指舜田、慧遠法師說:“嗬嗬,時機到矣。喏……”


    “時機到矣……”白景亮不解地望著前方,說,“那不是舜田法師嗎……”


    “不錯,是舜田法師,”劉基說,“他此時前來,必有好消息。”


    白景亮有些懷疑:“有好消息……”


    “二位大人,二位大人……”舜田法師邊走邊喊。


    劉基、白景亮迎了過去。


    “法師深夜前來,有何要事呀?”白景亮問。


    “一幫賊寇欲趁夜偷襲,已從寺內暗道溜進城內,幸被眾徒發現。”舜田法師說。


    “賊寇?”白景亮大驚,問,“那賊寇現在何處?”


    “被眾徒拿下,”舜田法師說,“已押至總管府,等候二位大人前去發落。”


    “好,好!”白景亮大喜,“嗬嗬,剛才劉大人見你前來,說是有好消息,我還不信,法師還真是帶來好消息呀!”


    “隻是拿住幾個蟊賊而已。”舜田法師說。


    “若非法師拿住這幾個賊寇,城門便會失守!”白景亮說。


    “是呀。”劉基說,“法師拯救全城百姓,功德無量!”


    劉基上前施禮,以表示謝意,舜田法師急忙阻攔,說:“阿彌陀佛,貧僧何德何能,敢受此大禮!”


    白景亮說:“法師之舉,令全城百姓免於屠戮,真乃活菩薩也!”


    “大人過獎了。”舜田法師感慨地說,“佛門乃清靜之地,本想清心修行,可這幫賊寇竟闖入寺內,想清靜而不得呀!唉,菩薩麵前尚且如此,況百姓乎?”


    “法師所言極是,”劉基說,“:不除這幫賊寇,浙東永無寧日!走,去總管府!”


    “走,我要連夜審問這幫賊寇!”白景亮說。


    眾人向總管府走去。


    總管府內,白景亮坐於大堂書案後,李頭領跪於堂下。


    白景亮一拍驚堂木,怒喝:“大膽賊寇,竟敢偷襲我城池!快把你等如何設計,如何接應,從實招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我說,我說。”李頭領哆哆嗦嗦地說,“小的是台州城內人,我家頭領得知小的身世後,就逼小的獻破城之計,小的無奈……”


    “你家頭領姓甚名誰?講!”白景亮大喝。


    李頭領說:“小的頭領是主帥,不,不,不,是匪首方國珍之弟——方國瑉。”


    “方國瑉?”白景亮問。


    “就是方國瑉,”李頭領說,“他逼小的獻破城之計,小的無奈,就說出小時玩耍時發現一條暗道可通城內。那方國瑉就令小的率一隊人馬趁夜潛入城內,他率大隊人馬伏於城外,想裏應外合,一舉攻破城門。未曾想剛出了暗道就被寺內眾師父發覺,一痛亂棍,全給拿下。”


    “嗯,”白景亮說,“聽你剛才所說,倒像是實話。”


    “大人,大人,”李頭領頻頻叩首,“小的說的句句是實情,無半點虛假。”


    “好。”白景亮說,“你與那匪首方國瑉何時接頭,如何聯絡,如實講來。”


    李頭領說:“我與他約定,三更接頭,舉火為號。”


    “你還有何隱瞞?”白景亮瞪了李頭領一眼,問。


    “大人,”李頭領說,“小的該說的全說了,不敢有半點隱瞞。”


    “嗯。”白景亮點點頭,喊,“來人!”


    左右衙役答道:“在!”


    “將此人押入大牢,嚴加看管!”白景亮說。


    “是!”左右衙役押著李頭領離開大堂。


    劉基從側門走進大堂,到書案前。


    “審得如何,”劉基問,“是否已全部交代?”


    “已全部交代,”白景亮說,“果如劉大人我所料,方寇欲裏應外合,偷襲我城門。”


    “偷城劫寨,兩軍對陣常用之策。”劉基笑著說,“我尚未下手,方寇倒搶先下了手。”


    “劉大人,”白景亮說,“我有一計……”


    “哦?”劉基問,“何計?說來聽聽。”


    白景亮說:“方寇設計偷襲我城門,你我何不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劉基問。


    “對,”白景亮說,“以一隊人馬扮成賊寇,三更,舉火接應,引出藏於城外的匪首方國瑉,待其衝入城內,我關上城門,來個甕中捉鱉!”


    “此計雖好,然未必能成。”劉基說。


    “未必能成?”白景亮問,“為何?”


    “那方國瑉雖顢頇無謀,可方寇營中定有能識破此計之人。”劉基說,“若有人從中點破,方寇不入城內,直取城門,你我反而被動。”


    “哦,”白景亮說,“那劉大人之意是……”


    劉基說:“謀長久之計。”


    “謀長久之計?”白景亮問,“怎麽謀長久之計?”


    “如今方寇正如參天之木,枝繁而葉茂。”劉基說,“一斧之力已不足以斷其主幹,斫其一枝,別枝益茂,欲徹除之必斷其根本。”


    “何為其根本?”白景亮問。


    劉基說:“全滅其所率之匪眾。”


    “啊,”白景亮驚訝地看著劉伯溫,“劉大人是想一舉吞下這5萬匪眾?”


    “吞,”劉基笑了笑說,“我尚未長出如此之大口,還須一口一口吃。”


    “那……”白景亮有點惋惜地說,“今夜破賊之良機……就輕易棄之?”


    “豈能輕易棄之!”劉基說。


    “劉大人之意是……”白景亮問。


    劉基說:“方國瑉率眾偷襲我城門,營寨空虛,給我留出一條殺往城外之道,我想趁此良機出城。”


    “出城?”白景亮問。


    “不錯,”劉基說,“大人率所部人馬守城,我率水軍出城。我出城,方寇會以為畏懼出逃,必引兵追趕,若如此,城圍既解,我亦可尋機滅之。”


    “哦,”白景亮若有所悟,說,“方才劉大人所言‘解圍之機’,我一直不解,原來如此。”


    “如今方寇勢眾,不可一蹴而就,”劉基說,“隻能分而蠶食之。”


    “此計雖妙,隻是……”白景亮有些擔心,“劉大人隻率五千水軍,而方寇擁數萬之眾……”


    “白大人不必擔心,”劉基笑笑說,“陸上不比水上,5千人馬足矣!”


    “可……”白景亮說,“這5千人馬操練尚未成熟……”


    “白大人隻管放心,”劉基說,“方寇兵馬雖眾,可不習陸戰,且不知謀略,不可懼也。”


    白景亮沉思了片刻說:“好吧,劉大人何時出城?”


    劉基說:“三更出城。”


    “好,”白景亮說,“三更我於西門誘敵,你趁機殺出。”


    劉基點了點頭說:“就依此計!”


    劉基迴到府門前下了馬,把韁繩交予一名侍衛,另一侍衛上前,叩了叩府門。門打開了,葉安迎了出來。


    “老爺,你迴來了。”葉安看見劉基,把門開大一些,引著劉基進了院內,“老爺,你迴來,也不讓手下說一聲,我好去接你,這深更半夜的。哦,老爺,你還沒吃飯吧,我讓晴兒給你準備去。”


    “不用了。”劉基說,“你先去替老爺我備下行李。”


    “行李早備好了,”葉安說,“在書房呢。”


    “備好了?”劉基半信半疑,走進書房,看到案上果然放著一個包袱,他好奇地問,“葉安,你知道老爺我要出城?”


    “老爺要出城?”葉安有些迷惑,問,“這麽晚了,老爺你還出城?”


    “你既然不知老爺我要出城,為何先備好了行李?”劉基問。


    “哦,那是晴兒讓備的,”葉安說,“她說是這兩天老爺你用得到,就讓我提前準備了!”


    “晴兒……”劉基有些驚訝。


    蘇晴兒走進劉基書房,問:“叔父,你迴來了?”


    “嗯。”劉基點點頭說,“晴兒,我來問你,你是如何知曉叔父我今夜要出城的?”


    “晴兒並不知曉叔父今夜要出城,”蘇晴兒說,“可晴兒知曉兩日之內,叔父必會出城。”


    “哦?”劉基驚異地望著蘇晴兒,“說說為何。”


    “這麽……”蘇晴兒說,“方寇重兵圍城,若是常人,定會固守,方寇久攻不下,自會退去;而叔父不然,叔父不止要守住城,還想吃掉圍城之賊,由此晴兒推知,叔父近日必會出城,以尋滅賊之良機。”


    “哦。”劉基聽了蘇晴兒的分析,很是詫異,說,“叔父研習兵法數十載,如此謀略,不足為奇。可晴兒你深居閨房,已知製敵之略……莫非晴兒也在暗習兵法?”


    “何須暗習?”蘇晴兒得意地一笑,“晴兒跟隨叔父這麽久,叔父每日讓晴兒幫著抄書,各家兵書早已熟記於心。”


    “哦,”劉基似有所悟,說,“好,好,晴兒果然是一有心之人!如此說來,你也準備隨叔父出城征戰了?”


    “嗯。”蘇晴兒說,“晴兒早已準備好了。”


    “老爺,你真要出城呀?”葉安問,“晴兒讓我備行李,我還不信呢!”


    “你呀,跟隨老爺這麽多年,絲毫未有長進。”劉基說,“你看看晴兒!”


    葉安難為情地說:“老爺……”


    “還不快背上行李,隨老爺出城!”劉基說。


    “是,老爺!”


    劉基、蘇晴兒看著葉安大笑:“哈哈哈……”


    葉安背起行李,三人走出書房。


    義軍營寨內,方國珍、丘楠正在商議攻城之事,侍衛掀簾走了進來稟報:“啟稟主帥,方明善將軍求見。”


    方國珍驚喜地問:“明善將軍到了?”


    “正在帳外等候。”侍衛說。


    “快引他進來。”方國珍說。


    “是。”侍衛引方明善走進帳內。


    方明善上前施禮:“啟稟主帥,糧草已押運到!”


    “現在何處?”方國珍問。


    “已屯於江畔。”方明善說。


    “好,好。”方國珍說,“多派些人馬守護,以防官軍偷襲。”


    “是!”方明善看了看一旁的丘楠,問,“先生還在與主帥議事?”


    丘楠看了看方國珍,欲言又止。


    方國珍說:“明善將軍不是外人,告訴他也不妨。”


    “也好,讓明善將軍幫著謀劃謀劃。”丘楠說,“剛才方國瑉將軍派人送來消息,說是欲偷襲官軍城門,我正與主帥商議此事。”


    “偷襲官軍城門?”方明善問,“我義軍四麵圍城,官軍定會重兵值守,豈會給我偷襲之機?”


    “國瑉將軍營中有一頭領是台州城內人,他知一暗道可通向城內。”丘楠說,“國瑉將軍已派他率人馬從暗道潛入城內。”


    “哦。”方明善沉思片刻說,“此計看似巧妙,未必能成。”


    “哦?”方國珍問,“為何?”


    “城外之人知其暗道,城內之人豈能不知?”方明善說,“況且那劉伯溫最長於偷營劫寨,豈能不防?”


    “嗯。”方國珍思索了片刻說,“明善之言有些道理。”


    “五將軍現在何處?”方明善問。


    “他已率大隊人馬藏於城外,”丘楠說,“準備裏應外合,攻入城門。”


    “不好!”方明善突然驚唿,“五將軍危矣!”


    方國珍不解地問:“明善將軍,為何如此說?”


    “主帥,”方明善說,“萬一那頭領行事不密,被官軍捉去,再誆騙五將軍入城,城門一關,五將軍豈不危矣!”


    “啊!”方國珍大驚,說,“果真如此,國瑉將軍插翅也難飛出城來!明善將軍,你……你快帶一隊人馬,去解救國瑉將軍!”


    “明善遵命!”方明善匆匆出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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